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与星辰争辉。
缘剑本身是绝无可能抵挡这漫天光芒,纵然它是当世少有的名剑,面临如此无坚不摧的可怕东西,也只有一个下场,破碎。
可偏偏它挡住了,非但抵挡住了,还反过来把漫天光芒破碎。
这一幕是世人想都不敢想的。
宽长缘剑似流星冲破夜空,满天星辰尽皆黯然。
罡风凌空将一颗颗钻珠绞碎,发出一种极为尖锐刺耳的啸鸣,一刹那接触间,原本必杀俞显的九十九点夺命光芒,四散飞扬。
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滴答滴答撒落,像一只只深夜中的萤火虫,密密麻麻分散在青石阶面上。
势不可挡的缘剑锋芒也被迫偏离方向,猛地摆开,稳稳钉在青苍桂树下,深入石面三分,向四面八方碎裂开一道道缝隙,荡起的狂风把一片片桂叶掀得满天飞舞,庭院角落一排排花卉压低枝头。
庭院所有的东西都在动,只有玉扇没有动,他连衣袖衣角都没有飘动一下!
缘剑碎裂成灰,和它的主人一样,离开了这个世间。
俞显用一种奇特的方式,诠释了剑的用法,刚烈至极的用法。
来不及做出下一步动作,俞显感觉天旋地转,脑袋昏沉几乎要倒下。
他踉跄的摔在地上,脸色痛苦不堪,一手撑着身子,喉咙像是被什么掐住了一样,眼珠向上翻着,猛喘粗气,呜咽了几声。
嘴角苦水流落下来,藕丝一样,黏稠粘着血丝,俞显猛地闭眼干呕,哗啦吐出一滩水,没有一丁点杂物,这团苦水中只有蜘蛛网般的鲜红血丝。
他反胃了,肚子里只有水可以呕出,还有内劲反震脏腑碎出的淤血。
俞显不愿去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刚才的感受让他太过痛苦,他甚至担心会失禁,这比砍他两刀还难受。
洛神赋出手时的那股寒意,让他本能恐惧到极点,生死瞬间猛然想起的手段,又让他头痛欲裂,临场爆发的强悍内劲,让他的身体濒临崩溃。
这根本就不是人该遭遇的事情,像是被摁在案板上的活猪逃过了一刀。
过了良久。
俞显站起了身,脸色还很苍白。
“你已不打算杀我?”俞显盯着一动未动的玉扇。
他不明白玉扇有何用意,刚才他反胃的时候,只要是个有力气的人,想杀他都能办到。
“不。”
玉扇不知何时已经收回了洛神赋,一手横置红檀长盒,一手负在背后。
俞显疑惑了,问道:“天下没人敢在金陵坏了规矩,照金陵城的规矩,我不是必须要死吗?”
玉扇没有回答,凝视着俞显。
武振威有些憋不住了,居然有这种非想着要寻死的人!他很想开口怒斥俞显,但他没有去这样做。
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他手底下的人绝不敢吱一声,同样的道理,玉扇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无论说什么,他也不会去吱一声。
“如果还有人可以硬接洛神赋,我也可以让他坏金陵的规矩。”玉扇淡淡道。
俞显摇头道:“我情愿不要这份独一无二的荣幸。”
玉扇道:“你的运气很不错。”
俞显道:“这不是运气,如果你还能多打出一道暗器,我就死了。”
俞显说的是实话,洛神赋九十九道暗器,他凑巧只能挡下这么多,不差分毫,哪怕是再多一片落英缤纷的树叶,他此刻也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玉扇眉头皱了起来,俞显这是在否定他,一个内心高傲的人,最难忍受的就是别人这种做法。
不过玉扇出奇的没有发作,俞显破开洛神赋的那一剑,理所应当,这不算耻辱。
玉扇道:“你会葬剑。”
“我不知道那一剑叫什么。”俞显如实道。
“我相信你。”玉扇鼻子出了一气,嘴角勾起讥讽意味“你就是黄山绝顶下来的俞显,并且你脑袋还出了些问题,这真是有趣。”
俞显笑了起来:“到金陵城后,告诉别人我的名字都要惹来笑话,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总算有人完全相信我是黄山绝顶下来的俞显,单凭这一点,你就远比他们聪明多了。”
“南海十步剑,锦绣四艺沉鱼身法,你会的武功还都是绝门,这实在让人好奇。”玉扇若有所思道。
葬剑足以匹敌洛神赋,十步剑如今南海剑派无一人练到俞显这个境界,至于对付元长风奈何剑法的那门灵动身法,来历就更加让他感到好奇了。
名剑六技,锦绣四艺。
苏杭锦绣府独门武功,这四门绝学只有女人会,还是一群超凡脱俗的女人才会,若是让那群有意思的女人知道江湖上多了一个男人会沉鱼身法,玉扇想想都觉得是一件有趣至极的事情。
“跟我去顾府。”玉扇淡淡道,他似乎认可了俞显,说话的时候气势不再让人感到压迫。
“不去。”俞显想都没想拒绝了,“今晚是我举办婚礼,要不是你们这些人,现在我应该是在和我的娘子睡觉,绝不是在这个时候去见一个不曾相识的男人。”
俞显在干呕的时候想起了一件事,关于洛神赋的事。
昔年荆大娘能够一瞬间打出这柄杀器八十八道暗器,玉扇青出于蓝可以打出九十九道暗器,而顾大先生,可以圆满打出一百一十一道暗器。
这就意味着,只要顾大先生动了念头想杀他,他身上就要多出十二个透明窟窿。
要他去见这样一个人,他才不愿意。
“你必须去。”
玉扇冷冷吐出几字,不可抗拒的威严散发出来,气氛骤然变化。
凭什么?他顾大想见谁,谁就必须要去,俞显想不通这是哪门子道理。
“难道顾大说的话比皇帝圣旨还有威严?”俞显质问道。
玉扇一字一句道:“二十年来金陵龙椅已经换了两个人,但顾大先生却坐稳了二十年。”
俞显动容了,呆滞一会,缓过神来摇头苦笑。
“看来我是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