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仁端
三年恢复时期的东北工业部计划处,工作是紧张而要求严格的。当时,干部大多是刚毕业的知识分子,满怀向往社会主义的激情,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来到神圣的工业基地——东北。其中极少的一部分被留在东北工业部,绝大部分分散在祖国东北的每一个角落。我有幸被分配到东北工业部计划处,在宝华同志领导及其教诲下成长,回想宝华同志领导我们的往事至今难以忘记。
一 到工厂去测量土地
宝华同志调查研究方法用得很活。当时东北工业部一面抓恢复生产,一面整理各个支离破碎的企业,对编制计划,规划如何搞,茫然无绪。宝华同志让我们搞调查研究,解剖麻雀,组织我们去机械一、三、五厂调查。旧工厂资料绝大部分都散失了,就从零抓起,一个车间一个车间地测量,画平面图、布置图,调查工序衔接,了解铸造、锻造、冷加工、装配各车间的关系,有多少机床、炉子,有多少产量、能力,有多少工人、干部、厂房、宿舍……通过调查得到了不少资料,再参照苏联资料,就这样把规划工作一步一步地抓起来了。这些调查结果为我们如何开辟工作打开了思路。现在看起来,有些事是可笑的。如市场调查也不知道如何搞,问五金店:“你们的货源是从哪里来的?”五金店把我们当成一笔大买卖接待我们。我们收集的工作资料是原始的,但从发展看,当时探索计划经济各种渠道关系的精神是可贵的。甚至对研究生产能力如何综合、生产任务如何考核,还翻阅了许多马列主义经济学原著。这个历史反映了我们这一代对计划经济的虔诚和艰苦摸索的踪迹。当时的领路人便是我们的宝华同志。
二 争论新民主主义经济和社会主义经济的区别
当时学习抓得很紧,每天早上上班前、晚上下班后都要学习。除去星期六晚上,从不间断,大家非常乐意。办法是把学习和思想、工作紧密结合起来。宝华同志常做些小规模报告,引导我们讨论。当时讨论还是较深的,如:新民主主义经济和社会主义经济的区别是什么?相应地给计划工作带来的问题是什么?工作难点是什么?为什么产生?如何掌握社会生产?如何掌握社会需求?当时找苏联资料也很难,也曾因此去大连学习。大连工业当时还未接收,我们就去远东电业公司,去大连的八大企业,也确有不少收获。
当时的讨论学习虽然是原始的,但已接触到计划经济的许多重大问题。如大连市如何把1000多家小机械厂合并调整,给我们的启发很大,萌发了我们对旧秩序必须动手术的思想。
现在回忆起来,在东北工业部计划处的学习,既是政治的,也是经济的,接触到计划经济的根本理论,可以算作是“计划经济工作的摇篮”,对我们后来的工作,对宏观及微观的许多经济矛盾的理解,打下了基础。
三 处长室里的灯光
当时计划处编的简报,叫《生产情况》,大多数是计划处同志下厂的调查资料。此资料短小精悍,宝华同志用以身作则和高度勤恳来推动和领导这件工作。不管同志们当天送处长室多少份简报稿,除重大的确需研究以外,他都是当晚批改,加工完成后才下班。我当时经常去铁西区各机械厂,甚至一天去三个厂,下午3点赶回办公室,赶写三份简报送处长室,第二天竟能看到宝华同志精心的逐字逐句的修改稿(有时还有按语或批语),这是一种无声的力量和最大的鼓励。因此我们后来养成了一种习惯,不断地找秘书科,要看宝华同志的修改原稿,从中学到了文笔,学到了哪些是工作的重点,学到了观点和分析方法,还学到了艺术笔法,更学到了他是如何校正这些文稿的。现在仍常有人说:“宝华同志会培养干部。”我认为他是靠当时“处长室里的灯光”培养干部的,这种灯光本身就是无声的教诲。每天下班不管是夜里11点、12点,我们走的时候,回过头去看看,还是看到他的处长室里的灯光,他是走得更晚的。
后来,曾听到秘书科同志暗暗告诉我,我们的《生产情况》,常常得到北京中央首长的指点和批示。我笑说:“惊动了天庭。”当时是三年恢复的初期,中央领导对东北工业基地生产恢复非常关心是必然的。这个情况极大地加强了我们的工作的责任心。
四 宝华同志非常关心基层企业工作
我们在宝华同志教诲下,都非常关心企业工作,满腔热情地了解情况,研究问题。我去鞍钢次数特别多,华明同志亲口交代:“你们是部里同志,来的时候不一定找我,但每次回部时,一定找我一下,把你们的意见留下来。”其实何止华明同志,陶惕成、周宣城等同志,对部里同志如此,由衷欢迎部里同志对企业的深刻关心;宝华同志在我们每次回部后,都要倾听意见,询问情况。他们是部里确定方案的主要领导。鞍钢三大工程、二初轧系统、焦炉方案我们都向他们汇过很多情况,供他们决策参考。
宝华同志使用干部的特点,我认为是出题目,让干部调研,提出解决方案,很少简单布置工作。如关于机械工业任务如何考核的问题,当时争论不休,他让我做系统研究,拿出方案。我参考了美国最有名的机械手册,编制了一个方案,他拿到这个方案后,写了一封信给东北机械局分管计划的局长,要我拿他的信找这位局长请他组织有关专家研究。后来此方案没有通过,但是宝华同志处理问题的群众路线方法使我印象很深,非常值得学习。他对复杂问题,绝不轻易表态,而是认真研究,认真处理,避免主观主义。
再如,后来昆明钢铁公司氧炼钢车间生产长期上不去(我当时已在昆钢工作),他问我情况,流露出一位老部长对过去老企业无限的关心,他说:“西南一〇五厂(‘一五’期间的厂名),老厂啊!”我向他汇报了氧炼钢车间配套的3200制氧机的设计制造均有问题,是氧炼钢生产上不去的重要原因。他问我有无系统的意见和资料,我答复:“有。”我又汇报了情况。他听了后说:“看来这件事值得研究。”后来在另一次会议上,他亲自交代一机部重型机械司田司长,请他“审查昆钢对3200制氧机的意见”。我找了田司长,田司长也用宝华同志的方法,叮嘱下面同志开出“请3200制氧机生产厂总工程师审查昆钢方案”的介绍信。我在盛夏38℃的高温下,三天内赶到河南开封空分厂,开封厂认真接待了我,三天后,总工程师主持了技术会议,通过了昆钢方案,并同意给昆钢增加两台透平风机,把高原地区3200制氧机改用并联操作方法,以提高制氧机的出氧率。其他的事情就更多了,从此打开了国家经委综合局直接过问昆钢技术改造的大门,这是一件昆钢长期亏损后又扭亏为盈的鲜为人知的重要原因。
五 宝华同志对干部的爱护
我是1958年初因1957年反右问题而离开冶金部的,在云南工作时间很长,但宝华没有忘记我,他到昆明就向有关领导打听我的下落,并约我和他见面。后来我因工作出差到北京,有时是汇报工作,有时是为了问候他,去他办公室看望他。每次见面他都关切地询问各种情况,我非常感谢他的关心。每次临别,他都把我送出办公室很远很远。我劝他:“工作忙不要送。”他说:“我要走动走动。”他已八十高龄,今年我去北京,他知道消息后,竟然赶到赵岚部长家和我们见面,我深感宝华同志对每一个忠于工作的下属,都是绝对爱护的。
1996年8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