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钱春平欲哭无泪、羞愧难当的表情,程一瞬内心得到了满足,一种身为人类灵魂工程师的优越感也油然而生。程一瞬心说,老师要这样当才来劲啊!
带着满足后的快感,程一瞬说道:“钱春平同学能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很了不起,这说明他心里还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精神,我今天就不再追究他的过失了。”说到这里,程一瞬冲钱春平挥挥手,示意其坐下。
钱春平正在又羞又恼之际,没想到程四眼会放过自己,本想着公开检查肯定是跑不了的,可程四眼说不再追究了,这使他内心不由转羞为喜,产生了一种侥幸过关的轻松。
看到钱春平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程一瞬突然加重语气道:“但是……钱春平同学这种有错就改的精神是难能可贵的,我们应该发扬嘛,而且要大张旗鼓的发扬,要让全校知道我们高二一班的风采,所以……钱春平,你准备一份三千字的检查,下周在学校大会上宣读,然后要张贴在学校宣传栏里,让全校师生都认识认识你这位‘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好学生。”说完,程一瞬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刚刚心里放松了一下的钱春平听到这话,当时就傻了,全校大会上检查,还要把自己的检查张贴示众,那自己还有脸在学校混吗?想到以后被同学们嘲笑的情景,钱春平的脸色不由变得铁青。
这又是程一瞬对付学生的一个高招,先骗的学生心情放松,以为没事了,然后猛的来一下狠的,让学生在全无戒备的情况下,心理突然要承受巨大的压力。这种强烈的心理落差,往往就把学生搞得懵了,最后见了自己犹如老鼠见猫,乖乖听话!
程一瞬非常满意钱春平已经变得铁青的脸色,享受着钱春平脸部肌肉每一下的抽动,心中不由感慨,人民教师当到我这水平,也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味道了。
其他说话的学生,程一瞬并没有训斥,这也是他多年来跟学生斗法的经验所得,如果把犯错的学生全部处罚,效果反而不好。因为大家都受罚了,就对处罚本身不害怕了。要不咋有句话叫‘法不责众’呢,不仅是因为怕大家一起反抗,也有‘法责众’后,效果反而不好的原因。所以程一瞬更喜欢‘杀一儆百’,这更能让学生们恐惧,也为以后离间这些共同犯错的学生,埋下伏笔。
程一瞬随后交代了几句注意课堂纪律的话,就带着胜利的微笑,在学生们的目送下,缓步离开了教室,就如乾隆爷退朝时享受着身后百官敬畏的目光一般。
钱春平的目光中可没有‘敬’,有的是一丝‘畏’、一丝‘悔’、更多的是‘愤’,他心里咒骂着程一瞬,屁大点事,就把自己弄到全校大会上检查,至于吗!他心里也有点懊悔,自己咋就沉不住气,先站起来了呢?和自己一块儿说话的几个小子,现在都跟没事人一样,只可怜了自己,自己咋就不能当回缩头乌龟呢?他又想到,以后下课,同学们围在宣传栏下面,大声读着自己的检查的情景,这自己的脸面以后还往哪儿搁?
抱着脑袋,扭着身子,胡思乱想的钱春平正在煎熬着,旁边的赵兴东心里也盘算起来,看来这程四眼整学生还是有一套的,他倒也不同情自己的同桌,平时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耀武扬威的,而且上课说话也影响自己听课,所以这次钱春平倒霉,赵兴东心里还是蛮痛快的。可程一瞬的手段,还是让他担心,因为贩鸡蛋的事情,两人结了梁子,赵兴东判断程一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只不过在等机会罢了。
既然这样,不如帮一把钱春平,也好转移程四眼的视线,让他无暇顾及自己。想到这里,赵兴东用胳膊肘好像无意的碰了碰同桌,等到钱春平扭过头看着他的时候,自言自语道:“好像人生病的时候,是啥也不用干的。”这句话,令钱春平心头一亮,仿佛在黑夜中,看到了指路的灯塔……
周六上午第二节课一下,赵兴东就来到程一瞬办公室请假,说是要去领遗属补助,程一瞬正被钱春平请假搞得心烦,也没有刁难,就准了假。赵兴东出了学校大门,直接去了县百货商场,用李素英给的几张票买了烟酒。这几张票是配发给科级干部的,所以买的烟酒在县城里也算是有档次的,花了赵兴东两块多,让他心疼不已。
11点刚过,赵兴东已经来到天香阁门口,等了一会儿,田翠蛾也到了,两人打了招呼,赵兴东就提着装烟酒的花布兜,跟着田翠蛾进了天香阁。
自从周伟峰考上大学离开后,刘铁已经正式成为天香阁的负责人,郝小红也把收银员的位子坐稳了。尽管还有周鼎天的关系,但由于没有周伟峰这位太子爷直接罩着,也没有贺强国这个疯子帮衬,加上刘铁本人的宽厚,天香阁已经没有往日管理的那么严格了。因为天香阁的奖金制度已经出了名,所以现在店里被塞进了许多干部子弟,不过也是因为奖金制度的制约,这些干部子弟表现还不错,谁不想月底多分俩奖金呢!
快到中午饭点的时候,刘铁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进了店里。女青年长的标致丰满,举止大方,有几分养眼的味道,穿着也得体,一看就知道是城里娃;男青年长相一般,衣着朴素,还有几分眼熟,不过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见男青年拎着一个布兜,四下打量着周围,眼中露出一种初来宝地的怯意,一看八成就是个头次下馆子的农村娃。
刘铁现在已经有了做领导的觉悟,不再干具体工作了,每天不是在办公室坐着,就是端着茶杯在单位里到处转转。现在他就立在饭馆大堂里,目睹了田、赵二人进来。
天香阁的服务员,不像其它国营食堂的服务员,是等顾客坐好,然后磨蹭上半天才去招呼,而是顾客一进门,就笑脸相迎。只见一个收拾的干净利索的女服务员,笑着迎上明显是两人之中拿事的田翠蛾,热情的问候道:“同志,来了,是两个人吃饭?”
田翠蛾听说过天香阁服务好,今天一进门就有人招呼,觉得倒是名不虚传。她也微笑着说道:“我们有10个人左右,一会儿就到,需要一个大桌子,你看坐哪儿合适?”
“那坐这边吧,这边宽敞。”听到来的是大主顾,服务员不敢怠慢,急忙安排着。
赵兴东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坐到一张临近窗户的桌子旁,心里感慨着,这饭馆收拾的就是好,门窗擦得干净,上面的油漆都亮的晃人眼;墙壁雪白,还挂着画,可不是毛主席画像或者标语什么的低档货,而是山水画;饭桌、椅子也擦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像县食堂的桌子,上面糊了一层油,看着雾蒙蒙的。服务员也热情的很,这不才坐下,就给俩人倒了杯水。
赵兴东顺着椅子腿刚把布兜放在地上,又觉得不妥,就提起布兜搁在桌上,从里面取出两瓶白酒和五包香烟,又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统统放到桌子上。
田翠蛾看见烟酒的档次不低,心里一盘算按黑市价要3块多,就算有票也得两块钱出头,不由替赵兴东心疼,说道:“兴东,咋买这么贵的烟酒?是用票买的吗?”
“嗨!招待人,就招待好嘛。是李姨给的票,没花几个钱。”赵兴东回答道。
服务员在两人说话之际,把菜单递了上来。田翠蛾把菜单拿过来仔细看着,发现天香阁的菜单不仅有菜名和价格,还在菜名后面缀着口味和做菜材料的介绍,有点菜谱的意思。赵兴东急忙把李素英告诉的几个菜报上,因为都是家常菜,菜单上都有。两个人在服务员的帮助下,点了十凉十热二十道菜,考虑到要把客人款待好,二十道菜里就点了十五道荤菜。
刚过12点,李素英就带了人过来,大家请汪主任在上首就做座,然后按身份和年龄在汪主任身边依次入座,赵兴东和田翠蛾坐在了末席。赵兴东大概知道一些吃饭时排座次的讲究,但也不是知道的十分清楚,尤其是圆桌上怎么排,就更两眼一抹黑了。看见汪主任坐在对着门的位置,这才清楚那是首座,心中把这些都记了下来。
坐好之后,李素英就给大家相互介绍起来。汪主任,县革委会五把手,负责妇女和工会工作,59岁,一切正常的话明年到站离休。在汪主任右手边是县委办熊主任,负责县委大院的吃喝拉撒等日常事务,属于实权派,40多岁,圆脸秃头,不笑不说话,整个弥勒佛投胎的模样。汪主任左手边是李素英,刚调进县委,协助汪主任工作,被认为是汪主任的接班人,暂时在妇女办公室办公。熊主任右手边是县委财务室王股长,也是县委会计。他旁边是县委财务室出纳小宋,是一名年近30的女同志。李素英左手边是县委妇女办公室小丁,不出意外,这个年轻的女娃,以后就是李素英的嫡系马仔。紧挨着小丁的是县委工会办公室老刘,因为汪主任兼任县委工会办公室主任,所以老刘始终没有熬到正科级,现在也55岁了,升迁无望,整日牢骚、怪话满腹。最外面坐着赵兴东与田翠蛾,还空着一个位子,是还没有赶到的林梅。
请人吃饭总要有个理由,李素英可不敢说,是这次县委大院发油,卖油的老板挣了点钱,为感谢大家而特意设宴。在县委大院上班的哪个是政治觉悟低的?要说这上千斤油真是私人搞的,那绝对是投机倒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马上三十年大庆了,要对投机倒把严打的!要是请客敢这么说,估计一个也不敢来。
李素英是这样给汪主任汇报油的进货渠道的:贾柳沟响应县里的号召,开了磨坊,可积压了几千斤油卖不出去,现在咱县委大院想发油,正好可以解决一下这个村的困难。汪主任一琢磨,既给单位同志办了福利,又帮了农民的忙,是好事,就点头了。
所以这次请客,李素英说是贾柳沟为感谢大家而请的。大家也没有觉得不妥,因为县委是“公”,而生产队也是“公”,这公对公,是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再加上李素英在县委的势头很猛,既是一把手亲自点的将,又是公安局长林强的夫人,她请客不去,这不是太没有政治眼光吗?所以大家都给了面子,一起出席了这次盛宴。
可当李素英最后介绍到赵兴东和田翠蛾的时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贾柳沟请客,不是村支书出面,就肯定是生产队长出面。咋派了个娃娃出面?一时之间,大家都觉得古怪,沉默不语。
赵兴东请客前已经把说辞想了个通透,早就准备妥当,这时站起来说道:“这次能卖成油,全靠了在座诸位领导,我代表贾柳沟五百多口,感谢大家。”说完鞠了一躬。
在直起腰的瞬间,赵兴东用眼角观察了一下众人,见大家都不信,就解释道:“其实,我不是贾柳沟的,我只是认识贾柳沟的两位当家人。因为贾柳沟离县城太远,给县委的同志们发油不方便,就委托我在县城找个能发油的地方。正好我小蛾姐在乌四集卖鸡蛋,我就联系她帮着发油,等事情办完后,我又把钱给贾柳沟捎了回去,呵呵,在县委领钱的时候,还是宋姐给点的呢!”赵兴东说完冲出纳小宋点了点头。
等小宋也回报了微笑之后,赵兴东接着说道:“结果村里为了感谢我,还有小蛾姐,就给了我们30元辛苦钱。我和小蛾姐一核计,没有诸位领导帮忙,我们哪能白得这30元呢?就撺掇我李姨请大家吃个饭,也好跟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尽管赵兴东说的话逻辑完全成立,可关键是贾柳沟怎么会委托一个不到20的毛头小伙子,干这么大一笔生意呢?反常即为妖啊!
赵兴东知道大家还有疑惑,就继续说道:“我有个同学是贾柳沟的,我暑假去她家玩。知道她村要开磨坊,但本钱不够,我就把我爹平反时,补发的一千元工资拿出来,在贾柳沟入了股。反正我也是孤儿,也用不上那笔钱,还不如帮帮贾柳沟。”
这番话说完,整个事情的可信度就很高了,小伙子虽然年轻,可毕竟是贾柳沟磨坊的大股东啊!啥事不经过他,反而不正常了。李素英也帮腔道:“是啊,兴东这孩子可怜!我们家老林去年在落实办工作的时候,亲自给兴东他爸平的反,打那会儿认识了他,觉得这孩子懂事,就认了兴东做侄子,一直走动到现在,也是一场缘分啊。”
赵兴东此时动情的说道:“是叔和姨可怜我是个没娘的孩子,才在平时照顾我,您二老对我的恩情,我是一辈子不会忘的!”说到这儿的时候,赵兴东还真动了感情,眼圈有些发红。李素英听了也跟着红了眼圈。
在两人一唱一和的说明和解释后,这次请客就显得正常了,大家也被‘人间自有真情在’所感动,正唏嘘感慨的时候,林梅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小丫头是放学后才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因为平时家教严,生活朴素,尽管也听说过天香阁的大名,可从来也没有吃过,所以林梅这次是上了心,一下课就奔了过来。结果进饭馆就看见母亲和赵兴东都眼泪婆娑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站在了一旁。
李素英见女儿来了,抹了一把眼泪后,招呼林梅在身边坐下,然后让闺女叫人。等见过众人后,林梅忙问母亲掉泪的原因。李素英解释道,是说起赵兴东是孤儿引起的。林梅对赵兴东是很崇拜的,劝了劝母亲后,就对大家夸起了赵兴东。什么一个寒假抄了六本课本;什么没上过初中,只学了半年多,现在已经是重点班前10名了;什么组织同学收鸡蛋,自强不息;什么生活俭朴,从不乱花钱;什么一手好字,包了学校的黑板报等等
林梅口齿伶俐,又人小可爱,她说的话,倒是没人不信。众人听了都觉得赵兴东年纪轻轻,有如此毅力和头脑确实不简单,难怪贾柳沟敢把这么大生意交给他做,从结果来看,他还真做的完美无瑕,不由都收起了对青年人的轻视,对赵兴东刮目相看起来。
此时凉菜已经上齐了,田翠蛾示意赵兴东可以开始吃了,赵兴东忙端起酒杯,敬了众人,然后大家一齐动起了筷子……
汪主任年纪大,又长期在核心权力之外当官,所以没什么架子;熊主任尽管是实权派官员,但性格沉稳随和,一副和善的样子;李素英风风火火的,以半个主人自居,招呼大家很起劲。这三个职务最高的人都没有给大家压力,所以这顿饭大伙吃的畅快。尤其工会办公室的老刘,贪杯中之物,喝了个痛快,还不时和别人拼个酒。
赵兴东作为主人是要一个一个敬酒的,女同志都用汽水和他碰,他随意就行了。但那三个男的,看他年轻,有点灌酒的意思,一口一个干,喝的赵兴东两眼发红,舌头发直。
席间酒酣耳热之际,不知谁问了田翠蛾一句,现在鸡蛋生意咋样?引起了她的满腹牢骚,说到由于国营副食店大量出售鸡蛋,导致自己积压了200斤鸡蛋卖不出去,正发愁呢!
老刘已经喝了不少,听到田翠蛾的牢骚,打着酒嗝说道:“小田,有困难找政府嘛!熊主任是咱们县委大院管家,你找他肯定能解决。”
熊主任喝的满脸通红,圆鼻头尤其光彩照人,听了这话,问道:“小田,如果你只压了200斤鸡蛋,那明天来县委找我,我给你写几个条子,去找县里那几个单位的食堂,一家买你几十斤,就光了。”
“真的?”田翠蛾问道。
老刘接过话,说道:“堂堂县委办主任,这点屁事办不了,那还活个屁啊!他能办!”
田翠蛾高兴道:“那太好了,我正愁的不行呢!来熊主任我敬您。”
赵兴东虽喝的不少,但脑子清楚没乱,打着舌头问道:“熊主任,那价钱咋算?不会和副食店一个价吧。”
熊主任觉得被小瞧了,不太高兴,说道:“咋能和它们一个价呢!当然按市场价算,买谁的货,就按谁的价走,这是规矩。再说副食店马上就断货了,这些食堂不到市场买鸡蛋,难道去鸡窝掏蛋吗!”
听了熊主任略带醉意的话,赵兴东心中一动,不由想到,这也是一条路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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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本来写这章,是想让大头多勾结官府,为以后做强做大准备。可写着写着,发现让别人认同大头还真难。首先是年龄,大头才18岁,难以获得信任;其次是身份,一个高中生,做个什嘛生意;最后是政策,那时还没有个体户(个体户是受法律认可、保护的),大头只能算二道贩子。和二道贩子有利益来往,对官员来说政策风险太大。所以说,赵大头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