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林其实并没有回通信兵团。他离开姚家大院后,本来打算回去,可是他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因为虽然他没有发现玲儿有什么可疑之处,可今天他却发现了田本山的重大疑点。他得第一时间将这个情况向姚队长汇报。所以,他又折了回来,一直藏在离姚家大院大门口不远的内城门后面,这里很黑,他可以看得到外面,可外面却发现不了他。他想等肖大雷走了之后再进去。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姚家大院的大门终于开了,可不料往外走的不光是肖大雷,姚逸才也陪着他一起往后街走。他只好远远地跟在后面,直到肖大雷与姚逸才告别之后走进了肖家弄,他才疾步追上姚逸才。他正要叫他,不料姚逸才头也不回地说:“袁小林,你还没有走啊!”
他感到非常吃惊,问:“姚队长,你发现俺了啊!”
姚逸才微微一笑,说:“我和大雷早就发现你了,知道这时候你不想见他,所以我俩都没有惊动你!怎么,一直等着要见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袁小林说:“是的!俺发现玲儿那个叔叔可能是个假的!”
“嘘——!”姚逸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通信兵团再说!”
于是,他俩加快了脚步,不久就回到了通信兵团。
姚逸才没有急着去见华团长,而是回到自己房间,让袁小林坐下慢慢说。袁小林先给姚逸才倒上一杯水之后,才在椅子上坐下来,把自己发现的情况向姚逸才细细说了一遍。
姚逸才听罢,两眼望着袁小林,点着头赞道:“小袁,不错,长大了!”继而又说:“不过仅凭这一点也不能完全证明他就是个假叔叔。你想啊,她叔叔在这里孤单一人,偶尔去一下这种地方也很正常。而像他这种年龄的人,去了肯定也是红姐接的,可能他那天根本就没有跟玲儿打上照面,所以也就不可能知道玲儿在那里了!”
袁小林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似乎有道理,心里也就稍微安稳了一些。这时姚逸才又问他:“你当时没有被他看见吧?”
袁小林说:“没有,俺当时假装系鞋带,低着头,他也没有往这头看。而且他走得急,好像怕被人看见似的!”
姚逸才点头说道:“好!以后继续多观察一下他,但此事先不要跟玲儿她们说,免得红姐尴尬!”
“好,俺不会说的!”袁小林连连点头。姚逸才这番话分析得入情入理,令他也相信那天玲儿可能确实没有与她叔叔碰上面。继而,他又有些呑呑吐吐地说:“队长,有件事……”
姚逸才见他这样,忙说:“什么事,你说!”
袁小林还是有些犹豫地说:“玲儿她叔叔问……玲儿结婚那天,他可不可以带些朋友……去……去厂里送亲。”
姚逸才听罢笑了,说:“这是人之常情嘛!娘家人送亲也是我们这边的婚俗习惯!没关系,只是事先把送亲的人数跟我们说一下,我们好安排他们住处。”
袁小林一听,高兴地说:“好!”
这时,姚逸才对他说:“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向华团长汇一下报!你先去看看你姐睡下了没有,要是还没睡,就叫她上华团长那里来!”
袁小林说:“是!”说完走了出去。
姚逸才来到华雄住的小院,那间当办公室用的小房还亮着灯。他在门口说:“报告团座!姚逸才有事汇报!”
华雄在房里应道:“姚队长啊,快进来!”
姚逸才推开门,见华雄还在伏案工作,笑道:“团座这么晚还没有睡啊!”
“在等你啊!”华雄笑着说,“电文内容我还没有看到,怎么能就睡了呢?”
姚逸才笑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电文,递给华雄,说:“庄飞将军给译出来了,基本上跟您猜的八九不离十!”
华雄接过电报仔细看了起来。
这时,林芳丽在门外说:“报告!”
华雄抬眼看了看,说:“小林,快进来!”林芳丽刚进门,黄参谋长也来了,大约是刚才姚逸才的声音惊动了他。
华雄看完电文,递给黄参谋长,说:“老黄,小林,你们看看,这内容跟我们估计的差不多,既然电文中已经提到婚礼,那么玲儿的身份可以证实是‘樱花2号’了!那个调集潜伏在四县特工的情况,我当时只是提了一下,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有这么一着!”
这时,黄参谋长也看完了电文,递给林芳丽看,口中说道:“这么一来,敌人的兵力我们可就不好估计了!”
华雄点着头说:“如果按我们对浦市间谍力量的估计,那一百乘以四就是四百人,也不少呢!”
林芳丽却说:“浦市是他们的总部,又鱼龙混杂,便于隐蔽,有那么多人很正常,其他县肯定没有那么多!”
姚逸才也说:“我同意林然的分析!其他县城可能藏不住那么多人的!但藏在那里的一定是田本山的精英!”
华雄点了点头,说:“有道理!这么说起来,整个加起应该不会超过两百人!”
“我同意!”黄参谋长说,“从战术上来讲,敌人可能会采用声东击西的战术,让普通力量吸引十一厂警备队的注意,而他们则会利用特工中的精英对十一厂发动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
姚逸才说:“今天又出现一个新的情况,从这个情况看,‘蛇’开始出洞了!”接着把今天田本山‘认亲’的事说了一遍。
华雄从口中取下烟斗,说:“好!他在这个时候‘认亲’,而且这么大张旗鼓地认,竟然连他与李梓楠的关系也不再隐瞒,说明他是想破釜沉舟了!”
大家都点头同意了他的分析。姚逸才说:“他可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只有公开他们俩的‘朋友’关系,田本山才能有理由让李梓楠跟随送亲队伍进十一厂!”
这时,华雄对姚逸才说:“姚队长,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你可以回厂里去向李将军再作一次汇报,告诉他,蛇已经出洞,‘斩蛇计划’可以启动了!”
姚逸才点头应道:“是!”
华雄又接着说:“浦市这边呢,从明天开始,要邱明加强警戒,对生面孔要严加注意!小林从明天开始,正式进入角色。第一步,先随姚队长暗中进入十一厂,熟悉一下厂里的情况和地形;第二步,待警备队把斩蛇行动的日期定下之后,就正式向玲儿他们告知娶亲的日子,这两天可让小袁先向她们吹吹风;第三步,到婚礼那一天,小林从十一厂带人来浦市‘迎亲’。‘亲’迎走之后,‘斩蛇’的事就交给武队长和姚队长了!我们这边等迎亲队伍出发之后,立即就派兵把同善社给它彻底端了!”
华雄一说完,姚、林二人起立行了个军礼,说:“是!”
第二天上午,姚逸才叫来袁小林,说:“小袁,玲儿姑娘既然找到叔叔了,不管那个叔叔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之她再呆在那里还是不好!我知道她在那里你也难受!我看干脆选个吉日把她娶回去算了!你看呢?”
袁小林脸上没有喜悦,而是瞪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盯着姚逸才看了一会,然后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玲儿通过考察了?她没有问题?”
姚逸才一下子被问住了,他不知道如何作答,当下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叮嘱道:“不管怎么样,你要记住,你姐的真实身份要等到婚礼第二天才能透露!”
袁小林没再问什么,而是像接受战斗任务一样“啪”地敬了一个军礼,大声说:“是!”
姚逸才笑了笑,说:“别紧张,结婚是人生的一件大事,要好好办一下!你找个时间去和玲儿商量一下,看她对迎亲送亲有些什么要求。我今天有事要回厂里一趟,顺便让武队长派人把你的新房安排布置一下。”
袁小林蹙着眉头问:“姚队长,您不用俺陪您回厂里了?”
姚逸才笑道:“不用了,我让你姐陪我去一趟,毕竟她是个女人,心细一些,让她去给你拿一下主张。你就好好等着做新郎官吧!哦,千万别跟玲儿提她叔叔那件事!”
袁小林勉强笑了笑,说:“是!请队长放心,俺心里有数的!”
姚逸才与林芳丽身着便服,一同离开通信兵团后,从金桂巷出来,直接下了渡船口码头,从那里租了一只小帆船,直往求岔而去。他俩站在船上,姚逸才兴致勃勃地跟林芳丽介绍沿途两岸的景色,可他讲了半天,林芳丽却心事重重,没有任何反应。到最后姚逸才竟然听见她深深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让姚逸才的兴致一下子全没了。他吃惊地侧过脸来望着她,问:“林然,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就别站在这风里了!咱们到船舱里去坐吧。”
林芳丽蹙着眉头说:“我没事!我只是突然觉得小袁好可怜!”
姚逸才这才明白她不高兴的原因,脸上的笑容一下子荡然无存,也叹息一声说:“是啊,所以我才一直不愿意马上把真相告诉他,想让他多幸福快乐几天!”
“我只担心我们这样做最后对他的伤害可能会更深!”林芳丽说,“看得出他对玲儿是真心的,而且我还发现,玲儿好像也很喜欢他!”
姚逸才沉默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自从他来到十一厂,武思廷把袁小林与刘威分派给自己当警卫以来,他俩对自己非常贴心,把自己的生活照顾得十分周到。而自己也一直拿他俩当亲弟弟一样。这次带他来浦市,与其说是给自己当警卫,还不如说是用他来转移敌人注意力的。本来想让他在浦市好好玩玩,开开眼界,没想到他竟稀里糊涂阴差阳错地爱上了一个日本间谍。当初自己也不知道玲儿她们的真实身份,只是觉得他那么大了,也该有个自己的家了,所以也就默许了他。等到发现玲儿她们有可能是日本特工时,他却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难以自拔了。而且到了这个时候,自己确实是想利用他把敌人引出来。是的,林然说得对,这对他的确不公平,而且这样下去,对他的伤害会更深。可,他现在能怎么办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林然,你说,我这样对小袁,是不是太自私了?”姚逸才突然问林芳丽。
林芳丽又深深地叹息一声,一下子靠在他身上,把他的手臂挽起,轻轻地说:“我能理解!”
二人没有再说话,就这样挽着手默默地站在船头,任凭微风轻拂着脸庞。突然,姚逸才感到一滴水飞到他的脸上,他抬头往天上看看,天没下雨,再低头一看,原来林芳丽正在流泪。他知道此时林芳丽的心里很难受,因为短短的十多天时间,在她的心里,已经真正地把袁小林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了。可这时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她,只好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
不到半个时辰,船就到了求岔码头。姚逸才跟船家结了船费,回过身来打算扶林芳丽下船,谁知她早一个箭步跃上了岸。姚逸才一笑,也轻轻一跃,上了岸。
在上码头时,姚逸才轻轻问:“林然,马术还行吗?”
这时,林芳丽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笑着对他说:“一般一般,兵团第三!”
姚逸才见她恢复了笑脸,高兴地说:“好,今天就见识一下你这位兵团第三吧!”说着二人快步上了码头,来到了岗亭前。姚逸才对岗哨说:“给武队长打电话,让他叫刘威来接我!”说完就与林芳丽往茶馆走去。那哨兵见有个女的,急忙在身后问:“姚长官,让他牵马来还是开车来?”
姚逸才把手往后一扬,头也不回说:“马!”
这会儿茶馆里有一些客人在喝茶。姚逸才在茶馆外停下,对林芳丽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然后走进茶馆,来到柜台前,大声地说:“老板,买包烟!”等老板把烟拿后,他轻声问:“老冯,这几天这里有生面孔吗?”
老冯说:“这两天有一些生面孔,但好像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动静。”
姚逸才轻声说:“这一个礼拜之内,敌人会有针对厂里的大行动!一定要注意一切可疑分子,有情况及时向警备队报告!但不要打草惊蛇!”
老板轻声说:“是!”
姚逸才走出茶馆,对林芳丽说:“我们走!”二人沿大路朝峡谷方向走去。大约走了半里多路,就听见前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会儿就看见刘威一人三骑一阵风似地来到他俩跟前停下。刘威翻身下马,对姚逸才行了一个军礼:“报告姚队长!刘威前来接您!”
姚逸才接过黑风的马缰,拍了拍马脖子,说:“黑风,还是这么威风啊!”
这时,刘威见陪姚队长回来的不是袁小林,而是一位女士,正不知道是不是该把马缰交给她。姚逸才这才想起还没有介绍客人,遂向刘威介绍道:“小刘,这是通信兵团机要室主任林芳丽中校!”
刘威一惊,马上敬了一个军礼,说:“报告林长官,是我们载您走还是您自己骑马走?”
林芳丽一笑,接过马缰,翻身上马,从马鞍旁抽出马鞭,朝马背上猛抽一鞭,“驾!”的一声,绝尘而去。
姚逸才一笑,看了目瞪口呆的刘威一眼,说:“上马,我们走!”然后两人同时翻身上马,“驾!驾!”两声,一阵风似地追了上去。
进了厂,林芳丽让马放慢速度,环视着这神秘的社塘坪四周的景色。等姚逸才和刘威赶上之后,便跟着他们来到厂区门口。三个人下了马,刘威笑眯眯地从林芳丽手中接过马缰,口中赞道:“林长官好身手!”林芳丽朝他友好地笑了笑,跟他开玩笑说:“小刘,我看你跟你们姚长官都是一个德性,看不起我们女人!”说完抿嘴嘻嘻一笑,朝刘威挥了挥手,跟着姚逸才进了厂区,弄得刘威丈二和尚摸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