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仔细询问,那名士兵说,晚上他们跟鲁班长从远东酒楼喝酒回来,走到离监狱不远的吉家头无人处时,突然被人用麻袋把头套住,用枪顶住了腰。紧接着就听见枪声,继而就有人隔着麻袋对他说:“鲁一刀平时欺负镇上老百姓,作恶多端,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今晚是他罪有应得!以后你们要是再欺负镇上老百姓,他俩的结局就是你们的下场!”这位士兵还说,说话的人不是浦市人,因为他说的不是浦市话,很可能是通信兵团的人干的。
于是值班排长连夜将此事向关连长作了汇报,并且在汇报时根据“刀”“枪”“说的不是本地话”等几个因素把凶手锁定通信兵团的人。
关连长在淞沪战役时是鲁一刀的排长,二人关系很铁,平时如亲兄弟一般。当在电话里听说鲁一刀被通信兵团的人杀害之后,他连夜赶到吉家祠堂那边,含泪命人给鲁一刀和另一名士兵料理后事,布置灵堂。天刚蒙蒙亮,他就派一个排的兵力悄悄地摸上街,把通信兵团的五名巡逻兵给抓了回来,关进审讯室,亲自动手上大刑为鲁一刀出气。天亮不久,他就派人将此事向监狱长崔景浩作了汇报,但他没说抓了通信兵团的人,只是说要派人去叫华雄亲自来给个说法。他当然不敢派人去叫华雄,而是放了一个巡逻兵回去传话。
巡逻兵放回去不到一个时辰,关连长正坐在灵堂上看着鲁一刀的灵位发呆时,突然有哨兵来报,说通信兵团来了两百多人把监狱给围了起来,大门和侧门被四挺捷克式轻机枪严严实实地给封锁住了。关连长一面命人用机枪把几道门守住,一面给崔景浩打电话。可是他却不知道,这时监狱总部的人全部被华雄押在前厅的大天井里,根本听不到他的电话铃声。他预感到天后宫那边也出了状况,几次带人想冲出去,可通信兵团的机关枪却把他们压在监狱里出不了门。他正焦急万分之际,却发现监狱总部那边的一名值班哨兵疾步走了进来。
关连长急于想知道总部那边的情况,一见那哨兵,忙问:“总部那边出了什么事?电话也没有人接?”
哨兵说:“通信兵团华团长亲自带人冲进总部,把崔狱长和吴副狱长给扣起来了,限你半个时辰内亲自把扣押的巡逻兵送过去!否则他就把两位狱长带走了!”
关连长吼道:“他放屁!他的人杀了我们的人就这么算了?”
哨兵说:“是崔狱长派我过来叫你去把事情说清楚!”
这一下关连长不吭声了。他双手叉腰来回踱了一小会儿,突然叫道:“杨排长,去把人带来!”
值班排长应道:“是!”遂带了几个士兵到审讯室把四个五花大绑遍体鳞伤的通信兵团巡逻兵带了出来。
关连长叫上昨晚幸存的那名士兵,带上杨排长和一个班的士兵,全副武装,押着四名通信兵团战士出了监狱大门。等他们一出门,通信兵团一个排的兵力便将他们包围了起来,押着他们朝天后宫走去。
一进天后宫,关连长就见总部各科室的人全部被押在天井里,崔狱长和吴副狱长坐在大厅的会议桌旁,二人身后各有两个手持短枪的通信兵团战士看着。华雄一见自己的士兵被打成这样,气得走上前揪着关连长的衣襟,“啪啪啪”搧了他几个耳光,口中骂道:“妈你个巴子,你事情没弄清楚就动大刑!我操你奶奶!”骂完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关连长没有还手,但怒目圆瞪,一点也不示弱。他指着华雄吼道:“姓华的,不是我怕你!我敬重你是一英雄好汉!你自己先问清楚,你们的人昨晚干了什么好事!”说着把昨晚上那名士兵推到华雄面前,说:“他昨晚亲眼目睹你们的人杀了我们鲁班长和一名战士!”
华雄上下打量着那名士兵,说道:“你把昨晚的事如实讲来,不得有半句虚言,否则老子立即毙了你!”
那名士兵战战兢兢地把昨晚的事叙述了一遍。等他一说完,华雄便问:“这么说,你当时头被麻袋蒙着?”
那士兵点点头,说:“是的!”
华雄又问:“那你怎么说是亲眼目睹凶手是我们的人?”
那士兵说:“我听见其中一人说话,他说的不是浦市本地话,还说‘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华雄走到关连长面前说:“你就凭这断言是我们的人杀了你们鲁班长?”说完又转向崔景浩问道:“崔狱长,你也这样认为?”
崔景浩听了刚才那个士兵的叙述,也觉得关连长有些鲁莽,他毕竟做了这么些年的监狱长,至少懂得判罪要重证据的基本道理,何况这是恶性的杀人案。他瞪了关连长一眼,轻声骂了一句:“乱弹琴!”
华雄此时两眼瞪着关连长,用烟斗指着他说道:“姓关的你给老子听着,自从你们迁来浦市之后,肆意欺负老百姓,浦市的治安被你们这些兵痞搞得乌烟瘴气!按说老子是要按军法治你们的罪!可是看在咱们同是国军,你们又在抗日中立过功的份上,一直以来老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在浦市镇上得罪了人,现在被人报复了,反倒把账算在我们的头上!说句实在话,上峰把浦市安全保卫和治安管理的任务交给我们,如果老子要整治你们,完全可以把你们抓起来治罪!还犯得着跟你们玩阴的吗?”
关连长这时自知理亏,瞪着眼一声不吭地任凭华雄训斥。华雄训斥了一顿之后,缓了缓语气说道:“念你们的人被杀,老子不跟你计较今天的事了!不过姓关的你给我听着,今后要好好管教一下你手下的兵,不要再在镇上欺负老百姓!我们寓居此地,占用了他们的房屋,已经给他们带来了诸多不便,再像你们这样欺男霸女的,别说他们要报复你们,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关连长听到这里,两眼不屑地一瞥,华雄见他这样,眼睛一瞪,继续说道:“你不要以为你手里有枪,又跟日本人拼过刺刀,他们不敢惹你们。浦市这地方藏龙卧虎,他们不敢明的跟你斗,可昨晚上的事就足以说明他们要整你们易如反掌!有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守规矩一点的好!在这里我再跟你们说一遍,昨晚上的事绝对不是我们通信兵团干的,我也希望你们不要再为难浦市的普通老百姓!”
这时崔景浩刚想站起来说话,却被身后两个士兵一把又按了下去。他气得把手一甩,朝华雄大声吼道:“那照你的意思,鲁一刀就白死了?”
华雄正要说话,突然看到黄参谋长和林芳丽快步走了进来。黄参谋长凑在华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给林芳丽使了一个眼色。林芳丽从公文包取出一张电文递给华雄,华雄接过电文看了看,只见电文中写道:
湘西华团长、崔狱长:悉尔二人因误会而生隙嫌。大敌当前,望二位以大局为重,冰释前隙,精诚团结。中〇。辰佳。
华雄把电文递给崔景浩,说:“你看看吧。”
崔景浩一看电文,马上起身一个立正。原来这是林芳丽根据华雄的指示,在他去军人监狱后,把这里的情况简要向军委作了汇报,没料到委员长蒋介石亲拟电文回复,“中〇”就是抗战期间蒋介石在电文中的代号。崔景浩看到华雄“恶人先告状”,竟然惊动了委员长,担心他部下在浦市扰民的事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只好把这口气咽了下去,把手中电文递给华雄,走到关连长面前“啪啪”搧了两个耳光,骂道:“奶奶个熊!事情没搞清楚就乱抓人!还把人家给打成那样!还不向他们赔礼道歉!”
关连长看到刚才崔景浩接过电文的样子,再看到此时崔景浩的态度如此大转变,就知道这份电文的重要性了,于是一个立正,说:“是!”说完走到被他扣押的几个通信兵团巡逻兵面前一一鞠躬道歉。崔景浩则走到华雄面前深鞠一躬,说:“华团长,实在对不起,今天的事是我们的不对,你大人大量,原谅他们,鄙职一定对他们严加管教!”
华雄见他们已经彻底认输了,虽然知道他们心里不服,但今天也只能见好就收了。于是他缓和了一下脸色,说:“崔兄如此识大体甚好,同为党国军人,我们应该谨遵委员长之教诲,以大局为重,精诚团结。华某今天也有些鲁莽了,望崔兄见谅!”说完大声对通信兵团的士兵说:“弟兄们,大家把枪都收起来,今天的事是一场误会,今后不准再提!邱连长,通知刘副团长,马上把部队撤回,弟兄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邱连长大声应道:“是!”从通信员手中接过步话机,向带兵围在李家祠堂外面的刘副团长转达了华雄撤兵的命令。
此后,监狱保卫连那帮兵痞收敛了很多,通信兵团也没有与他们再发生正面冲突,但双方的梁子是深深地结下了。当通信兵团截获第一份神秘电波信号,自己无法破译时,华雄就想到了狱中的密码高手庄飞。可当华雄放下身段亲自上门时,崔景浩却摇头晃脑地说:“华团长,要见特2号囚犯可以,但必须要有蒋委员长的手谕!如果没有的话,恕崔某不能从命!”
不仅如此,崔景浩还就此事偷偷向军统告密,说华雄企图“探视”庄飞,可能有通共嫌疑。为此军统还专门派人对华雄进行过一段时间的暗中监视和调查,并被军统湘西站带去沅陵问话。也是在那时,华雄他们才知道庄飞原来是潜入中国黑室的中共地下党,蒋介石曾密令崔景浩不准任何人接近他。所以,从那以后,华雄再也不想提起庄飞的名字,更不用说去请他帮忙破译密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