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一点钱到手的感觉,也许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事决定下来了就不要犹豫,钟铁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增广贤文》上说的。我明天去厂里的基建工地上偷两根螺纹钢,那样的钢棍敲一下脑袋不怕对方不晕。”石小刚比画着说,“一棍打下去准让对方昏迷。”
钟铁龙抽口烟,“不要动厂里的东西,别人会怀疑到是厂里的人干的。”
石小刚觉得也对,就改口道:“那我去废品店买根铁棍。废品店这样的东西多。”
“用过后,还不能随便丢在哪里。”他望着石小刚,“不能留一点线索,要销毁凶器。”
石小刚夸钟铁龙,“你很谨慎,这我更加放心了。”
钟铁龙啪地按燃打火机,看着一坨黄灿灿的火苗往上蹿,想他好在还有个大哥,万一他栽了,家里还有大哥安慰父母。说:“我们这是往深渊里跳,不谨慎会掉脑袋。”
星期天上午八点半钟,钟铁龙醒了,是被敲门声敲醒的。来者是刘丽云。这次他从白水回来,并没跟刘丽云联系,因为他心里存了准备干的坏事,这事让他产生了顾虑,不想连累她。刘丽云穿一件棕色皮夹克,脖子上系条白丝绸围巾,像一只大雁一样飞来了。也可能是他心里决定冷淡她,就没有说她漂亮,而是说:“你来了。”
刘丽云有很多不痛快,还有很多失落。她没想到她在他面前那么没魅力。她是作了很多斗争,并且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来的,看见他,她心里觉得委屈,觉得自己心里老想着他,而他却不重视她。她低声说:“你回来了也不跟我打个电话?”
他随口说:“学校不让我上课了,我心里烦躁就没跟你联系。”
刘丽云愣愣地瞧着他问:“学校不让你上课了?”
“我在课堂上用粉笔头打了厂长的公子。”
“你怎么拿粉笔头打厂长的公子?”
“他上课故意讲话,我就拿他开刀。”钟铁龙烦恼地把这事对刘丽云说了。
刘丽云脸上有了理解他的表情,目光就温柔多了。她知道钟铁龙是个要面子,而且很硬的男人,一颗心又为他担心起来,“你打算怎么办?”
“打算下个学期调走。”
“你联系了别的学校吗?”
钟铁龙摇下头,“还没有。”
刘丽云本来是来讨伐他的,这会儿全忘记了初衷,把身体偎到他怀里,“钟铁龙,我好爱你的。其实我们学校那个男老师在拼命追我,但我就是舍不得离开你。”
钟铁龙不希望她这么爱他,“你自己选择你的未来,别太在乎我了。”
“为什么?”
钟铁龙想到他将要干的事,便说:“我怕我给不了你好日子。”
“你对你自己就那么没信心?”
“我真的对自己没信心。”钟铁龙看着她,“我生长的地方没有一个做了大官的,也没有一个大老板可以投靠,在长益市,真是举目无亲,你要我对自己怎么有信心?”
石小刚来了,在门外拧单车铃,两人约好了今天骑车去察看作案后逃跑的路线。这路线在钟铁龙看来开不得半点玩笑,必须彻底考察清楚。石小刚见他的女朋友来了,就站在门口问他:“今天还去不去?”
“当然去。”
刘丽云说:“你们去哪里?我跟你们一起去。”
“你不要去,”他当着石小刚的面断然说,“我们去打球你也跟着去干什么?”
刘丽云的脸上升起了一抹绯红,觉得他没给她面子,便说:“那我回去。”
刘丽云说着就拎起包要走人,钟铁龙没留她,尽管他想挽留,但他没把这话说出口。刘丽云走出门时说:“那你们打球吧,祝你们玩得开心。”她说这话时声音都带点哭腔了。
石小刚不忍心道:“你快把她追回来,今天就不去了。”
“去,”钟铁龙硬着心肠说,“这样更好,免得到时候我拖累她。”
钟铁龙没单车,他从体育老师手上借了辆松鹤牌单车。车已破旧了。钟铁龙骑上它,两人往厂外奔去。农业银行就在电工厂旁的大马路上,对面是一家三层楼的酒店。这一带里凡是想讲点排场又懒得往城里跑的人都拉着朋友上这家酒店吃饭。银行一旁是家百货商店,百货商店是原来的供销社改的,没什么人光顾。再一旁是一所技工学校的围墙,围墙与商店之间有条水泥铺的小路,小路的一边是技工学校的红砖围墙,另一边是农民的菜地和房子。小路到头是另家单位,一张铁大门朝着小路;拐弯是条简易公路,简易公路傍着围墙,到了尽头是一处家具厂,从家具厂前经过,再往前走就是坑坑洼洼的村公路。村公路两旁是山坡、树木和房子,跟着是农田和菜地。再往前是两条路,一条通向更远的乡村,一条拐向107国道。这里有处山坡,山坡上有很多竹子,还有众多树木。一旁有处破旧的空房,房子的主人嫌这里太荒凉和太不安全了因而搬离了此地,要不就是房子的主人发了财因此在另一处地方建了楼房。房子废弃在这儿,门被什么人踢烂了,窗玻璃全被人打碎了。两人走进去,地上有干了的狗屎和鸡粪,墙上和篾顶天花板上布满蛛网。石小刚递支烟给钟铁龙,“到时候我们可以在这里换装。”
“我也是这样想,”钟铁龙说。他看了下表,刚才两人骑着单车考察这条路,用了一个多小时。他问:“假如是骑摩托车,到这里需要多长时间?”
“那最多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
“我们刚才骑得慢,如果是骑着摩托车直奔这里,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我们要穿一套我们从没穿过的衣服,到了这里,我们把衣服换了,再上107国道,我在107国道下车,你骑着摩托车往市区跑。”
“往市区跑?”
钟铁龙判断说:“往市区跑比往乡下跑安全。城里你熟,骑摩托车的人也多。往乡下跑,你骑着摩托车反而会引起乡下人的注意,因为乡下骑摩托车的人少。到时候公安人员追来,一问乡下人,农民就会指引他们抓你。”
“有道理,在乡下,骑摩托车太显形了。”
两人抽完烟,又骑上单车缓缓上了107国道。107国道上行驶的车辆很多,摩托车、单车、货车、客车和拖拉机等等,这条国道很宽广。往前有一个站牌,有长途客车和短途客车在站牌前作短暂停留,马上又往市区驶去。钟铁龙看了眼表,计算着客车停靠的频率,半个小时里有四辆客车在此站下客和上客,平均八分钟一辆。他心里有了主意,说:“我到时候就上辆客车,你骑摩托车,分头走。现在的计划就是到哪里去偷摩托车了。”
“市内多的是,我常看见一些骑摩托车的人把车停在路旁人就走开了。”
石小刚又说:“只要买一把剪钢丝的钳子,什么车子都可以偷到。”
“你小时候偷过东西吗,小刚?”
“没偷过,如果要说偷过那就是偷过我娘的钱。”石小刚回忆说,“不过我娘的钱有数,读小学的时候有次我偷了我娘两块钱,结果被我娘打得半死。我爹也很生气,他没打我,要我在毛主席像下跪了整整一个下午,我记得我的膝盖都跪肿了。”
钟铁龙笑,“我小时候不敢偷钱,只溜到菜地里偷过农民的黄瓜吃。”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钟铁龙和石小刚在长益市内一家单位的宿舍前偷了辆本田145。两人走进那处宿舍时,看见这个骑本田145摩托车的男人来了,把车停在一处宿舍楼下,只锁了龙头锁就奔上楼去了。那是晚上十点多钟,那天晚上十点来钟时突然下起了小雨,那骑摩托车的男人没穿雨衣,因此他顾不得锁轮胎就回家了。估计是这样,因为没有别的理由让他这样做了。当时两人站在那栋楼的一株法国梧桐树下,看见了。
石小刚兴奋地说:“他没锁轮胎锁,这个猪。”他大胆地走了过去。有电视机的声音从一家窗户里传来。石小刚把龙头往那边扭,然后猛地往回扳。他接连扳了五下,然而那锁并没被他碰掉。钟铁龙走拢去,用力将摩托车的龙头扭过去,再猛力一回,龙头摆正了。铝合金的锁扣被他发力撞掉了。石小刚推着摩托车朝前急走,钟铁龙断后。石小刚把摩托车推到马路上,拐弯,进了一条黑乎乎的小巷。钟铁龙替他打望。石小刚是学电路的,事先又上一家摩托车修理店参了师。他拿起子撬掉启动开关,用小手电筒照着,将一根红线和一根绿线一接,摩托车便嘟嘟嘟地启动了。石小刚骑上去,推亮大灯,对钟铁龙说:“快上来。”
钟铁龙就跨上摩托车的后椅,石小刚骑着它驶出小巷,上了大街。
钟铁龙要求说:“转弯,向那条街拐去。”
石小刚就拐弯,骑着摩托车驶上了另一条街。“好爽啊。”
钟铁龙附在石小刚的耳朵上说:“不要把摩托车骑到厂里去。我们不能让厂里的同事晓得你会骑摩托车,免得抢了钱后,厂里的同事马上想到你会骑摩托车。”
“我正是这样想的,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下一步就是买两只可以把脸遮起来的头盔和买两身衣服了。”
石小刚说:“这事我来办。”
两人把摩托车骑到郊外,衣服已被毛毛细雨打湿了。石小刚骑着摩托车拐上一条简易公路,再往前骑就只有山坡和农田了。钟铁龙见不远处有棵大树,就叫石小刚把摩托车骑到树下。两人下车,石小刚用起子撬开摩托车后椅上的箱子,找出钳子和扳手,蹲下身取摩托车牌照。世界在这一刻静静的,只有他们两人于这棵树下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