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7月的一天晚上,永丰舰航行在东海洋面,巨大的海浪拍打着舰体,发出阵阵的轰鸣声。
此刻,韩长福站在永丰舰主炮的炮位上,两手举着一架德国制造的高倍望远镜,盯住前方海面上的一个小岛。这个小岛又叫蛇岛,因蛇多而得名,很多喜欢猎奇的外国军舰上的水兵们都到过这里。中国东海的海蛇、海鸟和海龟,以及岛上具有极强生命力的各种灌木杂草,使他们感到好奇。
“韩长福!”
“到!”韩长福看见副舰长江南天走过来,忙立正:“报告长官,韩长福正在观察洋面!”
江南天走到他跟前,指着前面的蛇岛说:“你眼睛放亮一点,舰队马上就要通过蛇岛,孙中山先生就在海琛舰上,万一有什么不测,我们整个舰队官兵都是要担当责任的,明白吗?”
“明白!”
“前甲板主副炮全由你指挥”,副舰长江南天说,“作为舰炮指挥官,对攻击目标要认清,炮要打得准,打得狠!”
“长官,蛇岛右边刚才出现灯光晃了两下又消失了”,韩长福有些不安地说,“蛇岛四周沿岸草木丛生,树木很茂盛,隐蔽几百吨的大军舰都不容易发现,我真担心总统的安全呢。”
“命令各炮炮手注意搜索可疑目标!”江南天说。
韩长福又举起望远镜向刚才晃过亮光的地方观察。
前天晚上,韩长福紧跟着副舰长江南天赶到海琛舰时,看到海军总长程璧光和海军第一舰队司令官林葆怿都在主舱室里。韩长福向各位官长敬礼,林葆怿走过来拍打着他的肩头说:“程总长很感谢你捕捉了一批杀手!”
“保护长官安全是我的责任!”江南天忙代替韩长福说,“请司令官放心,永丰舰永远会忠于政府的!”
孙中山面带微笑地注视他们。
“听说你不但是主炮手,还是武艺高强的绿林好汉出身?”林葆怿问韩长福。“报告长官,韩长福六岁跟太爷进山习武,十三岁打死乡霸投奔河北驻军徐永昌部海军,进入永丰舰,舰上官兵推举我为武术教头,我拜江长官为炮兵教头,练兵习武服从命令!”韩长福说着扫了眼林葆怿与江南天副舰长,“永丰舰南下护法,我作为军人,正是为国效命的时候,本人将追随长官,唯长官的马首是瞻。”
“舰炮官韩长福”,程璧光走过来,“有句话今天必须告诉你们,本人请诸位南下护法,一不是为做大官,二不是去发大财。作为海军将领应该维护国民的利益、国家的根本大法。我跟着孙先生南下护法,北洋军阀政府的暗杀队由刘华汉指挥,成袋划带领马七等杀手,企图暗杀我等拥护孙大总统的军人,但这绝不能动摇本人率领舰队南下之决心,跟着孙大总统,我相信这是永丰舰官兵最正确的选择,永丰舰全体官兵,永远不会背叛孙大总统!”
“对,忠于孙大总统!”江南天忙回答。
“对,忠于孙大总统!”韩长福回答。
这一夜,韩长福与总统孙中山、海军总长程璧光、第一舰队司令官林葆怿进行了长谈,更加认清了海军南下护法的重大意义。
孙中山先生是乘海琛舰率领舰队南下的。为了整个舰队的安全,海琛舰编在舰队中间,程璧光总长乘坐海圻舰,与第一海军舰队司令官林葆怿同乘一舰,率领肇和舰、永丰舰、同安舰、豫章舰、舞凤舰、飞鹰舰、福安运输舰等舰只,将同时已泊广州水域的永翔舰、楚豫舰会合,一起组成海军护法队伍,支援陆军作战。
韩长福刚一回到永丰舰,两个水兵就纠缠着他,要他教他们练武,正好江南天副舰长从内舱出来,一见韩长福便喊道:“韩炮官,请过来一下。”
韩长福听见江南天喊他,匆忙跑过来:“长官,您找我?”
江南天问:“你认识一个叫康香特的福建人吗?”
韩长福愣了一下说:“认识,但有好几年没见了。”
“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俩同拜一个武术教师,据说他在北洋政府中做骑兵军官,后来也投奔海军当了海军陆战队的武术教官。”韩长福说,“长官您认识他?”
“不认识,但有康香特发来的电文,电文是专门发给你的。”江南天说着将一封电报递给他。
韩长福接过电报,认真读了起来:
韩兄长福炮长钧鉴:
欣闻兄随永丰舰南下护法作战,并担任孙总统海琛舰的护法主舰之炮官,弟向你祝贺。今特电告,上次北洋政府暗杀程璧光长官未果,刘华汉又命令成袋划等人,驾驶鱼雷快艇多艘,将在你舰队必经之某海域夜袭海琛与海圻两舰,妄图置孙大总统、程璧光总长和林葆怿司令官于死地而后快。弟身虽在北洋政府,心里却想着孙大总统,拥护孙先生的施政纲领。望兄转告孙先生及海军众将校,本人不为升官,不为发财,只想能追随孙大总统的左右,服膺孙大总统领导,担起孙大总统倡导的国民党革命之责任,矢勤矢通,决不退缩。兄受重命担任总统之警卫,责任重大,不容玩忽。望兄万般提高警惕,谨防宵小之阴谋得逞。则国家幸甚,民众幸甚!
“他们又要下毒手!”韩长福惊异地说,“长官,您看!”
“立即转告总统、总长和司令官!”江南天阅读完忙说,“命令炮手进入炮位。”
“成袋划他们不会是单枪匹马,夜袭旗舰的可能性很大,舰队通过蛇岛时不可掉以轻心。”韩长福说,“请长官通报各位舰长,蛇岛两侧航道与不远处的环礁处礁洞极多,很适合鱼雷快艇隐蔽,我们夜晚通过蛇岛,能见度差,请各舰按战斗编队前进,保持距离,互相策应!”
“你在这里注意敌情”,江南天说,“我去通报各军舰做好战斗准备。”他说着赶紧跑进了通信室,沟通了与各舰的联系。
蛇岛那边的鬼火又亮了两下就很快消失了,韩长福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使劲揉了揉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涂爽强”,韩长福大声呼叫,“快过来一下!”
信号兵涂爽强拜韩长福为武术教师学了一身硬功夫,平时就极听韩长福的招呼,见韩长福喊他,赶快一跃从前炮位跑过来:“炮官,有何训示?”
“你看见蛇岛那边的亮光了吗?”韩长福问。
“看见了。”涂爽强说,“闪两下就不见了。”
“有鬼,他们在与我们舰队的某一个人联络。”韩长福自言自语地说。
“哦,记起来了。”涂爽强一拍脑门,压低声音说:“蛇岛第一次闪光的时候,我们舰尾也闪了两下光,过了一会儿,水手秋子平就从舰尾过来了。”
“啊,真的吗?”韩长福睁大了眼睛。
“绝对没错”,涂爽强说,“我是信号兵,对各种信号都很敏感,你现在说起来,我也觉得他在与什么人联络呢。”
“暂时不要声张。”韩长福打了个神秘的手势。
“还有”,涂爽强接着说,“他跟许克力关系很好,听说他还带许克力到北京城去拜见过什么大官。大官赏了他一些钱,两人分赃不均还发生争执,最后还是秋子平少拿一点才把事情摆平了。”
“你都听谁说的?”韩长福问。
“前天晚上,我跟许克力喝酒,他多喝了几杯亲口讲的!”
“找秋子平去!”韩长福说着一挥手,“你去向江副舰长报告,就说秋子平、许克力很可疑,我已经去找他们了,叫他多注意舰上。”
“是!”涂爽强回答着扭头向副舰长江南天所在的塔台跑去。
永丰舰是日本船厂制造的一艘钢木结构炮舰,1910年动工,1913年建成下水交中国海军北洋舰队使用。这艘舰长62.1米,宽8.9米,自重836吨,时速为13.5海里,配装有主炮、副炮共8门。在孙中山先生的再三努力下,终于说服程璧光,使第二舰队从北洋政府倒戈进入孙中山先生麾下,护国护法,讨叛逆作战。永丰舰也随第二舰队南下远征,同时担任孙中山先生所乘海琛舰的护卫舰。
海浪在有节奏地敲打舰体,黑夜中航行的舰灯在与各舰保持密切的联络。
韩长福悄悄地赶到水手秋子平所在的机舱外面,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他忙停住脚,两手扶住机舱门,借着门缝里射出的一道光亮,贴住门缝朝里一看,只见秋子平正与许克力在对饮,不知是盐水鸡,还是水煮鸭什么的,撕扯着朝嘴里塞,秋子平吞下一块肉,翻了一下白眼,兴奋地说:“这回事成后,不光是发财啰。”
“怎么,还能给我们一个什么官?”
“这就看我们的了,永丰舰毁不毁倒没有什么,炸沉海琛号或海圻号,无论是炸死孙大炮,还是炸死程璧光这个官迷心窍的白眼狼,都是我们在北洋政府中立的头等大功!”
“子平兄”,许克力放下酒杯,一边扯着肉,一边问:“就凭几艘鱼雷快艇,能炸毁海琛舰与海圻舰?”
“只要一开战,我干掉我们舰上的正副舰长,你打死炮官韩长福,再干掉几个不听话的军官,将来永丰舰正副舰的职位不就是我们的了吗?”秋子平兴奋得脸上泛着红光,“老子们信奉的是有奶便是娘,管他妈的护法不护法,只要把正副舰长、韩炮官他们都收拾掉,谁还敢不听我们的?”
“我就不听你们的!”韩长福一脚踢开门怒视着这两个家伙。
秋子平与许克力都大吃一惊,扭头朝门口一看,韩长福手中握着的枪,枪口里冒着阴森森的凉气。
“韩炮官,你这是……”秋子平惊慌了一会儿,马上又镇静下来,“我们听从程总长的命令南下护法,拥护孙大总统有什么罪,请你放下武器!”
“秋子平,你勾结北洋政府中的狼,又拉着许克力反对南下护法,企图炸毁海琛、海圻两舰,谋杀孙大总统与程总长,你……你得了北洋政府多少块大洋?他们封你什么官?”韩长福愤愤地说,“今天不说个明白,我手里的枪是不认人的!”
“长福兄”,秋子平因枪放在床头,现在赤手空拳,忙举起双手站了起来,“本人跟你一样,当兵吃粮,并不为当官发财,你弟兄若放本人一马,日后定当重报,如若不讲交情,命就这么一条,脑袋掉了也就是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想怎么样我也无力反击,只好听你办了!”
“韩炮官,我可是你的弟子呀”,许克力忙也讨好地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难道忍心看见你的弟子死在你的枪口下面?我们刚才说的几句鬼话,你只当是狗放的屁。还望韩炮官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吧。”
“想活,很简单,马上交代你们的联络信号!”韩长福说着用枪一指,“秋子平,你是首犯,快交代。”
“我交代了有什么好处?”
“保你一条狗命!”
“如果舰长要处死我呢?”
“我用脑袋担保放你走!”
“好”,秋子平的眼睛迅速地转了两转,趁韩长福稍一分神,猛地拉灭电灯,大吼着扑上来,“老子跟你拼了!”
韩长福的枪被打掉了,后腰被许克力狠狠抱住。他急忙朝下一蹲,反手一个饿虎抄裆,抓住他的裆部使劲一拧。
“哎哟!”许克力一声惨叫,忙用双手捂住下身,倒在地上。
韩长福摆脱了许克力,刚要站起,黑暗中呼地一拳打了过来,正中他的右太阳穴,他脑袋撞在桌子上,昏死过去。
等韩长福醒过来,房间的灯也亮了。
“姓韩的”,秋子平掂着手枪,右脚踏在韩长福的胸口上,脸上挂着一丝冷笑,“怎么样?想不到落到我的手里了吧!不过,我还是蛮看重你韩炮官的,只要你跟我干,保证有你的好处,如果仍然执迷不悟,那老子就不客气了。”
韩长福一听就明白他是一个死心塌地为北洋政府卖命的走狗,思索了片刻后问:“要我跟你干,怎么干?有什么好处?”
“等会儿鱼雷攻击海琛、海圻两舰,如果炸死了孙中山、程璧光和林葆怿便罢,如果他们没有死,你不论在什么地方处死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保证你高官任做,骏马任骑,还有金钱美女,你这一生荣华富贵,是不成问题的。”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凭你手头的武艺准行!”
“你想想,你三两下就把我制服,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谈不上本事。”“话不能这样讲,我这只是……”
“秋子平”,韩长福打断他的话,“你他妈的听着,跟着孙大总统南下护法是我坚定的决心!”
“你……”
“哎……”韩长福闪电般跃起,一掌砍在秋子平持枪的手腕上,手枪飞了出去。这时许克力从地上挣扎着用双手抱住他的右脚,号叫着:“快来,揍死他!”
“抱住他。”秋子平则从腰里拔出一把短剑向韩长福扑上来,“老子放你的血!”
韩长福明白必须首先解除后顾之忧。他向后反弹一脚,正中许克力的面部,许克力在极度痛苦中仍不放手,韩长福用左脚狠劲往许克力的脚踩去,只听“卟吧”一声,许克力的脚骨断了,他哀号了一声松开双手,韩长福一跃而起,一脚把许克力踢得滚了几个转,瘫在地上如同一条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
秋子平扑上来了,这一回他右手举起匕首直捅韩长福右胸,韩长福略为一偏,飞起一对鸳鸯连环腿,左脚踢飞了他手中的匕首,右脚踢到他的太阳穴上。秋子平跌倒在地上,心里暗暗叫苦:“今天老子算遇到了克星,看来难逃性命了。”突然他的眼睛一亮,那把被韩长福踢飞的手枪就在手边,他迅速抓起手枪对着韩长福逼过去:“韩老兄,早就听你这武术教官刀枪不入,今天我要验证验证了!”说着双手握住枪。
韩长福缓缓地向后退着、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