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追炸中山舰舰长萨师俊的日军轰炸机驾驶员东乡二中尉,从1500米低空拉起机头进入5000米空域时,紧跟在后面的同伙山田中尉大呼:“东乡,东乡,目标在你的左下,左下又出现,投弹!”
东乡二中尉急忙低头向飞机的左下面看去,只见那辆汽车不但从硝烟中冒出来,同时正发疯般地直向前面的江防林带冲去,他心里不由一惊:若是进了那片林子就不好办了。东乡二中尉闪电般作60度回旋后,飞机从5000米处向地面高速俯冲下来……
地面,萨师俊乘坐的汽车裹着硝烟仍在呼啸前行,就在两架日军轰炸机再次对其轰炸之时,树林里突然吐出一串串炮火与高射机枪的密集子弹。
“舰长,树林里有我们的防空部队!”司机欣喜地叫起来,“有我们的炮兵部队!”
“快,乘炮火的掩护,冲进树林,将军等着我们开会呢!”然而,不等萨师俊把话说完,汽车的右后胎被打穿了,汽车尾部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空旷的山脊上,“哒哒”又一串敌机扫来的机枪子弹击中了汽车发动机的一个部件,汽车喘着粗气熄火了。
“嘿!”萨师俊舰长无奈地从汽车中跳了出来,透过炮火的硝烟只见有一个人直向汽车奔来。
“舰长,是我,刘恩家,刘恩家!”
听到自报姓名的声音,萨师俊顿时身上每个细胞都活跃起来,急忙寻声奔过去时,两枚重磅炸弹呼啸着从头顶坠下来,不等萨师俊舰长反应过来,汽车驾驶员冲上前将他推进一个炸弹坑,然后又“呼”地扑到他身上压住他。
“轰……”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叫着:“萨舰长……”
萨师俊吃力地用双手支起身子,几次都支不起来,他忙将头从砂石中挣扎着抬起来,发现两只血淋淋的手在他左右肩头耷拉着。
“冯正理,冯正理!”萨师俊呼唤着汽车驾驶员的名字,这时从冯正理口里吐出的一股鲜血顺着萨师俊的脖子向脸上流下来……
“冯正理,我的好兄弟!”萨师俊发疯般从泥土中挣扎出来,双手抱住已经死去的汽车驾驶员。
“舰长,大哥!”
萨师俊扭头一看是中山舰上的中尉舰炮指挥官刘恩家。
根据上将海军总司令陈绍宽的命令,中山舰上几门大炮搬到江岸作要塞大炮使用,但当时陆军炮队中会使用舰炮的指挥官伤亡很大,将军命令萨师俊派一员得力舰炮指挥官随大炮行动。刘恩家毕业于舰炮专业,又对防空攻击颇有研究,舰炮搬下中山舰炮塔时,他奉命支援江防要塞做炮兵指挥官,时间为两周。
现在,刘恩家从萨师俊舰长手中,双手托过阵亡的司机冯正理,两眼发红地盯住天上疯狂的日军飞机,扭头对萨师俊说:“舰长,我要为阵亡的弟兄报仇,报仇!”
萨师俊冷静地环扫了一下四周,又看看天空日机的位置,沉重地问:“几门大炮都在这片林子里?”
“都在,还有高射机枪!”刘恩家回答。
略思片刻,萨师俊从炮弹坑中站起来,给阵亡的冯正理整理了一下被弹片撕破的军衣,又将自己的军衣脱下来盖在他身上。然后对刘恩家说:“树林里现有的炮、机枪是从中山舰上撤下来加强江防要塞火力的,现在我们用中山舰上的火力打击敌人,就是中山舰在与敌人拼杀,请告诉弟兄们,中山舰舰长萨师俊已经在这里指挥作战,这片树林就是中山舰,我们的炮火要狠狠地教训这两只黑头狼!”
“服从舰长指挥!”炮手们与机枪手们在树林里向这位来自水面的指挥官回礼。
“舰长,这是从中山舰上搬下来的最好的一门大炮,我也是随刘长官下舰支援江防要塞的炮兵,请舰长督战我的大炮!”
“宋仁国”,萨舰长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已30岁的老兵,上前两步双手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无限深情地说,“你是我舰炮老炮手了,刁狼自有老猎手收拾。有你们这些血性汉子,我萨师俊与日本鬼子血战到底的决心更大!”
“打!”刘恩家中尉命令。
树林里喷吐的烈焰直逼日军轰炸机!
日军东乡二中尉一看汽车被他炸中,在空中对他的同伙山田兴奋地说:“山田,我炸中了,炸中了!”
“汽车里的人跑出来没有?”山田问。
经山田这么一问,东乡二立时产生对山田中尉的不满。他不能忘记在进攻安庆的一天下午,他们也是同时进入安庆以东的长江水面上空,东乡二刚刚在江面上空一露面,就发现了两艘大木帆船,他急忙对山田说:“左前江面,有两艘可疑帆船!”
“我们各收拾一艘吧!”山田中尉说着急推机头。
“山田,有什么好抢功的,不就是两只小小的帆船吗?我拉起来,你炸吧,功劳留给你!”东乡二说着时,果然拉起机头,飞机直线向8000米跃升。
山田毫不客气地在电台中说:“东乡,只要是对日本军人有利的作战,我们谁尽力都一样,既然你让我首先攻击,请你观战吧!”
一枚炸弹从机腹下投向一只帆船,而且是正中船中间,随着轰隆隆巨响,在烈焰中帆船被炸得粉碎。
“好,再炸!”东乡二在空中赞扬道。
山田从空中3000米拉起机头,轰炸机向南飞不到8000米,又迂回向东,头向西,机腹下面又出现了长江那奔腾的浪涛,那只没有被炸中的帆船在江面惊恐地向西驰去。山田推了下油门,拉了下操纵杆,正要猛推机头之时,东乡二在电台中惊叫:“快拉起,快拉起,别投弹!”
原来,东乡二中尉在观战之时,发现第一艘帆船被炸毁后,第二艘帆船的上面一下子挂起一面太阳旗。
“山田,再仔细看看。”东乡二中尉说,“说不定是中国军人假冒皇军!”
“嗯,有这个可能吗?”山田问。
“我们的人是不会乘这种老船的。炸,若出了问题由我承担!”东乡二决断地说。
经东乡二这么一说,山田也认定这两艘船有诈,于是再推机头从5000米处俯冲下去,几乎是贴着帆船的风帆呼啸着一连投去两枚炸弹,两艘帆船消失了,几乎没有一个活人在江面出现。东乡二与山田返航了,向基地指挥官报完功的第二天,少佐长田新一向他俩通报,他们炸沉的两艘木帆船,是陆军波田支队的便衣侦察,两船47人毙命,4人被生俘,9人逃回波田支队报告。波田支队长请求航空军指挥部追究这次误炸的责任!由于华中派遣军空军指挥官在中间多次调解,总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山田与东乡二各花了一笔钱,放了一点血,总算由少佐长田新一出面解决了。事后东乡二请山田喝酒压惊时说:“山田君,你炸第一艘,我就发现江面有穿我军服装的官兵漂在江面挣扎,你怎么没有长眼睛呢?”
“你……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呢?”
“我担心是伪装的中国人嘛。”
山田中尉将东乡二的话记在了心里,他对东乡二的结论是:有功是他的,出了问题就千方百计无中生有地把事推给别人!所以今天,他提醒东乡二,汽车中是否有人跑出来,也就是说不会又看到跑出了日本军人吧?
摆脱不愉快的回忆,东乡二将飞机提升到8000米,突然心中冒出一股欣喜的感觉:乘坐吉普车的一般是中国军队的长官,而且官是比较大的,如果明天或后天少佐长田新一中队长大大地奖赏他,表扬他炸死了中国什么战区长官或什么军长、师长的那该多好啊!
“山田,你看今天炸毁的汽车中是中国军队的什么官长?”东乡二一边寻找攻击目标,一边在电台中问。
山田在电台中沉默了刹那,说:“据我看,是个小小的官!”
“啊,你太不了解中国军队了,他们小官是不会有汽车坐的。一般骑马的多呢。”东乡二忙说。
“其一,汽车左右没有卫队,其二嘛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反正不会是什么大官,若你真炸死了大官,过两天就会知道的,现在开始激动是否早了点?”
“好吧”,东乡二有些不耐烦了,“地面树林里有中国人的重炮阵地,我要用炸弹消灭它!”
东乡二的轰炸机向地面俯冲之时,一发炮弹“轰”地击伤了飞机的机尾部,飞机开始抖动,他拉起机头向左转,试图再次冲向3000米投弹时,两串高射机枪子弹击中了飞机右发动机,飞机作一上一下的“大跳舞”。
“山田,我的飞机中弹,你攻击!”东乡二在电台中惊恐叫时,发现山田的座机在5000米空中像断了线的风筝七歪八斜地盘旋下坠。
“山田,山田,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东乡二焦急地问,并死死抓住重伤的飞机操纵杆,竭力向5000米跃升,因为越低,飞机越难控制,再就是地面火力太猛,如果再次中弹被击中油箱或是发动机的要害部位,那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山田中尉的腹部中弹,血水溅满了飞机驾驶舱,他左手抓住油门,右手抓住操纵杆,两条腿蹬住左右舵试图稳住飞机时,四肢却不听大脑指挥,嘴张开要说什么又出不了声音,他只好绝望地坐在失控的飞机中……
东乡二的机舱中充满了浓烈的烟火味,他看了看山田,正要再次扑灭机舱中的火时,又一发动机中弹起火。东乡二没有跳伞,他抱住飞机操纵杆,呼叫着“天皇陛下万岁”与飞机同归于尽了。
山田的飞机从5000米高空坠下来了,长江中泛起一股回旋的浪涡。
击落了两架日军轰炸机,萨师俊舰长与他的官兵们从炮位、机枪阵地冲出来,互相拥抱着欢呼着胜利。而萨师俊舰长没有沉浸在这胜利的喜悦之中,他摸着这些与他朝夕相处的舰炮,又看看浪涛滚滚的长江,对站在后面的炮兵指挥官刘恩家中尉说:“老弟,立即转移!”
“舰长,陆军司令官命令我们……”
“请你告诉陆军长官,从中山舰上搬到这里作江防火力的炮与高射机枪,是一支隐蔽火力点,是给敌机或敌舰船突袭的,现在我们在这里打下两架日军轰炸机,敌机会马上倾巢而来,扫荡这片树林,我们不能让中山舰上的这些精良武器,毁灭在敌机的狂轰滥炸之中!”
刘恩家中尉默默地站着,可是他官职太低,陆军长官没有命令,他不敢下达撤出阵地的命令呀。
“我还要赶路,请你立即向陆军指挥官报告我的建议!”萨师俊说完挥手告别树林中的弟兄。
恶战,在等待中山舰舰长萨师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