一
各部门文教工作者,党的宣传工作者,在群众革命斗争的各种实际运动中,发现群众中有文艺创作才能善于宣传鼓动的积极分子,给以帮助,使他们编写各种形式(特别是戏本、快板)的作品,配合群众当前斗争进行广泛宣传,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中共泾阳县委会宣传部刘铁崖部长和农民艺术家谢茂恭合作的《说土改》是特别值得提倡的,应该广泛地引起人们的重视。
文艺工作者与工农作家经常、密切地合作,是开展群众文艺创作的一条大路。我们西北文艺工作者有着这种合作的优良传统,应该更加发展起来。创作研究部应该把自己经常工作的重点放在这一方面,与工农作家、民间艺人保持密切联系,介绍他们到创作之家去。创作之家应该欢迎他们,如果我们的写作室经常有他们在写作的话,定会给文艺工作带来新的气象。
二
这件工作要做好,必须要文艺工作者对此有正确认识,首先是对工农作家的作品的价值要有足够估计。一般地说,我们往往是充满赞美的热情,懂得它的巨大影响的,可是,有时也还估计不足。记得赴朝慰问团集中在天津,宣传委员会开会谈审查节目,问西北分团带来了什么,我把谢茂恭作了介绍,确定次日审查《说土改》。会后我非常担心:效果会怎么样?能打得响么?在西北群众中毫无问题,在平津会怎么样?听众是从全国各地来的啊!然而,结果却意外地成功。可以说老谢的《说土改》在代表中引起了震动。一些大学教授们说:“像听了一次生动的政治大课。”从此老谢成了“红人”,这在督促我研究谢茂恭和他的作品上给以更深刻的启示。
从朝鲜回国后,总团决定扩大宣传。文艺组调查创作计划,我填写了要写一个多幕剧和若干篇散文通讯,也填写了要帮助谢茂恭;不过,这时“帮助”的概念,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件附带的工作而已。待全国卷入了写通讯的热潮时,我的思想有了矛盾。我发觉要很尽责地帮助老谢,势必牺牲“我”的创作,准备要写的通讯散文定要放弃,而我却不想放弃。可是,从宣传效果上讲,如果帮助老谢编好一个快板,以便他深入各地进行宣传报告时演唱,其效果必定会是我十篇通讯也达不到的。另一方面,老谢对于写朝鲜这一内容并非各方面全很熟悉,需要大力协助。考虑的结果,我决定放弃“个人”的创作,全力帮助老谢。把自己的创作力量,通过老谢,像机器上大轮小轮的相互关系似的,使效率百倍地增加。我觉得文艺工作者必须从为人民服务的收效出发,在思想上明确认识写作的目的,然后才会解决“个人创作”和帮助民间艺术家创作之间的矛盾,从而,才会尽心尽力地帮助或与工农作家合作得好。
三
怎样帮助或合作呢?
我想应该确立这样一个原则:不是以自己为主体,而是以工农作家为主体。不论是帮助或是合作都应如此。要这样就必须做到:对工农作者十分熟悉。熟悉他的思想感情和气质,熟悉他的艺术作品的特点(语言、形式、风格等等),它的艺术表现力的长处,以便在写作时从头到尾渗透在他的作品里。
《赴朝慰问记》是描写中朝战士、中朝人民的英雄气概的,但同时也是描写谢茂恭本人的,听或读着《赴朝慰问记》,就会感到谢茂恭的气息。
从西安出发,一直到返回北京,我始终和谢茂恭同屋、同车、同防空洞。我们是在一个互助组里,我对老谢和另一位哈萨克同志负有照顾的责任。我有机会熟悉谢茂恭。
老谢无论在前方在后方,自始至终热情饱满,意志昂扬,大家都说他是个“乐天”的人。在朝鲜前线,慰问团许多同志都因生活骤然改变,因而饭量减少,睡眠失常,而老谢却是能睡觉能吃饭。越是给他工作多,多和战士见面,多“说土改”,他的情绪越活跃,话也多了。他有时也情绪低沉,不多讲话,全是在几天没工作、没说快板的时候。他对中朝战士和朝鲜人民有高度的热爱,在某地准备出发时团体发了许多慰问品交给团员随身携带,老谢自己又上街买了些东西带到前方去。
对于敌人,谢茂恭则极端地蔑视和尽情地嘲笑,美国强盗在老谢眼里是无足轻重的。
老谢在私人生活上又非常大方、慷慨。他对于新事物的感觉很锐敏,学习非常刻苦。他没有读过书,自己念戏本识了些字,在沈阳出发前,他练着写字有了兴趣,回来后,买了一支钢笔写、写、写,终于在这次创作时,由他自己来写初稿了。
所有这些生活上政治上的气质,都渗在他的《赴朝慰问记》里。而藉以表现这种思想情绪、个性气质的,是他独特的艺术方法和他艺术上独具的风格。
他的作品最大的特点是高度的思想性政治性,内容充实;从时间到空间的高度的概括性;最大限度的自由豪放无拘无束;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农民的语言情感,劳动人民观察事物的方法,颇有“大闹天宫”的气魄。他的作品里,人物故事不是主要的,然而也并非没有主人公,这主人公是一个“我”字,这个“我”便是谢茂恭自己。
前面说过,一些知识分子听了他的《说土改》表示“等于上了一次生动的政治大课”;而平津曲艺名流如连阔如、侯宝林则惊叹谢茂恭作品中“转辙”的自由,表示要学习老谢的“转辙法”;合起来便是老谢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
仔细研究了老谢的气质和他的艺术方法,在协助他写作和给他整理修改时紧紧握着这个法宝,把他因生活文化、政治等限制而无法表现的部分添补进去,把重复累赘的加以削减,再用老谢的语言文字方法略作润色修饰(但不宜过分,必须反对匠气),在完成以老谢为主体的作品中完成政治的艺术的协助任务。
我想这是主要的、正确的方法,这是我的体会。至于其他如帮助搞材料、结构等等一般的文学方法,无须多谈。
重复说一遍:文艺工作者在帮助或与工农作家合作时,不应脱离工农作家。那种高高在上的旧的国文教员改卷子的方法,以自己去代替工农作家,把自己的东西勉强装在工农作家的作品里的方法必须抛弃。
也许人们认为这样的作品一定很粗糙。而我觉得:因为它充分地表现了作品的思想内容和作者本人的气质,因而不会损害它的艺术性。这并不是说谢茂恭已经完全成熟了,无须再提高再进步了,不是,决不是的,谢茂恭的艺术才能也还是开始显露,需要许多同志更多地帮助他提高,无论在政治思想上、艺术创作上或是表演上。
更重要的是广大劳动群众中尚有无数韩起祥、谢茂恭、王老九,需要大家发现和培养,以便将来更进一步给他们学习深造的机会,使他们更成熟。
劳动人民需要自己的文学艺术家。
1951年赴朝慰问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