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赵兴东依旧是4点起来练气功,尽管最近有些疲劳,但他练功仍然没有中断,不过丹田中的气息没有再净化,还是核桃般大小。赵兴东也不心急,他觉得通过这种深度的静思,能让自己的身心得到很好的放松,每次收功的时候,精神都是一振,让人感到力量充沛。6点练完功,赵兴东又去洗漱一番,然后在操场僻静处念起了英文。
等到食堂快开门的时候,赵兴东看见成利锋背着书包,鬼鬼祟祟的进了学校大门。想起成利锋周六下午的溜号,赵兴东是一肚子火,他觉得有必要提高这个家伙,对组织性和纪律性的认识。赵兴东远远的绕到成利锋背后,然后蹑手蹑脚的赶上去,用尽全力,猛的一拍成利锋的肩膀,大喝一声道:“利锋!”
成利锋本来周六中午是去父亲单位推自行车的,瞎话也已经编好了,可到了单位才被告知父亲下乡去了。郁闷的成利锋只好回学校,一路上想着咋给赵兴东解释,才能让这位“东家”不记恨,但左思右想都不得要领,最后一下狠心,决定来个逃之夭夭,反正是眼不见心不烦。结果周六下午一放学,成利锋就溜之大吉,而且怕赵兴东秋后算账,干脆星期天晚上也不来,一直拖到今天早上,这才无可奈何来到学校。
耳边突然想起炸雷般的叫声,肩膀又遭到猛烈的拍打,成利锋脆弱的神经险些崩溃,等转过身,看见在身后的正是自己的“冤家”,成利锋的脸瞬间青了(此为血压瞬间升高的反应),身子也抖了起来。赵兴东见成利锋吓成这样,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红卫兵初次冲击家里的时候,全家也是吓得如此模样。他心中说到,不用怕,不用怕,多经几次,就把这种事当家常便饭喽。
不过赵兴东又想到,红卫兵冲击自己家,大概更多的是向伟大领袖表示忠诚,自己压迫成利锋则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本质虽然没什么不同,但目标还是不一样的。自己家要是经不住冲击,全都去了天堂,红卫兵们还有别的目标可以冲击,只要那个给他们表现忠诚机会的偶像还在,他们就会一直这么干下去。而自己的压迫的目标就只有成利锋一个,万一把这小子给逼到绝路上了,自己到哪再找新目标呢?跟着母亲到处捡废纸,使赵兴东听到过不少,如父亲般经不住考验的人的故事。又想到贾红梅昨晚的劝告,促使赵兴东改变了注意。
“利锋呀,你哆嗦什么?难道我是老虎吗?我们是亲如一家的阶级兄弟啊!你还真是让我难找啊!”赵兴东和蔼可亲的责怪道,就像慈祥的老祖母,教育孙子一般。然后又搂住成利锋的膀子,帮他稳定住有些战栗的下半shen。
成利锋设想过很多种,今天和赵兴东见面的场景,不过始终没料到会是现在这样。如此的体若筛糠,一来是心理对赵兴东的畏惧、厌恶,二来是被那声大喝吼乱了心神。等到赵兴东突然变得亲热,搂过来的时候,他的脸又变得通红(此为血压保持较高状态下的反应),腿也卖不动了,嘴里结结巴巴的,发出自己都听不懂的声音。
不过,赵兴东还是听懂了他断断续续的话,安慰道:“车子被你爸骑走没关系嘛,这有啥见不得人的,跟我打声招呼就行了,你咋还玩失踪呢?利锋,找不着你,把我可急坏了,这两晚上都没睡好,现在看见你,我总算是放心了。”说完,还很亲热的摇了摇成利锋的肩膀。
成利锋对这番话总体持怀疑态度,不过好话一句三冬暖,见赵兴东不追究自己落荒而逃的事情,他心里也松了口气,重新又感觉到血液流回了大腿。成利锋稳了稳身形,镇定了一下情绪,才说道:“这搞不来车子,我就实在没脸见你,才躲起来了,兴东,你不要见怪,以后我争取每次都弄来车子,绝不耽误你的事,我向毛主席保证!”
赵兴东心说,毛主席在水晶棺材里乘凉呢,哪有工夫听你叨叨。想了想,自己每周都回魏家寨也太累,毕竟来回160里地,很耽误时间,就说道:“利锋,我每周六用你的车子,那是要回村驮鸡蛋,毕竟坐车不方便,还要花钱,你要是能每周替我跑一趟,我就再也不问你借自行车了,你考虑考虑,看是愿意借车子给我呢?还是替我驮鸡蛋?”
成利锋的第一反应是,我既不愿意借车子给你,也不愿意替你驮鸡蛋,我就想给你俩嘴巴。不过他不敢说出口,毕竟把柄在人家手上。想了想,成利锋才说道:“兴东,我知道你让不少同学替你收鸡蛋,可你给他们一斤一分的跑腿钱,那我替你驮鸡蛋,你给不?”
赵兴东听了这话,差点就想踹死他,心说别人谁写过《我的自白》,别人谁偷过东西,这成利锋还真钻钱眼里了。不过再想想,要是还像过去那样压迫他,估计以后会不断上演溜之大吉这出戏。自己就算把他告发了,除了出口气,也没什么油水好捞了,看来还是要给点甜头,这个历史老师说过‘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嘛!
想到这里,赵兴东收起想踹人的脚,给成利锋讲开了道理,“利锋,我为什么要亲自回村驮鸡蛋呢?就是为了挣一斤一分钱的运费,你说都给你了,我还有必要干吗?再说,你毕竟和别人不一样,你是犯过错误的人,你还要好好改造啊!你老想着钱,这对你成长很不利。不过呢,咱们俩就像亲兄弟,有我一口干的,咋能叫你喝稀的呢,这样吧,运费咱俩一人一半。”
成利锋盘算了一下,知道自己屁股上有屎,跟别人比不成,也知道这大概是赵兴东的底线了,恐怕不答应,就把这个瘟神惹急了。不过他还是想知道每周能赚多少,就问道:“那兴东,你村一个礼拜能收多少鸡蛋?”
赵兴东见他问这,就明白他的意思,故意用夸大的语气说道:“我们村可是上千人的大村,养的鸡比别的村多,第一周,我就收了38斤,这周我收了45斤,你说下周我收多少斤?”
成利锋听到这数字吓了一跳,心想,就按这周的算,自己分一半,也有两毛多,这可不算少。又一想,每个礼拜天中午,自己从家出发去赵兴东他村,装上鸡蛋,再回县城,天黑前肯定到了,鸡蛋一交,就直接骑车回家,把车子交给父亲,周一父子俩再一块儿进城,也不耽误啥,虽说一圈跑下来将近200里,但有两毛多辛苦钱,也不算太亏。
盘算明白后,成利锋做了正确的选择,他说道:“好,兴东,就按你说的办。”两个内心都不纯洁的人,达成了交易。随后,赵兴东又交代了一些细节,并给了成利锋8块钱本钱,剩下的本钱,让他自己想办法。二人又约好这周六一起回魏家寨,好让成利锋认认门,然后就各自散去。
早读时,赵兴东发现自己的同桌还没有来,心中暗喜,准备看程一瞬的笑话。不过程一瞬早读进教室,专门讲了一下这个事的情况,说是钱春平因病不能上学,所以周一全校大会上的检查取消,以后再说。班主任说话时,并没有赵兴东意料中的沮丧,反而流露出意兴阑珊之感。
赵兴东不知道程一瞬遭到了怎样的人生界遇,使这个人民教师如此的百无聊赖,但程一瞬没有了斗争精神,对赵兴东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早读下后,全校师生在操场集合开例行的周一大会,在回顾过去、展望未来一大通废话之后,教导主任宣布了一个令赵兴东关注的事情,学校要在国庆前成立高考突击队,这周就开始筹备相关事宜,争取在国庆后就正式运作。
赵兴东并不知道高考突击队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但主任说此计划必定能极大促进学校的高考升学率,这让他心动,谁不想高考命中呢?他打算一会儿咨询下程一瞬,打听一下有关情况。
程一瞬听到教导主任说高考突击计划,心中一喜,自己周六才给校长的建议书,周一就在大会上宣布实施,学校班子的反应速度够快,可见学校对自己还是重视的。想到要被校长器重,程一瞬周六失去的自信又回到身上来,变得踌躇满志起来。
大会解散之后,赵兴东第一时间赶过来,先跟程一瞬请了晚上的假,因为他要去贾柳沟,然后又问了高考突击队的事。程一瞬听到赵兴东要给舅舅捎回去在县城买的药,知道这事不好耽误,尽管心中不是多愿意,但还是准了假。等赵兴东问道高考突击的事情,程一瞬一副故作高深的表情,说了一句令他很郁闷的话,“高考这种事,你就不要过分关心啦。”然后起步找校长去了。
赵兴东先是愣了会儿,然后自嘲的撇了撇嘴,正要准备离去,林梅跑过来告诉他,林强要他中午去趟家里。正好赵兴东也准备中午去林强家告密,刚好赶在一起了。赵兴东问林梅是什么事,小丫头也说不清,只说中午去了不就知道了,然后约了赵兴东中午放学一起走。
中午在路上,赵兴东先是关心了一下林梅的学习情况,然后就把话题引到郭大海他们赌博的事情上来,林梅听了,眼睛瞪多大的说道:“兴东哥,你们高二的胆子太大了吧,就敢在宿舍赌博,这也太无法无天了!”赵兴东嘴里也应道:“嗯,就是,太不像话了!”心中却暗喜,等会儿在林强面前提到这事,林梅肯定会在一旁煽风点火的。
等到了林家,李素英正在忙做饭,林强在屋里听广播,赵兴东洗了手就要给李素英帮忙,但被林强叫住,让他进屋说有事。等林强说完,赵兴东差点没高兴的蹦起来,原来自从县委大院发了油以后,县公安局的同志有些眼红,也吵吵着要单位发,县局领导们一商量,又问了下后勤部门,说账上还有几百元福利费没动,于是决定那就发吧。大家一核计,县局有16名同志,各派出所共有70名警察,再加上14个公社的治保主任,刚好100人,每人发十斤,钱不够,最后定下每人发8斤,总共800斤。因李素英负责县委工会的具体工作,上次县委大院发油是她负责的,所以这次大家就把买油的事情,拜托给了林强。林强也没什么推辞的,今天早上,就安排女儿叫赵兴东中午过来,好谈这事。
更让赵兴东高兴的是,因为马上到30年大庆了,县局领导怕在乌四集公开发油,影响不好,就决定,卖方只要把油送过来就行,不需要参与具体发放,让本单位食堂负责发油。赵兴东脑子转的快,听到这话,马上就把田家母女踢出了局,这样所有利润全归他一个人了。
只见赵兴东满脸笑容,嘴里不住的对林强说着感谢的话,眼睛已经喜得眯成一条线了。商讨说完了细节,林强又夸了赵兴东上周在天香阁请客的事情,说这样做,事情才会长远,也让赵兴东生出‘知我者——林叔也’的感叹……
一会儿饭菜弄好,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饭桌上赵兴东提到了大衣柜的事情,林强听了脸色顿时一变,放下筷子语气很重的说道:“兴东,我和你姨帮你联系卖油,你就送我们一个大衣柜,是不是有行贿、受贿的嫌疑?我和你姨领着国家的工资,做的是单位的公事,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感谢,这个大衣柜的事情以后就别再提了。”李素英也觉的赵兴东有点胡闹,一个大衣柜要四、五十元呢,这卖油才能挣多钱,一会儿请吃饭,一会儿送大衣柜,这不是全折腾光了嘛,于是她也批评了赵兴东。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让赵兴东有些沮丧,他没想到林强反应这么强烈,不过他也很清楚对方的意思,林叔、李姨都是领导,又新到一个单位不久,也难怪如此谨慎小心;又加上不把自己当外人,心疼自己花钱,所以这才一起反对。因此,赵兴东并不怨恨二人,还有点佩服林强的廉洁,以及李素英的仁义。
但赵兴东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他自有一套说辞,先是自我检讨一番,“林叔,我年轻,有时候难免头脑发热,要是我有什么对方不对,希望您像刚才那样多批评批评我。”见林强的脸色有所缓和,赵兴东就说起做大衣柜的经过来。
“林叔,上次去贾柳沟,正好赶上村里处理一点剩下的木料,我就随口问了下支书,这点木料能干啥?支书说能打两个小柜子,或者打个大衣柜。我当时就想到林叔你刚搬家,不也正打家俱吗,又想着自己在林叔家混吃混喝多少次了,身上穿了多少件跃进哥的衣裳,奶奶的大锅盔我都不知道吃过多少,这我总该对您表表心意吧,不然我赵兴东成啥人了。就自己做主买了木料,请贾柳沟的木匠帮着做个大衣柜,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林叔你一家拿我当亲人也快一年了,我欠你们的太多了,就想报答报答,实在没想到这会牵扯到行贿、受贿上去。是我考虑不周,林叔你骂我吧。”说完,赵兴东低下头,一副知错必改的神态。
见赵兴东说的可怜,李素英先变了口气,冲林强说道:“老林,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还行贿受贿呢!看把孩子吓的。”然后对赵兴东说道:“兴东,我和你叔这一年跟你处下来,早都不把你当外人了,你咋还想着报答呢,这不是把我们当外人了嘛,以后可不能这样!”
赵兴东见李素英转变了态度,知道有了突破口,就假装可怜道:“姨,我知道错了,可大衣柜已经做好了,明天就能送来,你说这咋办?”
林强接过话说道:“那送你自己家里,等你结婚时用。”
这话把赵兴东噎了个半死,不过他反应快,马上苦着脸说:“叔,我家房都不行了,每间都漏啊,这新新的家俱放我哪儿,雨水再淋了可咋办?再说平时家里没人,大衣柜放在那里,虫咬鼠啃那是免不了的,这不是糟践东西么!”
林强两口原来也问过赵兴东家里情况,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这一下倒把大家都难住了,一个个低头沉思,想起办法来。
林梅早想让家里给自己做个柜子,可林强两口节俭惯了,没答应她。现在听到这事,她反应最快,片刻时间就有了主意,只听林梅说道:“这好办呀,有什么难的?咱家出钱,把兴东哥的大衣柜买了不就行了。这样既不辜负了兴东哥的苦心,又不糟蹋东西,还能避免我爸受贿的嫌疑,一举三得啊。”
其他几人听了,也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李素英就问道:“兴东,你做这个大衣柜花了多钱?”
赵兴东赶紧说道:“木料是处理的旧料,村里要了10元,因为我帮着村里卖油,他们就没要工钱,油漆、钉子这些零碎还花了5元,一共15元。”
林强知道妻子前一阵打了些家俱,了解行情,就问道:“素英,做个大衣柜要多少工钱?”李素英照实说道:“看工艺复杂程度,要8到12块。”
林强听了对赵兴东说道:“把工钱给村里木匠,就按12块算,不能叫人家白忙,一会儿让你姨给你27块钱,就这么定了。”
大家看一家之主发了话,也就不再多说了,又吃开了饭。赵兴东还惦记让公安局抓张小平,过了一会儿,就和林梅说起赌博这事,林梅果然大肆批评这些学生胆大包天。李素英听了皱着眉头问道:“学校也不管这事?这校长咋当的?”林梅替学校辩解道:“学校可能还不知道呢,要不然肯定会处理他们。”
赵兴东说道:“林叔,公安局不是管赌博吗,干脆去抓人得了。”
林强听了这话,眼中精光一闪,盯着赵兴东看了一会儿,发现赵兴东脸上并无渴望或者幸灾乐祸的表情,以为他是无心、随口乱说的,这才说道:“小孩子们瞎胡闹,公安局咋能随便抓人呢?被公安局抓的人,都是证据确凿、罪行较重的人,几个学生耍牌,你们报告学校就行,学校自会处理的。”
听了林强的话,赵兴东有点失望,但也知道林强心肠好,不会对几个学生娃下狠手。不过他对‘证据确凿、罪行较重’这几个字挺感兴趣,就问是怎么回事。
林强也没多想,就以赌博为例,做了解释。证据确凿就是人证物证齐全,最好是抓现行,那就铁证如山了;罪行较重就是要够法律处罚的底线,尽管国家规定赌博哪怕是一分钱都算犯罪,但实际不可能这么管,公安局内部规定,赌博金额达到1元以上,就可以拘留。达到10元以上,就可以劳教。达到50元以上,就可以判刑、劳改了。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赵兴东把林强的普法知识牢牢记在心里。中午走的时候,李素英给了赵兴东27块钱,林强还特意送他到院子门口,然后很随意的说道:“兴东,送油和送大衣柜,不要安排一辆车。”说完扭身走了。
出了门,赵兴东琢磨着这句话,很快明白了林强的意思,还是怕影响不好啊!他心中叹道:林叔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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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研究了3天,终于把封面换了,算是学了一门手艺。原来的封面是编辑弄的吧,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