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1月20日,日军以死伤近六万官兵的代价占领了上海。11月30日凌晨,由日军丰田征六郎大佐率领的五艘军舰,在夜幕的掩护下,全速向中国军队控制的六助港驶去。以板垣为首的空军观战队就在丰田征六郎的旗舰上。
清晨4点40分,前面的六助港隐约可见。大岛少佐听说六助港就要到了,忙走出卧舱赶到军舰的前甲板,海布中佐已经站在前甲板上举起望远镜向六助港瞭望,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海布扭头一看是大岛少佐走过来,忙说:“你看,六助港锚泊地好像没有大的军舰,也没有发现炮兵阵地。”
“中佐阁下,笕桥机场当初还不是没有什么动静,结果损失战机四架,我还差点丢了性命。”
“大岛君,你应该对这场战争充满胜利的信心。淞沪之战我们虽然付出了六万多将士的代价,但终于全部占领上海,中国人不但丢了上海,而且还付出近20万人的伤亡代价呢。”海布给大岛打气。
8月13日上海战事拉开,8月15日蒋介石电召军政部政务次长,年仅39岁的陈诚赶到南京,决策中日战事。陈诚是蒋介石的浙江同乡,1924年他就追随蒋介石,在黄埔军校任上尉教育副官,1936年12月西安事变,陈诚作为蒋介石的随从大员也同时被张学良、杨虎城扣押。面对张学良、杨虎城及其卫队黑洞洞的枪口,陈诚突然一变过去怕死鬼的样儿,抬头盯住张学良说:“你是国民政府陆海空三军副总司令,委员长哪一点对不住你,嗯?”
“本人不是要做官,而是要抗日,请陈政务次长不要误会我是认为官小了!”张学良针锋相对,“我只是挂牌三军副总司令,一点实际兵权没有!你次长还不清楚?”
陈诚心里当然明白当初蒋介石封张学良为陆海空三军副司令长官的政治意图,主要是为了把东北军控制在蒋介石手里。然而这些政治骗术现在已经不值钱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设法使张学良放蒋介石回南京。他冲着张学良吼:“你想处决委员长,就将我先毙了吧!”
张学良沉默,杨虎城圆睁着双眼不语。
“副帅”,陈诚软硬兼施,语气软中夹硬,“你将委员长扣押西安,中国由你统治,你就有能耐将河川整治好,理顺民心?全国这么多军队,天各一方都能听你指挥跟日本人拼?”
……
西安事变后,蒋介石更是加倍信任陈诚。
南京,蒋介石召开国防会议,各路将帅云集,围绕着上海一役是打还是不打展开热烈的论证,只见白崇禧站起来环视将帅,语气悲观,神态黯然地说:“各位将军,我认为,鉴于我华北战场的形势,战场不断扩大,日军不断推进,上海战事应该停,不能再打了。”
陈诚看看蒋介石的脸色,蒋介石对白崇禧的一席话毫无反应,其他将帅,特别是顾祝同、汤恩伯、卫立煌、李宗仁等都在互相使眼色,什么意思不清楚,但各位的眼色中都有很丰富的潜在内容。陈诚不解其他人的内心,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根据各方情报和华北态势,上海战事我认为必须打,只是大打还是小打,请诸将军论证,委座定夺!”
“请你通盘论证!”蒋介石忙扭过头对陈诚说。
陈诚沉默片刻,用一种深谋远虑的神情与语气说:“在我华北战场,中日决战已经拉开架势,我汤恩伯、卫立煌所部,已经进占八达岭、南口一线阻击日军,这两把战剑已经插进敌侧背上!”
“敌人迟早是要南下的!”顾祝同忙插上一句。
“八达岭、南口是守不住的!”白崇禧说。
“大家静一静,请陈诚将军说下去。”上将参谋总长程潜拦住大家。
大家停止了插话,蒋介石、李宗仁、白崇禧、顾祝同、程潜等将帅都将目光盯住陈诚。
陈诚理了理思绪继续说:日军南下是无疑的,争夺南口的血战也不可避免,华北战场将很快扩大也在眼前。诸位担心的是,华北一马平川,日军机械化部队推进极快,又有关东军与朝鲜方面军作后盾。日军将很快在华北突破我军防线,再以主力师团沿平汉路向南推进,进取武汉,到那时我华中各路主力的后路将被切断,无险可守,撤退路线被敌堵住。处于这种态势,我华中主力不是很快被敌一鼓作气围歼干净了?
华北危机迫在眉睫,特别是在千里大平原上的日军机械化部队,可谓一日千里地向华中推进,华中重镇武汉很快就会陷落,那时上海、南京、徐州等地将会被日军包围,在日军坦克、装甲车、飞机的集中攻击下,都将各个击破!
“战局不敢想象。特别是占领武汉后顺江而上的日军舰队,那将会在长江上游造成什么样的恶果呢?”
“这么说我们完了,没有胜利,只有失败?”程潜上将参谋总长问。
“你认为该怎么办呢?”李宗仁问。
“这么说我们只有投降才能求生存?”白崇禧问。
陈诚喝了几口水望了蒋介石一眼,蒋介石向他微微点头:“按你的想法说下去,不要怕讲错了。”
陈诚点点头后说:“目前,日本人想一口吞下上海,扩大华东占领区,逼近我首都南京,进军武汉,攻占华中。这是他的整体战略,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在上海大打其气焰,将日军在华北主力吸引过来。我华中地区江河纵横,山脉起伏,不利敌人机械化部队运作,敌之优势转变成劣势,而我军利用山川江河打击敌人的优势就可以发挥出来了。”
众将帅听着陈诚发表的高论,有的赞同,有的反对,互相之间耳语起来。
蒋介石是决定上海战役的关键人物。他对陈诚发表的意见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在地图前沉思很久,才跟程潜耳语了几句。程潜为三军上将总参谋长,头脑冷静,善于在复杂的政治、军事斗争中寻找最佳策略,此刻他当然要首先听听蒋介石的意见。谁知蒋介石要先听他的意见。他跟蒋介石耳语了一阵后,蒋介石转过身面对众将帅,激昂地一挥手说:“上海一仗要打,狠狠教训日本人!”
上海战事升级,中日双方大批部队集结,双方从8月13日厮杀到11月20日,日军死伤六万之众占领上海、苏州等地。而这时日本国三军统帅部下令组编华中方面军,由日军大将松井担任方面军总司令长官,统领日军侵华上海派遣军,第十军,陆军九个师团,日军军直属特种部队,海军第三舰队和新组编的第四舰队。这个舰队专门为上海、华中地区运送兵源和补给品,还有日本人庞大的航空军部队,总兵力共达33万之多,而此时的华北战区,日军仅有两个陆军师,七个师的兵力,果然如陈诚所预测的那样将华北敌主力吸引到了上海。
当然别说日军下层军官,就是高层军官当时也并不知道这是计谋,像日军参谋本部第三部部长深田攻少将、武腾大佐,后来都分别担任华中方面军正副参谋长,都是极力主张向华中增兵的。八年抗战中国胜利后,他们才悟出来中了中国的计谋,这是后话了。
……
大岛作为空军轰炸机少佐指挥官,这次观战海军舰炮与中国炮队作战,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不止一次吃过中国炮队的亏。日军舰队已经驶近中国海军驻守的六助港了。丰田征六郎大佐异常满意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袭,只要舰炮一响,中国海军战舰就会沉没,而岸炮队的重炮即使一时不能被舰炮摧毁,但空军指挥官统统都在舰上,他们会把中国炮队的位置标在作战地图上,明天轰炸机一到,这些重炮就会成为废铁。
“再驶近些,听我的命令开炮!”丰田征六郎命令,“开足马力,各炮位准备战斗!”
五艘日军战舰呈战斗队形,全速行驶。战舰上的大炮都在转动炮口,大岛少佐与其他飞行指挥官都拿着军事地图,仔细核对着六助港的实际地形地貌与地图上的差别,并且加以修正,以便在飞机进攻时,能够更准备地命中目标。
六助港中国部队岸炮炮队并没有睡大觉。此刻,炮队队长陈秉清正站在炮兵观察所的塔台上,两手握着一架英造高倍望远镜,紧锁着双眉说:“敌舰五艘,进入8号水域……”
一个作战参谋迅速地记录队长报出的数据,而这些数据正是炮手们打击敌舰的重要参考资料。
昨天下午,陈秉清队长从109号炮位刚刚回到炮兵指挥部,副队长蔡智海带来一个商人打扮的青年人,陈秉清队长一眼就认出他是海军陆战队的情报官戴小华,马上迎了上去,拍着他的肩头:“戴情报官,又搞到什么秘密消息?”
戴小华急忙说:“请陈队长赶快派医生把邓环民中尉救醒,他肚子里有重要情报!”
原来,戴小华奉命赶到六助港下面的11号水域东的树林里与情报员邓环民接头时,在日军担任翻译的邓环民被日军谍报队长九腾盯住。戴小华与邓环民刚一进树林,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九腾率着人冲上来了,邓环民胸部连中两弹,戴小华背着他边打边撤,好在增援部队及时赶到,将九腾及其同伙全部击毙。但是邓环民因两处中弹,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陈秉清队长二话没说请来胸外科医生路熊鸣急救,邓环民终于在药物的作用下苏醒过来,他只说了一句:“日军舰队明天凌晨偷袭六助港。”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用生命换取的情报。陈秉清队长向邓环民的遗体庄重地敬了一个礼,沉痛地说:“邓环民兄弟,六助港的全体弟兄感谢你,我们一定为你报仇。”他连夜部署兵力、调整炮位,并通报海军六助港舰艇,请他们做好准备,协同作战!
现在,敌舰终于出现了,陈队长经过认真观察小声对炮手钱录举说:“打中间,从西向东数的第三艘!”
神炮手钱录举是位老兵,参加过护法战争,这次将重炮从军舰上搬下来部署在长江沿岸打击敌舰,虽然有些想不通,但是现在有敌舰可打,他的思想一下子就通了,按照命令他立即转动炮口瞄向三号敌舰。他的目标是第一炮击中舰指挥塔,第二炮狠捶弹药舱,第三炮射击敌舰主炮,绝不给敌舰有喘气的机会。
天已经开始亮了。陈秉清队长没有下达攻击命令,因为引诱敌舰进入我岸炮最佳火力范围的我舰刚刚开始起锚。按照昨晚与军舰指挥官制订的作战计划,当敌舰出现后,我六助港的所有舰艇一律向西顺江而上,引诱艇舰加速追赶。六助港我海军所有军舰突然间拉响了警报,寂静的清晨,汽笛声传得很远。“怎么搞的,我们的行动让中国人知道了?”丰田征六郎狂叫着,“传我的命令,各舰全速前进,不能让中国人的一艘军舰跑掉。”
陈秉清队长已经等得心急了,过一会儿就看看手表。他大声喊道:“旗语兵,给马舰长打旗语,让他们打几炮,欢迎欢迎敌人的军舰。”
我六助港的所有军舰开炮了,“轰隆隆”的炮声引得敌舰发了狂似的猛扑过来了。
日军丰田大佐看见中国军舰开火了,也沉不住气了,狂号着:“开炮!统统开炮!”
“长官,距离太远,炮弹只会落在舰后的水中。”一个有经验的炮长报告说。
“打几炮吓都把他们吓跑了。今天六助港是我五战舰的锚泊地了”,丰田说着回过头,“板垣君,这出戏你们恐怕看不成了。”
“但愿是这样。”板垣说着向千叶扭过头,“海军是很威风的,打几炮就把军舰吓跑了,有时不打炮他们也跑。我们空军什么时候也能打出海军的威风!”
“板垣君,空军在中国是一支实力……”
“别吹了”,丰田忙打断千叶的话,“上海笕桥一战,你们损失多大?人家无一伤亡。在这样的事实面前,你们空军还不把吹牛的嘴贴上封条!”
板垣等飞行指挥官都不好再说什么了,大家都遥望着正在晨雾中快速顺江而上的中国舰。
日军的五艘军舰上舰炮齐鸣,震天动地,打得江水翻滚,硝烟弥漫江面。
“打!”中国炮队陈秉清队长下达了攻击命令,只见十几门大炮向第三艘日舰狠狠发射,愤怒的炮火霎时间覆盖了日舰。
丰田征六郎大佐一看炮弹雨点般袭来,知道中了中国人的埋伏。他在强烈的武士道精神的驱使下,拔出战刀,狂叫道:“前进!”
“轰”,一发炮弹在他不远处的甲板上爆炸了,他被炮弹爆炸的气浪推倒在甲板上。副官池田中尉一看大佐被炸倒,冲进硝烟一把抱住丰田征六郎。丰田征六郎圆睁着双眼吼道:“还击,命令炮火还击!”
“长官”,池田中尉吃力地说,“五艘战舰都遭到中国岸炮的袭击,尤其是我们所在的旗舰,是中国炮攻击的主要目标。我想我们这次行动有可能被间谍泄密了。”
“谁……谁是间谍,嗯?”
“现在还无法知道。”
“返航,全速返航!”丰田征六郎一看势头不对,忙对副官说,“命令主炮还击,掩护舰队撤退。”
“大佐命令,舰队返航!”池田中尉传达着丰田征六郎的命令。
“空军的那些饭桶呢?”丰田征六郎突然想起了空军观战队。
“长官,板垣大佐、千叶中佐、海布中佐、大岛少佐以及所有的观战飞行员全部进了中舱,那里比较安全。”池田中尉回答。
“他们不观察中国炮队的准确位置,明天怎么好轰炸?一群怕死鬼。传我的命令……”
“轰……”一阵急袭的炮弹炸中了丰田大佐与他的副官,两条狗命结束了,一条血淋淋的大腿飞在大岛少佐所在的舱门口,大岛少佐定睛一看惊恐地叫起来:“丰田长官阵亡,丰田长官阵亡了,你们看,这条腿上的皮鞋是他穿的!”
板垣从中舱里探出头,丰田征六郎那颗被炸飞的头挂在舰栏杆上,张着嘴,两颗金牙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还有那具无头、无腿的死尸横在甲板上,衣领上缀有大佐军阶标志。
“丰田被炸死了”,板垣沉重地自语着,“他的副官也被炸死了。”
“长官,请飞行员出去观察岸炮阵地吧!”海布中佐建议道。
板垣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指着被炸得千疮百孔的军舰说:“海布君,你当海军的不知道航空兵的情况啊,培养一个飞行员,比培养几千个海军都难啦,现在让他们上甲板观战,不是把他们朝死里推吗?”
“那……那明天航空兵怎么报复攻击呢?”
“我心里多少有点印象了。”板垣说着,各舰都拉响了撤退的汽笛。
偷袭六助港的五艘日军军舰,被中国炮队重创后溃逃了。中国炮队队长陈秉清并不感到取得了巨大胜利,因为明天将有一场更加激烈的血战!陈队长遥望着11月20日失守的上海方向,再看着整个六助港,还有具有战略意义的巫山台的海军炮队阵地,他沉重地垂下头,扛起一发炮弹向炮位走去。他手下的官兵也正在忙乎着推炮、擦炮、扛炮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