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祥荣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而且他也不敢拍着胸脯担保。他明知姚怀不会真的杀黄三儿,但又得假装不晓得这事,所以把话题岔开,两眼瞪着梁屠夫说:“行了行了,你拿出证据来再讲!好不好?你回去也要教训一下你那堂客,她要骚到外面骚去,不要招惹帮内弟兄!”众哥子们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起来。梁屠夫脸通红,一副尴尬的样子,不吭声。
李祥荣侧过身去问田本山道:“田大爷,我看今儿晚上的香堂就开到这里吧!”
田本山起身走到堂前,对着堂下说:“各位兄弟姐妹,今儿的香堂到此结束,离开聚义厅后,这里的一切事情就全部扔在这里了,不能有任何走墨吊线的行为,否则严惩不贷!”
堂下万寿山众哥子们齐声应道:“是!”
这会儿,姚逸才刚好溜了进来。见香堂已经结束,人们开始散去,他走到姚怀身边,轻声说:“大师兄,我们一起走吧。”
姚怀说:“好!”
这时田本山、李祥荣、熊仁甫三人从堂上走下来,姚逸才一一与他们握手寒暄。李祥荣和熊仁甫本来就与姚逸才认识,只是近十年未见,大家外表上都有些变化,见了面,免不了客套一番。但田本山他是第一次见面,上次听肖大雷说起过这个名字,说是江运船行的管家,从上海逃难过来的,但印象不深。今天见他坐在万寿山的堂上,他才觉得此人有些意思,像他这种身份,这种年龄,应该远离江湖是非,他怎么也加入了江湖帮会,而且还坐上了浦市万寿山的第二把交椅。看来此人在肖人义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在与他握手时,姚逸才认真观察了一下他,发现此人虽身子单薄,却十分结实;虽戴着眼镜,眼睛却亮而有神;虽慈眉善目,似乎随时都面带微笑,但在堂上发言时却不怒自威。怪不得肖大雷说他做事很精明,很能干,仅从他眼神来看,凡眼睛这么亮这么有神的人,若是练武者必定内力深厚,若是经商者必是精明强干。看来肖人义如此信任他,肖大雷如此敬重他不是没有道理。
按他此时的心情,他是想连夜与大师兄好好说说话,包括今晚上的事。可是天色太晚了,大师兄还要回家,他家在对河江东八公弄,还要过江。想到大师兄要过江,突然又想到,这么晚了,难道还有渡船?于是姚逸才对姚怀说:“大师兄,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家?”
姚怀说:“嗯。”
姚逸才说:“这么晚还有渡船?”
姚怀说:“我把我叔的船划过来了。”
姚逸才说:“本来我有很多话想和你单独讲一下,但现在太晚了!”
姚怀说:“很重要吗?”
姚逸才说:“可能很重要!”
姚怀说:“那我晚点再回去吧,反正我带了船来的。”
姚逸才一听,大喜,忙说:“那上我家去吧!”
姚怀说:“好,我们走!”
二人来到姚家大院,姚逸才把大师兄带到自己起居室,给他沏了茶。姚怀不吭声,看着姚逸才,等着他开口。
姚逸才没有说今晚的事,而是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大师兄,万寿山处死违犯帮规的弟兄都要切一只耳朵下来吗?”
姚怀想了想,说:“我既然要放人,又要在帮内以儆效尤,还要对事主有个交待,那就只好带点血气回来,也当个证据。”
“昨天好像听你讲原来也放掉几个弟兄,是不是都切下一只耳朵?”姚逸才问。
姚怀点着头说:“对!切一只耳朵下来不会对人有多少伤害,只是不太好看了,也正因为如此,受过处罚的人也不敢再在浦市出现!因为耳朵缺了一只,即使身上脸上化了装也可以一眼看出来!”少倾,他又问道:“才儿,你究竟想讲什么?对大师兄直言吧!”
姚逸才想了想,说:“大师兄,你稍等,我让你看样东西。”说完走进卧室,不一会儿,他拿着几张照片出来,递给姚怀,说:“大师兄,你看看这个人你是不是认得?”
姚怀接过照片一看,是几张从不同角度拍下的死人照片。他把每一张照片都认真看了看,然后把照片退给姚逸才。
姚逸才问:“认得这个人吗?”
姚怀似乎对这几张照片并不感兴趣。他没有直接回答姚逸才的问话,把他的脸盯了足足有十多秒钟,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姚逸才微微有些惊讶,说:“这个人大师兄不认识?”
姚怀仍然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一丝诡秘的微笑。
姚逸才盯着姚怀看了一小会儿,然后慢慢地说:“这个人姓杨,叫杨万昆,也是你放生的万寿山兄弟!大师兄,我没说错吧?”说完两眼紧盯着姚怀,想从他表情中看出些什么来。
可姚怀仍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且脸上仍然挂着一丝怪异的表情,冷冷地说了一句令姚逸才大吃一惊的话:“才儿,我看你不是在报社工作!”
姚逸才惊问道:“大师兄如何这样认为?”
姚怀笑着摇了摇头,半晌才说:“猜的。”
姚逸才心想,大师兄如此精明,仅因为刚才自己问他这么一个问题他竟然就猜出自己不是记者。当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说:“大师兄果然精明,不过难道记者就不能采访与凶杀案有关的新闻吗?”
姚怀又笑着说:“当然可以,但你却不是!”
姚逸才也笑着说:“我不是什么?”
姚怀说:“你不是来采访凶杀案的记者!”
他说得如此肯定,姚逸才一下子无言以对,他既不好否认,亦不便承认。心想,大师兄如此肯定地说他不是记者,恐怕还不只是因为他拿出几张死人照片让他辨认。因为如果这人真的是杨万昆,那他肯定认识,既然认识,那么得知他的死讯时他就不应该这般平静。可看他刚才的表情,似乎事先就知道杨万昆已经遇害。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到内心一阵莫名的悸动:难道大师兄……?
但他表面上仍然装着很平静,笑了笑,带着几分调皮地说:“呵呵,大师兄想象力很丰富嘛!那你认为我是什么人呢?”
接下来姚怀的话却像一记晴天霹雳:“你是什么人我不晓得,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来自社塘坪的!”这句话震得姚逸才目瞪口呆,张口结舌,整个人就像僵住了一般。
姚怀见姚逸才怔在那里,张着口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几分诡秘地笑了笑,起身告辞道:“才儿,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大师兄……”姚逸才似乎还陷在刚才的震撼中出不来,眼看大师兄话没说明白就要走人,他一脸茫然地说:“你……你……你还没有把话讲明白,怎么就要走?”
“我虽然没讲明白,可你心里却明白得很!”姚怀又几分神秘地笑了笑,然后说,“今儿真的太夜了。我们改天再聊吧,好吗?”
刚才姚怀的一番话,不仅让姚逸才震撼,同时也让他掉进了重重迷雾之中!他突然觉得大师兄身上有着一个巨大的谜团,他恨不能连夜把这个谜团给破解出来。可姚怀也说得没错,今儿晚上确实太晚了,在一切都未明了之前,他没有理由这么晚了还把姚怀缠在府上不让他回家。
当下他点了点头,说:“大师兄,我回来几天了,还没去看望过勤叔和叔娘,也还有没见过苗家大嫂!这样吧,明儿我上你家去,我们接着聊!”
姚怀想了想,点头说道:“好!明儿我就在屋里等你。”
姚逸才起身说:“走,我送送你!”
姚怀推辞说:“太夜了,不要送了!”可姚逸才坚持要送,于是姚怀也不再拒绝,两兄弟便出了姚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