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就有了与刘副局长吃饭的机会。刘副局长不常来吉祥酒店,有时候逢到无饭局,家里又没饭吃时,他便来酒店吃几口饭,然后回家。吉祥酒店离他家不太远。那天钟铁龙又约李所长来吃饭,李所长因临时有任务,来不了。钟铁龙正要打电话叫力总和刘总来吃,刘副局长出现在他视野里了,他忙弓身叫刘局长。刘副局长用了几秒钟才认出他,这还是钟铁龙自我介绍说“我是钟铁龙,曾和王总与您在蓝天大酒店吃过饭”。刘夫人见状,忙拢来说:“老刘,小钟是李所长的朋友,人很仗义的,是我酒店的常客。”
刘副局长又打量钟铁龙一眼,奇怪他的夫人怎么会赞美他。刘夫人在一旁说:“你可不要把他做坏人看,他是个能干的人,是李所长的铁哥们,我都认他做弟弟了。”
钟铁龙见刘夫人这么夸他,便笑道:“刘姐,今天让我请局长吃餐饭吧?”
刘夫人说:“今天不要你请,你总是山珍海味的,今天让姐请你吃顿家常菜。”
就有了钟铁龙与刘副局长对饮,刘副局长早已忘记了钟铁龙是干什么的,在喝酒时,他才想起钟铁龙是开桑拿中心的。他打量着这个青年,见这个青年长得英俊,眉宇间又有一股豪气,刘夫人又时不时走来美言他,就有点喜欢钟铁龙了。刘副局长年轻时也有一股豪气,仗义疏财的关云长曾经是他挂在嘴里崇拜的偶像,如今钟铁龙在他眼里有他年轻时的影子,他当然就喜欢钟铁龙地告诫钟铁龙说:“小钟,我们相识是缘。你好好干,不要做那些违法的事,也不要树敌。我向来主张一个人走入社会,做人做事要多栽花,少种刺。”
“我一定记住局长的话。”
“我是政府干部,违背原则的事,你不要找我。在原则范围内的事,我能帮的,我会帮。”刘副局长喝了酒,掏心窝子了,“这个社会是个大家庭,有法律和法规,你年轻,不要在社会上跟人斗狠,古人说‘枪打出头鸟,雨打泡头鱼’是有道理的。”
钟铁龙忙说:“谢谢局长教诲。”
刘副局长进一步告诉他说:“有钱也不要乱搞。社会上,曾经很多赚了钱的人现在连影都没了,怎么回事?不是犯了法判了刑,就是被人踩扁了,成了在地上爬的蚯蚓。”
钟铁龙觉得“蚯蚓”这个比喻好,又举起酒杯说:“谢谢局长教导。”
钟铁龙为能与负责长益市治安工作的刘副局长套近乎而高兴,因为抓住了刘副局长就等于跟财神爷交上了朋友,这确实是他一次又一次跑来花钱吃饭的原因。他没把握刘副局长是真正直,还是像李所长那样表面上跟你玩正直。他喝了酒,胆量就大了,对刘副局长说:“刘局长,从这个月起,您在我们银城桑拿中心有一份干股,每个月的三十号,我会分一次红利给您,到时候我会送到您府上去。”
刘副局长有些惊讶,抽口烟,望着这个说话很猛的青年道:“小钟,这不好的。”
钟铁龙却硬着脖子说:“这没什么不好。我不能只顾自己赚钱,有钱大家赚。”
刘副局长哈哈一笑,“小钟,你也太热情和大方了,我们交个朋友就行了。”
钟铁龙很高兴,感到自己终于与刘副局长搭上钩了,说:“谢谢局长看得起我,我钟铁龙绝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说完,他一口把杯里的XO尽数倒入嘴中。
到了月底,钟铁龙打电话约刘副局长吃饭,当然是在吉祥酒店。钟铁龙要求上大龙虾,刘夫人就叫妹夫去采购龙虾。刘副局长来之前,刘夫人陪着钟铁龙说话,“还是你们好,”刘夫人说,“像老刘,办起案来没有白天和晚上。早几年,他没当局长的时候,有时刚睡下,一个电话,他又得爬起床。还有的时候,刚刚端起碗,事情就来了,饭都吃不安。”
钟铁龙观察着刘夫人,想刘夫人这样的女人,长得一副命好相,嫁了个好老公却还抱怨,真是应了那句话,不入厨房,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她这个年龄的女人,好多都下岗了,在家做家庭妇女,抱怨的是没钱。他说:“刘姐,你命好着呢,我看你会富贵一辈子。”
刘夫人说:“什么富贵啊,要那么多富贵干什么?”
刘副局长只身来了,刘夫人陪着说了几句话,就去另间包房招呼另外的客人。钟铁龙对给刘副局长上了茶,正准备退出去的服务员说:“小姐,我和刘局长要谈点事,我没叫你进来时,你不要打搅我们。”
服务员点头说“好的”,退出去时带关了门。钟铁龙把包提到桌上,打开包,拿出五叠人民币,“刘局长,这是五万元,分给您的红利。”
刘副局长被桌上的五万元人民币吓了一跳,脸色变严厉了,目光就尖尖地盯一眼他,“小钟,我既没为你的桑拿中心做一天事,又没为你出一个主意,你是什么意思?!”
钟铁龙见刘副局长一脸严厉,笑笑说:“它是您局长大人该拿的。您是我们银城桑拿中心的保护神,我们能赚钱,自然也有您的功劳。不是您局长罩着,我们桑拿中心又哪里有这份平安?不平安,天天吵啊闹的又哪里能赚钱?您当然要分这份红利。”
刘副局长严肃着脸说:“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根本就没管你的事,你不要胡说。”
钟铁龙不解地望着他。
刘副局长绷紧着脸说:“有事你就说,你不要拿钱贿赂我。”
钟铁龙心里很钦佩刘副局长,看来不是什么公安都能用钱买通。刘副局长说:“你只要不干违法的事,我不会为难你。”刘副局长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手机上的号码,接了,“我正跟一个朋友准备吃饭。怎么?快来了?那我马上布置警力。”刘副局长合上手机,对钟铁龙说:“中央的一位领导人要来了,省里要我们市局配合一下。我得去安排警力。”
刘副局长匆匆走了,留下钟铁龙坐在餐桌前发呆。刘夫人不知丈夫走了,敲了敲门,进来问:“怎么你一个人,老刘呢?”
“刘局长被电话叫走了,中央某领导人来了。”
“干公安的就是这样,任务说来就来了。”刘夫人说,“今天没什么客,我陪你坐坐。”
桌上是那五万块钱,钟铁龙没来得及收进提包。他正愁送不出去,刘夫人就来了,这让他那颗没了底的心又看见了希望,就跟一条饥饿的狗看见了新鲜的肉骨头似的。他望着刘夫人,脸上就没有了刚才的那种沮丧。刘夫人当然看见了这堆钱,“这么多钱?”
“送给你的,刘姐。”钟铁龙盯着她。
“那我不敢要,”刘夫人摆手,“老刘说了,不能收别人的钱财。”
钟铁龙心里默了下神,观察着刘夫人,见刘夫人在一分钟内有三次把目光投到了这五万元上,这种频率让他心里有了底。“刘姐,你就代刘局长收这五万元钱,”他望着刘夫人,“我晓得你刘姐能量大,公安局的都认你刘姐,我开桑拿中心这样的场子,如果没有人罩着,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把我这个外地人踩死。所以刘姐,你一定要收下。”
刘夫人笑笑,眼睛又瞟了下钱,“我怕老刘晓得了不好。”
钟铁龙知道刘夫人的心动了,就对刘夫人郑重其事地发誓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在外面说半个字,也不跟刘局长说半个字。”
刘夫人嘿嘿笑了,再一次瞟一眼钱,“小钟,你能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能保证,刘姐。”钟铁龙说,“以后每个月的三十号,我就送五万元到吉祥酒店来。我只遵循一个道理,钱要大家赚大家才舒服,我才会有发展空间,刘姐你说是不是?”
刘夫人比刘副局长爱财,这个在长益市的街巷里长大的女人,对自己和对未来充满了自信。她说:“好吧,那我收下,公安局里治安队的人,都是老刘的手下,我都认识,我会跟他们打招呼。你那里如果有事,你就打我的手机,我会想办法的。”
钟铁龙感到自己走夫人路线是正确的,便感激地看着刘夫人说:“谢谢刘姐抬爱。”
当然就没人来查了。公安不查,银城桑拿中心就天天客满,三个月后,生意更好了,每天都要排长队。钟铁龙又果断地从刘总手上把另外半边客房也租了,叫来力总装修,要求力总把某些房间装修得高档些儿,好用它们接待外宾,因为有外国客人也跑来玩了。力总就让他手下设计了三套那样的房子,带客厅的套间。客厅里摆了真皮沙发,还买来了红木茶几,床也是宽大的席梦思床,浴缸却是意大利产的那种带冲浪功能的大浴缸。装修完后,石小刚充满激情地去了趟黑龙江。本来是小黑皮去,小黑皮的老婆宫外孕,小黑皮就跟那边联系,让石小刚去。半个月后石小刚带来了一批东北姑娘,还带来了几个长相挺漂亮的俄罗斯小姐,是正宗的进口货,金头发蓝眼睛,不是滥竽充数的新疆冒牌货。石小刚把一支五四式手枪放在茶几上,对钟铁龙说:“送给你。”
钟铁龙惊讶地望着一脸快活的石小刚,“你哪里搞的枪?”
石小刚兴奋极了,“在东北时,哈尔滨的一个专门做俄罗斯生意的黑社会老大送我的。他们出入边界,都带枪,他有很多手枪,送了把给我。”
钟铁龙看着手枪,握到手上,感觉手枪冰凉的,似乎在冒着丝丝凉气。石小刚说:“这东西用来防身最好了。歹徒们不怕刀,但只要你亮出枪,没人不怕枪。”
钟铁龙说:“要有持枪证才能带在身上。”
石小刚说:“送给你玩玩,还有二十发子弹也给你。哦,还有消音器。”
石小刚说着,从包里拿出二十发黄灿灿的子弹和消音器。钟铁龙把消音器试着拧到枪管上,玩着枪。他见石小刚羡慕的样子舔了下舌头,就问:“你自己呢?你有枪没有?”
“我先给你,以后我自己再搞一把。”
“私藏枪支是违法的,你不要跟别人说你送了把枪给我。”
石小刚望着他,他又强调:“就连三狗、张兵他们你也不要说。”他担心石小刚会对三狗他们炫耀,“有些事情别人知道得越少越好,因为一说漏了嘴,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石小刚嘿嘿嘿笑,晃了下头,“你这人也太谨慎了。”
钟铁龙很认真地说:“有时候一句话没注意就会带来灾祸。你晓得谁嫉妒我们、恨我们、想踩我们?嫉妒和恨又没写在别人脸上,所以什么事情都不能说。我悟出来了,做生意就是做崽做孙,做得越红火别人越眼红,眼红就会有人想害你,所以更要低调和谨慎。”
石小刚走后,钟铁龙点上支烟,抽着,边长时间地盯着五四手枪,就这么大的玩意,却能置人死地,真是奇妙啊。要是一年前有枪,他就用不着拿斧头砍了。他想,笑了。枕头边有他正在读的《资治通鉴》,他捧起这本厚厚的书翻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