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东跟魏家母女告别后,也不等钱春平了,因为事先说好上晚自习的时候再通报情况,所以他直接去了田家。进了院门,大头也不客气,径直杀进厨房,把蒜苗、生姜、鲤鱼放下,帮着田母做开了饭。
毕竟是农村出来的孩子,赵兴东对怎么弄鱼没有什么经验,田翠蛾听到小伙子到来,就从自己屋里出来,指导起赵兴东杀鱼、刮鳞、掏鱼肚来。忙活了一整,田家三口与赵兴东终于坐到桌子上了,吃着自己头一次做的清蒸鲤鱼,赵兴东也觉得很有成就感。
饭桌上田翠蛾问了赵兴东为什么非要鞋底藏的钱,还有拿这些钱干什么去了。大头如实做了解答,田家三口听了后都是目瞪口呆,田母对于赵兴东如此把钱不当钱感到痛心,4.2元啊,这得卖几百斤鸡蛋啊!;田翠蛾对赵兴东这么迁就、害怕支书婆娘感到不满,心说你个大小伙子,怕她个烂婆娘作甚,不过当着大家的面,蛾姐还是给大头留了几分颜面,没有当场训斥;只有田中原对于赵兴东能设计如此连环妙计,最后还能金蝉脱壳,佩服的五体投地,嘴上连夸赵兴东聪明,心里也收起了原来对这个鸡蛋贩子的鄙视。
吃饭过程中,赵兴东也问起田翠蛾跟熊主任沟通的结果,毕竟剩几天就到国庆了,而国庆后就要收税了,再不把税额敲定,到时候政府定好了,再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田翠蛾说这两天忙着卖鸡蛋没顾上,本来明天计划去乡下收鸡蛋的,但既然找熊主任这事重要,那就改日再去收鸡蛋了。因为赵兴东供应的鸡蛋量很充足,所以田翠蛾现在不用每天都去收鸡蛋了,定在每周三和周六收。
匆匆吃过饭,赵兴东急忙赶回学校上晚自习,进了教室就看见钱春平拿着个没吃几口的烧饼,在座位上发愣。赵兴东以为这小子刚才制造的交通事故太严重,而给吓傻了,心里也马上盘算起来,要是东窗事发,自己该如何撇清关系。不过情况还是要了解的,于是赵兴东坐到位子上,碰了碰同桌小声问道:“咋样?”
直到此刻,钱春平才发现赵兴东的到来,他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同桌说事情的经过,只是讪讪的笑了笑。原来被支书婆娘赶跑后,钱春平骑车飞奔回家,也没心思吃饭,拿了个烧饼就来到了学校,谁也不理,一个人坐在位子上思春。
看到钱春平表情古怪,更加引起赵兴东的好奇,他又追问了一遍。钱春平知道想要再见魏玲芝,是离不开同桌帮忙的,也就顾不上害羞了,把事情的详情低声告诉了赵兴东。
等听钱春平说完,再看着小伙春心荡漾的神情,大头久久无语。钱春平见赵兴东不说话,以为他是恼怒自己的叛变失节,也蛮不好意思,尴尬的左顾右盼起来。此时对赵兴东来说,真是‘别有幽愁暗恨生’,心说你这废物,让你撞人你办成了送钱,你是给老子报仇,还是给老子添堵去了。暗恨了半天,赵兴东也是无奈,他还担心这家伙被魏玲芝迷住了,耽误了耍牌,那一石三鸟之计可就废了,于是大头反而劝起同桌来。
“老钱,别不好意思,自古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我们村那个魏玲芝确实漂亮,你把持不住,这很正常。再说你把她们吓的摔了鸡蛋,也算替我报仇了,我还是感激你的。明天中午天香阁,可别忘了我请客,一定要好好感谢感谢你。还有你赔的十块五我认,你可别和我抢。”赵兴东说完,就要从口袋里掏钱。
钱大少爷哪好意思让赵兴东掏钱,对他来说,现在要是能见上魏玲芝一面,让他立马拿出一百块都不在话下。钱春平按住赵兴东的手,故作严肃的说道:“兴东,你要掏这钱,不是骂我不会办事吗?这钱与你无关,是我自愿给人家的,这要不给她们赔钱,以后哪有再见魏玲芝的机会啊!”提到姑娘的名字,钱春平的声音都变的柔和了。
对于已经色迷心窍的钱春平,赵兴东无奈的摇摇头,放下掏钱的手,说道:“老钱,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也不做作了,那明天中午天香阁可一定要来,不管咋样,你是给我帮忙,这客我是非请不行。”
“哎!哎!司令,你咋这么见外呢?什么‘你是给我帮忙’,这话多伤咱们弟兄的感情,明天这客我请,我要感谢你让我认识了魏玲芝,呵呵,再说星期六还要你帮忙,领我去她家呢!”钱春平说话的同时,眼里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期望。
赵兴东见这家伙如此的‘病入膏肓’,不觉担心打牌大计收到影响,就说道:“这你放心,我礼拜六肯定带你去。不过这几天没什么事,你不会相思病犯的把跟老梅苦练牌技都忘掉吧,人家老梅可指望你赢点生活费呢!你要是这么重色轻友,可不太好吧!”
钱春平这种人,就怕让别人小瞧了,对于别人依赖自己的事情,那还是很上心的,这些事办成了,会让他产生极大的成就感。听到赵兴东这么说,钱春平正色道:“哪能啊!我老钱是那种人吗?今天不是给你帮忙才耽误一次练牌嘛,明天就跟老梅恢复练习,找俩高手切磋切磋,差不多的话,我和老梅就去挑战。”
“嗯,说话算话,这还像个爷们!”赵兴东鼓励道。
钱春平笑嘻嘻的把脑袋凑过来,低声说道:“耍牌这种小事,你就别操心了,你再跟我说说魏玲芝……”
第二天中午放学,林梅让赵兴东去趟自己家,说是林强叫他有事。赵兴东不敢怠慢,推辞掉钱春平的天香阁之旅,然后和贾红梅打了个招呼,就跟着林梅走了。
到了林家,饭菜已经弄好,林强一家正等着两位学子。饭桌上赵兴东问起林强有什么事情,公安局长笑眯眯的说道:“兴东,最近你没卖油,我很高兴,看来你还是能约束住自己的。”
这话说的赵兴东摸不着头脑,他只能照实说道:“林叔,你特别吩咐过,在国庆前后10天里,不要卖油,我哪敢忘了。我跟合伙人也交代过了,这个时间不准卖油。您这么说,到让我有点担心了,不会是出了啥事吧?”
“为了迎接大庆,最近局里的便衣都下去了,自由市场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可是我们公安局关注的重点地段,我昨天听了汇报,说是市场上没人买卖违禁商品,就知道你听了我的劝,看来你没有被赚钱迷住了眼睛,这在你这个年龄阶段不容易。一定要记住,做什么也别往风头上撞,出了事那可是谁都保不了的。你现在做的很好,叔很满意。”林强讲了原委。
赵兴东心说,我再爱钱也不会傻到跟政府作对的,今天林叔把我叫来就是夸奖这事?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尽管心中有点诽腹林强,不过赵兴东面子上还是做的很足,“叔,你对我的关心那是没的说了,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感谢长久来您对我的照顾。”说完端起了茶杯,看着林强。
“既然你表现良好,那么叔应该表扬表扬你。”说着林强也端起茶杯,跟赵兴东碰了一下。
赵兴东一听这话,感觉会有好事,心中焦急想早点知道详情,忙把手中的茶一口干完,也顾不上喘气,就问道:“叔,是不是有啥好事,又有哪个单位要买油了?”
李素英看见赵兴东着急的样子,笑道:“看把你猴急的,这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啊!”
被李素英这么一调侃,赵兴东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
林强也笑了,说道:“这次可不是买你的东西,而是要卖给你东西,是要让你花钱的。”见赵兴东不解,李素英解释道:“县公安局每年都要处理一批没主的自行车,今年有七、八辆,你叔分到了一个指标,是辆八成新的凤凰,二六的,车不错,关键是才要30块钱,我和你叔商量了,觉得给你合适,今天就把你叫过来说这事。兴东,你的意见咋样?”
“啊!”赵兴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反应过来,笑得嘴都合不上了,说道:“我没啥意见!这么好的事,我还有啥意见。听叔和姨的安排。”
见赵兴东乐得都找不着北了,林强一家也都笑了,林梅更是取笑赵兴东道:“哎呀,这下兴东哥可以带着女同学,满操场遛遛了,多神气啊!”
在那个时代,自行车是大宗商品,国家管理非常严格,每辆车都有执照,车上也要由公安局砸钢印,每年还都要验照,和现在管理汽车几乎一模一样。尽管那时的社会风气不错,而且管理的十分严厉,但是还有被盗和遗失的自行车,通常公安局缴获这种车后,会根据钢印查到失主,并及时归还。可总有无法找到原主人的车子,这批车子在公安局保留一段时间后,政府就会批示,按一定的程序把它们处理掉。这次的七、八辆车就批给了公安系统,其中县局分到3辆,因为大家都想要,就抽签决定归属,结果林强最后一个去抽,却拿到了最好的一辆车。不过因为是公安系统,怕有监守自盗的嫌疑,所以规定不能由本人和直系亲属购买,只能把指标转给他人。当然这种车由于非常便宜,所以指标也可以卖不少钱。不过林强两口子不屑这么干,他们核计了所有亲朋之后,决定把这个指标给赵兴东。
林强笑完之后说道:“兴东,你也别高兴太早,说不定你还看不上这辆车呢!下午还是先过来看看再说,看准了再决定。”
“叔,不用看了,我姨都说了,八成新的二六凤凰,那还错的了,您不会是后悔卖给我了吧,这‘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您可不许反悔。”赵兴东高兴地耍起赖了。
凤凰牌自行车是当时自行车里的王中王、大哥大,比永久牌、飞鸽牌等名牌自行车都厉害,有点像现在的劳斯莱斯和其它汽车比较一样。一辆崭新的二六凤凰要一百五、六十块钱,就算八成新也值一百元以上,现在只要三十,这不跟白给一样吗!难怪乐得赵兴东都找不着北了。
林强见赵兴东真心喜欢,就不再开玩笑,说道:“兴东,你要是不想看车了,下午就在学校开个介绍信,把车的户口就落在县高中吧,放学后拿着介绍信来局里找我,争取今天就把手续办好,骑车回学校。”
说完自行车的事情,林强又询问了赵兴东‘危机来临’的情况,当听到有几名学生已经退出收蛋组织的时候,林强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又听到赵兴东说已经把队伍扩大了将近一倍,并实行等级制度、奖励制度后,林强眼中一亮,夸道:“兴东,你应对的不错,很好,很好,这样对保持你队伍的稳定,有积极的作用啊!”
李素英听了赵兴东叙述之后,没有林强这么乐观,她说道:“兴东这么做是不错,不过只是暂时保住了自己的收购队伍。可如果哪天县里也出现一个和他一样的,专门倒腾鸡蛋的大户,那收购队伍还是会面临不稳定的局面,而且对兴东卖鸡蛋也很不利。”
对于妻子这番话,林强有点意外,笑道:“素英,你说的还真有点高瞻远瞩的意思,不过到底是未雨绸缪,还是杞人忧天就难说了。”
见丈夫不同意自己的看法,李素英不服气道:“老林,现在政策刚放宽,兴东就出来贩鸡蛋了,要是政策持续下去,或者放的更宽,肯定会有更多的人出来做生意,那时候有几个和兴东一样的大户,有什么好奇怪的。”
听妻子这么一说,林强也觉得有理,点头说道:“素英,你说的有理,咱中国人口太多,只要政策放宽,什么人才冒不出来。看来以后兴东面临的竞争不会小啊!”
赵兴东听到这里说道:“现在鸡蛋市场的缺口很大,销售方面只要国营副食店不搅和,农民的鸡蛋是不愁卖的,所以总体上我是不怕销售的,主要怕收购方面出问题。”
李素英不同意赵兴东的看法,说道:“虽说现在鸡蛋不愁卖,可也不是绝对的。72年封河发大水,咱县遭了灾,当时大家都怕没粮吃,拼命存粮食,可结果政府紧急调派各处粮库的存粮,闹得咱县的粮食供应比正常年景还充足。老林,你还记得这事不?咱家当时存的包谷太多,愣是吃了三个月呢!”
林梅听到这里插嘴道:“我记得,我记得,天天都吃发糕,都喝包谷面糊糊,把我哥都吃瘦了。”说完仿佛是回忆起当年有趣的情景,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林强听妻子唠叨这事,不明白什么意思,就问道:“素英,这72年的事,和现在兴东贩鸡蛋有什么关系?”
林梅是个能不够,又抢着说道:“爸,你笨死了,这都不明白。72年大家以为粮食不够,可国家运来粮食后,一下就多出来了。现在也一样啊,鸡蛋是不愁卖,可要是鸡蛋都跑到县城来,那最后也会多的卖不动。妈,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女儿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李素英很高兴,夹了一块豆腐放到女儿碗里,笑道:“还是我家梅梅聪明,一听就知道妈的意思,比这两个大男人强。”
李素英的玩笑话,赵兴东自然不会在意,可林梅的解读,让赵兴东心里动了一下,想到《政治经济学》课本上讲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就是由供应过多造成的,那要是鸡蛋都集中到县城,这还真是不好卖了。从乌四集的情况来看,每天总共能零卖200斤左右的鸡蛋,田家最多可以卖七、八十斤,其它份额则被农民散户占了。自己现在发动更广大多数的同学往县城贩鸡蛋,那要是数量太多,销售不了,砸到手里咋办?本来另辟蹊径的走各单位食堂也能销售一些鸡蛋,但是这些食堂的需求量并不是很大,像县高中那么大规模的食堂,竟然没有几个能吃得起鸡蛋的,就是个例子。想到这里,赵兴东摇了摇头,无声的叹了口气。
林强把闺女的话一琢磨,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看见赵兴东摇头叹气,就说道:“兴东,这自古有话‘商场如战场’,生意确实难做啊,开始我们担心收不上鸡蛋,没啥可卖;听你姨这一说,又担心鸡蛋收多了,卖不出去,还真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啊!不过你也别唉声叹气的,这钱要是好挣,那大家还不都去挣了,哪轮得到你?”
赵兴东也知道现在多想也不顶用,就接过话说道:“林叔,你说的对,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再说,以后出现的问题,以后再说吧。”
林梅这时插嘴道:“我看现在的问题是,剩的菜太多,必须加把劲消灭它们掉!”众人听了齐笑,纷纷举筷参战……
中午赵兴东回到学校,先把喜讯告诉了贾红梅,喜得姑娘也是一蹦多高,随后大头也没耽误,直接找总务主任胡铮开介绍信,这个不老但很不尊的家伙听了这事后,眼红的不行,先是鼓动赵兴东把指标让给他,看不顶用,就改成要换车,用自己的二八永久换,赵兴东知道他那辆车除了铃不响,其它地方都响,破的实在不行,哪里肯换。但胡主任耍赖就是不给开介绍信,弄得赵兴东没办法,只得答应在天香阁请客,才好歹拿到了介绍信。
下午放学,赵兴东在叮嘱钱春平好好训练之后,就第一时间赶去了县公安局。在林强安排下,赵兴东只用了一个钟头,就办好了所有手续,在公安局的底册上,把车子登记到了县高中的名下,那时每辆车都必须落个户口,像有的落到村里、有的落到单位、有的落到街道办事处、有的落到居委会,这都是为了严格管理和控制的需要。车的执照也办好了,是赵兴东自己的名字。老钢印被磨平后,新钢印也砸了,号码是豫四3721。
赵兴东出了公安局的大门后,才好好把自己这辈子的头一个大件,认真端详了端详。这车说是八成新,那是谦虚,和新的几乎没什么区别,车身漆黑;车把是镀铝的钢管,擦了之后亮锃锃的晃眼;车的轮胎也很新,几乎没有磨过的痕迹,看样子就没怎么骑过;车座是皮革带棕的,弹簧很紧,坐上去一点都没有松松垮垮的感觉;车铃清脆响亮,还是转铃,按一下,响一圈,让人听着都觉得畅快;只是没有车锁了。据林强说这是辆在省城被盗的自行车,锁子被敲坏了,小偷把车骑到县城就扔到路边了,街道上的群众发现无主车后,把车交给了家委会,最后转到公安局。从钢印号上看就知道是省城的车,派人到省城查了底子,结果发现车主全家移居香港了,没办法联系了,于是车就被政府没收、处理了,最后便宜了赵兴东。
兴奋异常的赵兴东先到五金商店买了把车锁,然后骑上这辆‘劳斯莱斯’去了田家,他要找田翠蛾问问熊主任那边联系的请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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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本来这章的名字想叫‘劳斯莱斯’,但怕大家唾我一脸,说我糟蹋名车,就改成现在的名字了,哎!到底是气势上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