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3月16日,是广东军政府海军总长程璧光遇难的第二十天,海军护法舰队开始动荡,逐渐分化。特别是海军中闽籍舰长以上军官并不安于驻守广东,策划将舰队带回上海,脱离军政府;但许多非闽籍官兵不愿脱离军政府,他们仍然愿意继续支持孙中山先生的军政府,支持孙中山先生的革命事业。孙中山调不动海军了,军政府背后没有一支军队撑腰,桂系莫荣新更加疯狂!
夜,永丰舰副舰长江南天站在前甲板上,八门主炮副炮全部对准着观音山,主炮手韩长福正在校准目标,闽籍炮手濮利洪走过来问:“长福兄,今夜炮击观音山,想炸死谁?”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当炮手的问这些干什么,服从命令,命令叫怎么打,就怎么打!”韩长福说着一挥手,“快回炮位,江副舰长在前甲板督战呢。”
“督战又怎么样,我问他去!”濮利洪气愤地说着,悄悄拔出手枪,向江南天副舰长走去。
江南天副舰长并不知道濮利洪向他走来,他正跟信号兵说:“注意同安舰与豫章舰上的信号!”
“是!”信号兵龙国行点点头又爬上信号塔。
江南天捧起德造双筒望远镜,又一次搜寻同安舰上的行动信号。
五天前,也就是程璧光死后十五天的晚上,孙中山先生乘坐小艇赶到同安军舰上,与舰长温树德、豫章舰舰长吴志馨共同研究军事形势,途中永丰舰副舰长江南天奉命赶到,温树德舰长向他介绍了情况后,认真严肃地说:“江副舰长,自从海军总长程璧光先生遇难后,海军的局势多受桂系莫荣新操纵,根本不听孙中山先生的命令,你知道这个情况吗?”
“知道”,江南天说,“参谋长毛仲芳的副官倪则良,专程到我们永丰舰找过我。”
“啊,他怎么说的?”温树德盯着他问,“快讲。”
原来程璧光遇难仅三天之后,江南天在后甲板与韩长福议论海军面对的军事形势时,中尉冷友远匆匆地赶来了,对着他耳朵说:“副舰长,毛仲芳参谋长的副官倪则良上了舰,急切地要求见你!”
江南天与冷友远在舰上有些矛盾,一听说倪则良来到舰上,首先找的是冷友远,便眨了眨眼睛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两小时前上的舰,在我那喝了点酒”,冷友远说,“我俩是老乡,都是福建厦门人,也一同在马尾造船厂当过焊接工。”
“叫他过来。”江南天说。
“他有要事找你”,冷友远对江南天说,“在你的办公舱等你呢。”
江南天不知道有什么事,只好回到自己的副舰长办公舱。果然毛仲芳参谋长的副官倪则良在办公舱等他,神情是那样友善。
“倪副官”,江南天一见倪则良就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接孙中山先生的命令开拔到黄埔锚泊,海军司令部为什么又命令我拒绝执行孙先生的命令,原地锚泊不动呢?”
“江副舰长,我就是为这事奉命来见你的”,倪则良忙说,“你们舰上官兵现在还平静吗?”
“还行,程总长遇难后舰上没有多大的动乱”,江南天说,“不知道别的军舰上有什么异常没有?”
“我奉毛参谋长的命令,其一是看看你,其二是想了解你们舰上的官兵情况,其三是永丰舰的去向。”倪则良认真地说,“这是毛参谋长写的信,请你不要给舰长看。”说完递到江南天手里。
“只允许副舰长看?”江南天问。
“说清楚,只让你看!”倪则良说。
江南天副舰长拆开信认真地看起来:
程总长为什么死?那是他认识到当初从上海南下护法,是上了孙中山的当,受了骗,将海军搞成了孙中山的私卫队,所以程总长决定脱离军政府回上海。莫荣新将军支持这一行动。孙中山侦知程总长的下一步行动计划后,使派心腹将程总长刺杀了,这就是内幕,绝不是莫荣新长官所为。外间传说莫长官长短,实为谣言,万不可信。倪副官前来贵舰向你通报情况,并请你做好回上海的准备,有反对者军法从事……
“明白了”,江南天读完信后,极力保持平静的神态,“参谋长对我永丰舰今后的行动有具体命令吗?”
“你保持与参谋长联络,注意温树德、吴志馨的动态,他俩跟孙中山关系密切,为争夺总长一职都在讨好孙中山。”倪则良说,“其实他俩也反对孙中山,只是一时跟莫荣新长官的关系没有调整好,他们最近与孙中山总是深夜交往。同安、豫章两舰的官兵都赞同我们脱离军政府回上海,就是温、吴两位舰长暂时没有明确态度。”
“你深夜到此地目的就是让我监视温、吴两位舰长的行动?”
“对”,倪则良说,“他俩都信任你,跟你无话不说,你要利用这个关系打进去。参谋长讲了,今后回到上海永丰舰就由你主政,你要服从命令听指挥!”
“请倪副官转告参谋长先生,永丰舰官兵是坚决执行命令的。有些事我虽然不能满口答应,但我可以告诉参谋长,我江南天将会把良心放在中间干事,决不会干见不得人的丑事!”江南天说完一挥手,“备夜餐招待倪副官,中尉以上军官陪客!”
倪则良在永丰舰受到江南天的盛情款待后,凌晨由小艇送走。江南天急忙赶到同安舰向温树德舰长作了报告。
了解到莫荣新分裂海军的阴谋,温树德与吴志馨舰长通了气,一同去向孙中山先生作了报告。孙中山先生听了报告后说:“莫荣新、龙济光勾结北洋政府分裂我海军,企图整垮军政府,我们要教训莫荣新,两位舰长看怎么办好?”
“炮击观音山,摧毁莫荣新的司令部”,吴志馨说,“舰炮火力很猛,陆战队又可在陆地干,看他莫荣新有几个脑袋!”
“孙先生”,温树德说,“不用武力教训莫荣新,他是不晓得马王爷长三只眼的。”
“告诉永丰舰江南天,统一行动!”吴志馨说,“永丰舰炮火力猛!”
“就这样决定了,舰炮教训莫荣新,海军陆战队随时准备收拾莫荣新的观音山警卫部队。通知李根源把陆战队集结好。”孙中山先生作出了决定。
两舰长举双手赞成,并派人立即通告江南天这一决定。
海军舰队参谋长毛仲芳,是莫荣新安插在护法舰队中的心腹,他对莫荣新无时无刻不寄托着升官发财的希望。莫荣新这天晚上盛宴款待他后,毛仲芳说:“莫长官的督军公署是孙中山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们剪除了孙中山的羽翼程璧光,还有三个毒瘤!”
“哪三个?”
“同安舰舰长温树德,豫章舰舰长吴志馨,永丰舰副舰长江南天!”
“派人搞掉他们!”
“他们警惕性都很高,不好下手。”
“海军局目前是我们的人操纵,程璧光一死孙中山就调不动海军了,看来他有可能去抓这三个舰长,特别是温、吴很不可靠”,莫荣新说着向后一看,“刘先生,你能不能在三五天内派人将同安、豫章、永丰舰的头目干掉?”
刘华汉沉思片刻说:“三五天我不能保证,但一个月内除去祸根是可能的。”
莫荣新直摇头:“晚了,太晚了!”
“督军大人,军政府的反暗杀团很凶狠,我们在这里密谋,我相信孙中山也不会睡大觉,他头脑冷静得很!”毛仲芳说。
“好,暗杀队由成袋划亲自指挥,在孙中山、温树德、吴志馨、江南天四个人中挑选两个短命鬼!”刘华汉拍着胸脯。
会议就这样决定了。夜餐这时也进来了。莫荣新刚拿起一块点心,副官涂明炳快步跨进来对他耳语:“督军先生,孙中山的三艘军舰正向我观音山水域驶来。”
莫荣新一听大吃一惊问:“哪三艘?”
“同安、豫章、永丰,其中永丰舰已经进抵我观音山督军公署正面。我公署处于永丰舰的舰炮火力控制下。”涂明炳惊恐地说,“其他两艘正在调整方位。”
“我明白了”,莫荣新皱紧眉头寻思着问,“海军陆战队方面有什么动静?派人看了吗?”
“李根源的司令部灯火通明,他是海军陆战队的直接指挥长官,扫荡雷州、高州,荡平海南岛都是他干的,他是孙中山的忠实执行者呢。”涂明炳说,“我看今夜孙中山要下手了,怎么办呢?”
“怕什么?”莫荣新故作镇静地说,“他孙中山是军政府头子,那是空架子,除了海军十几艘破旧军舰,还有什么?杀死温树德、吴志馨、江南天后,海军中听他的长官就不多了,他等着被我们收拾吧!”
“轰……”急袭的炮弹在观音山四周爆炸,永丰舰首先开炮,击中了督军公署司令部警备部队指挥部,火光冲天,司令部大乱。
同安、豫章舰的舰炮巨大的火力将观音山打成一片火海。
“韩长福向督军公署中心楼攻击!”江南天命令。
“明白!”韩长福转动炮口,“填弹,准备,放!”
莫荣新在四个卫兵的护送下跑进避弹坑时,毛仲芳也赶到了。莫荣新气呼呼地迎住他恐惧的目光说:“毛参谋长,怎么搞的,他们炮击督军府你们事先不知道?”
“莫长官,要知道还算什么突袭呢?”毛仲芳没好气地说,“你的侦察情报处养了那么多人,不是也两耳聋、两眼瞎吗?”
“报告,李根源的海军陆战队已经将公署包围!”一个作战参谋跑进来报告。
“他们来了多少人?”莫荣新问。
“我们有人向他们发信号,我们内部有奸细,他们想搞内应外合。海军陆战队的小炮架到公署前面的房顶,炮口对着我们这边的。”作战参谋又报告说。
“有准备的,这是有准备的!”莫荣新焦急地踱步,“毛参谋长,命令其他军舰不要误会,请各舰原地泊位。”
“这个时候就是海军局的人也指挥不了海军,请莫长官跟军政府联络最好。”毛仲芳建议。
这时炮击更狠了,莫荣新说:“这么说要我向孙中山求情?”
“炮击肯定是他的命令,其一是吓吓你,其二是赶走你,其三是在乱炮中炸死你。”毛仲芳说,“反正他反对你联合龙济光与北洋政府,教训你与军政府不一条心。”
莫荣新听着,忙问:“除了三舰协同炮击,还有其他舰吗?”
“又有几艘军舰驶过来了。”刘华汉从外面跑进来回答,“看来他们早就侦知我们在这里开会,就先下手为强,想把我们一勺烩!”
“毛参谋长要赶快把护法舰队的权力抓到手”,莫荣新说,“上次也是温树德、吴志馨与江防司令魏邦平勾结炮击观音山,程璧光假惺惺地把他们惩处了一下,他妈的不几天又官复原职!”
上次江防司令长官魏邦平为反对莫荣新的桂系督军,利用同安、豫章两舰炮击观音山后,次日莫荣新找到程璧光请求查处,程璧光为掩人耳目,与桂系表面搞好关系,命令舰队司令林葆怿将吴、温两舰长撤职。调吴志馨到黄埔鱼雷局任管带、温树德到海军司令部任参议。但他二位始终未到职,过几日又都回原舰视事了。
“跟孙中山的联络电话通了。”一个副官跑进来报告。
“他……他怎么说?”
“孙先生说,如果你执意插手海军,分化海军,就只有挨打。海军坚决打击那些表面护法、暗地勾结北洋政府的人,决不会手软!”
“快告诉孙先生停止炮击,有事好商量!”莫荣新急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