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红梅家离县城有50多里地,赵兴东带着她骑了两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才到。刚到村口,姑娘就跳下了车,赵兴东明白她面皮薄,不愿被村里其他人看见,也就下了车,跟着贾红梅向村里走去。
这个名为贾柳沟的村子,明显比别的村子富裕一些,因为赵兴东粗粗计算了一下,这个村土坯和砖块混合盖的房子超过了一大半,甚至有几家全是砖头盖的房子,只有不到两成的房子是全用土坯盖的。而当时整个地区大多数的村子都是纯土坯房的天下,所以说仅从建筑上看,这贾柳沟就比别的村好不少。
赵兴东对这个村子产生了兴趣,就问了许多具体情况,贾红梅对此比较自豪,滔滔不决的介绍起来。原来贾柳沟是个中型村庄,不到100户人家,约500多口人,主要是贾和柳两大姓氏。十五年前这里比其他村子还穷,可以说吃了上顿没下顿,后来两个大族各选出了一位年轻人当家,贾姓选的是贾红梅的堂叔贾有林,柳姓选的是柳万财,前一个当了村支书,后一个当了生产队长。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没有不合格的群众,只有不合格的领导”,不愧是伟人,这话说的真准,自从这两人当了村领导,那是放开家族门户之见,抱成一团精诚合作,仅仅不到3年的时间,贾柳沟一下跃为这附近的富裕村,家家都能吃饱肚子,逢年过节都吃的是白面,十年之后,大多数村民盖起了里面用砖头,外面用土坯垒成墙的混合型房屋,近两年有几家已经住上了全用砖瓦盖成的房子,这种房子解放前的小地主也没住过啊。为什么变化这么大呢?心齐,就这两个字。别的村都是大锅饭,大家都是出工不出力,上工就开始磨洋工,谝闲丢瞌睡的,打闹开玩笑的,干什么的都有,就是不好好干活,谁认真劳动反而成了大家嘲弄的对象。赵兴东曾亲眼见过本村五个中青年劳力,在上工的时候,把村里徐娘半老的王寡妇拖到僻静的杨树下,扒了她的裤子,然后用一根猪尾巴捅王寡妇撒尿的地方,足足弄了半个多小时,最后王寡妇真尿了,这帮家伙才放手,王寡妇起来后,是一手提着裤腰带,一手拿着破鞋追打那五个家伙,群众一看纷纷扔下农具过来捧场,那真是场面热烈群情激昂,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一场伟大的社会主义农业建设,就这样被几个小丑搅黄了,这样的村子不穷天理都难容啊。
而贾柳沟就是心齐,没有谁敢出工不出力。贾有林和柳万财刚执政的时候,也有很多人不好好干,试图混大锅饭,他俩合计了几天,在取得了两族长辈的支持下,采取了文明斗争的形式,(简称文斗)贾柳两家谁不认真劳动的,晚上就会被本族的长辈堵在自家院子门口骂,这些老同志采取车轮战的方式,一直能骂到后半夜才散去,第二天晚上继续来骂,直到你好好上工劳动为止。如果在此期间有人想武力反抗,贾有林和柳万财就会带着本家兄弟出面,以殴打老人为借口,把这家砸个希巴烂。村里几个懒汉、刺头自从被打的下不来床后,全村贾柳两姓的再也不敢抵抗文斗了,上工时都好好劳动。其他几家小姓见了那更是小心干活,生怕文斗找上自己。从此后绝大多数村民都不敢消极怠工了。但村里还有几个顽固的懒汉,是死不悔改的,今天请假、明天有病,心想都新中国了,你还能把俺饿死?对于这几个害群之马,柳万财是每天拿着小帐本,把他们请假、干活的详细情况都记录在案,结果等到夏收、秋收、过年三个生产队分配劳动果实的日子,这几个懒汉傻了眼,分给他们的钱粮不说一年、半年,甚至连3个月都维持不了。这些人是一哭、二闹、三告状。哭没人理;闹会挨打;告状,队长柳万财就拿出帐本,在上级检查人员面前和这些人对质,全村人都给他做旁证,这官司不用看也知道怎么判了。可怜的懒汉们,直到这时才后悔,在弹尽粮绝的时候,厚着脸皮朝生产队借粮。借粮可以,但必须自愿挂上‘我是懒汉’四个大字的牌子,在公社赶集的那一天,在集市中心站着,供人民群众参观景仰。虽然多数懒汉在尊严与生存之间放弃了尊严,但还是有两个不愿承受被万人指点、千人唾骂的压力。最终一个在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饥寒交迫死于家中,另一个在试图纵火烧毁贾有林房屋的时候,被柳万财领着民兵击毙。自此,贾柳沟大治。
所谓良性循环就是:越努力干活,粮食就越多,人就吃的饱,就越有力气干活。这就是贾柳沟现在的情况。其他村的就是恶性循环:不好好劳动,粮食少,吃不饱,更没力气劳动。当然贾柳沟能取得这么大的成绩,也和两位当家人公正无私的人品有极大关系,贾有林和柳万财处理问题从来是帮理不帮亲,一碗水交到他俩手中,绝对平平的,连一点涟漪都没有,全村上下没有不服气的。
听了贾红梅的介绍,赵兴东都生出了想见见两位村干部的念头,贾红梅看了出来,笑道:“看把你急的,明天我哥结婚,全村人差不多都要来,你肯定能见到俺村的两位能人。说不定有林叔还在我家呢。俺哥可是他的本家侄子。”
果然被贾红梅说中,贾有林还真在她家帮忙呢。赵兴东老远就看见一家院落里灯火通明,大门上的喜字也被映的放光,这贾柳沟能做到家家通电真了不起啊,赵兴东一边赞叹着,一边进了贾家的大门。停好自行车,只见满院子的人都在忙碌,红梅一边跟众人打着招呼,一边领着赵兴东进了堂屋。贾家是四间的庄基地,有个13米宽左右,深10丈也就是30米长,正面是三间上房,全是砖块与土坯盖的混合房,左面有两间土坯厢房,看来是厨房,右边是两间全用青砖盖的新房(应该是家里钱紧张,买的旧砖盖的),院墙是用土坯整整齐齐垒成的。可以看出来贾家在本村是个中等家境的家庭。(当然在别的村肯定算富裕了,想想能供女娃上高中,不是赤贫家庭能负担的起的)
进了堂屋赵兴东一眼看见贾母了,忙叫了声“姨”,贾母看见他和女儿一起进来自然是反映上来,女儿上周就和家里说过了,忙热情招呼着,又把他介绍给在座众人,有贾红梅的奶奶、父亲、哥哥、弟弟,还有支书贾有林,婚礼总管、帐房先生等一干人,大家听说赵兴东是帮着贾家换了布票的人,纷纷出言道谢,夸他少年了得,搞的赵兴东一脸古怪的笑容,贾红梅知道“真相”,也是偷着直乐。
客套一翻之后,赵兴东急忙解开带来的包袱,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一床毛巾被。这可是他从田翠蛾那里花高价买的,本来田翠蛾是准备卖12元自己赚3块钱的,可赵兴东是老熟人,上次又替她解了围,最后就一咬牙,只收了11块8毛,如此大义凛然、不贪恋钱财,也算是她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贾红梅知道他送的这个礼物太贵重,就让他退了去,赵兴东还是那句老话,“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咋能反悔呢?”坚决不退,然后又说道:“不当礼送也行,那夏天快到了,这毛巾被正好能盖,你就盖着用咧。”姑娘家哪敢盖呀,只得同意他送,不过心中也明白,这是赵兴东博取自己家里人好感的手段,一切还不都是为了自己,心中也是美滋滋的。
众人见赵兴东行的礼太重,有些想推辞,不过他早有准备赶紧说道:“俺跟红梅是啥关系嘛,她哥结婚就是俺哥结婚,送床毛巾被不算礼重。”这话中暗含的意思贾有林几个外人都听的清楚,不过毕竟是外人,不方便说话。贾家就贾红梅的父亲听出了话外之意,可他最疼爱女儿,见女儿听了小伙子的话后脸带羞涩不加反驳,就知道了女儿的心意,见小伙子又能换布票,又出手大方,还是骑着自行车来的,穿戴也整齐讲究(林跃进的旧衣服)说明家境不错,虽说头大了一点,相貌普通了一点,可男人不是靠脸蛋过日子的,也就有些接受赵兴东了,众人见一家之主都同意收下礼物,也就不在推辞。(那时结婚送什么的都有,普通的有脸盆、痰盂、毛巾、袜子、细粮等等,好一些的有被面子、电壶、衣物等等,垃圾的有粗粮、《某主席语录》《某某某选集》等)如果他们知道赵兴东是孤儿的话,估计是打死也不会收这个毛巾被的。
晚上吃了饭,赵兴东也被安排了任务,第二天和大队人马一起接新娘。
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贾家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全是20来岁的棒小伙子,大家饱餐战饭后,纷纷骑上自己的自行车,跟着新郎出发而去。新郎骑的是崭新的2·8永久自行车,车身擦的锃明瓦亮,车头上挂着一朵用红布做的花,作为头车、花车这辆永久是出足了风头。
几十人的队伍赶了一个多小时来到新娘所在的村子,这个村子明显穷很多,还有不少茅草搭的房子。众人停在一所贴着喜字的破旧院落之前,这时已经有人放起了鞭炮,院中的人早把大门顶上了,誓言没有几十个红包别想进门。贾柳沟的小伙子有不少放好自行车后,直接从低矮的院墙翻了进去,一场争夺院门的战斗就此打响,战斗中包着一毛钱的红包起了制关重要的作用,在连续使用了7、8个空包不起效果后,(本人亲眼见过有塞空红包的,还是几年前的事情,让俺也是大跌眼镜)婚礼总管只得拿出3个一角钱的红包扔了进去,心中不愤道,现在贾柳沟娶媳妇掏的红包是越来越多了,这新娘子村的穷汉、闲人只要见了新郎是贾柳沟的,哪个不使出浑身解数美美的敲上一笔,唉,自己这碗饭也越来越难吃了。
趁院子门口的人争抢一毛钱红包的机会,贾柳沟的小伙子们夺下了大门,把新郎等众人迎进了院内。可要想进堂屋那可困难多了,在使用了5个空包、8个一毛的、6个两毛的、3个5毛的、1个一元的红包之后,又在20几个壮劳力猛烈的撞击下,快要坍塌的堂屋门终于被打开了,大家是一哄而进。
随后就是一些仪式,送上莲菜和猪肉啊(母子连心、离娘之肉的意思),叩拜祖先牌位,给长辈行礼,新郎吃鸡蛋等等,贾红梅的哥哥在大家的保护下,除了在吃鸡蛋时被酸的直翻白眼外,再倒没受其他罪,可能跟刚才大量的红包有关系,拿人家的手短嘛。
乱哄哄的忙乱之后,新郎骑上永久头车带着新娘,领着大队人马又浩浩荡荡的赶回贾柳沟。这回去的队伍可比来的时候大好多倍,新娘家的亲属、乡邻都跟着呢,这可是一次打牙祭的好机会啊。离村口老远就听见了“噼里啪啦”鞭炮齐鸣的声音,众人加快脚步进了贾家院落。院子里摆满了从四邻八舍借的桌椅板凳,前院后院都被被塞的满满的,院中众人正在耍公公婆婆,只见贾母手拿鞭子吆喝着贾红梅的父亲,做出赶驴状,不时引来大家阵阵欢笑。
新娘进了门,婚礼就马上准备开始了。各种仪式、礼节与作弄新人相结合,搞的是气氛热烈,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欢快的笑声不时响彻云霄。
结束了仪式就开席,总共16张桌子,一次流水能坐一百六、七十人,先招待新娘家来的人,然后是本村的乡邻,接着是新郎家的亲属,最后是新郎家答谢帮忙干活的人。赵兴东大概估算了一下,流水席足足开了5次,大约超过8百人次吃了饭,看样子不少人为了这顿饭是饿了好几天,新娘一方有不少人都是吃了个两回,好多人是挺着肚子直着腰,慢慢走出的院门。赵兴东只能祝福这些人,不要还没到家就撑破了肚皮而倒下。想起自己村里老支书说过的话“农村过红白喜事,就是给乡亲们解解馋”,深以为然。
等晚上,村里的小伙子们又杀了回来,因为对他们而言,婚礼最高潮的篇章这时才开始,那就是“耍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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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王寡妇被扒下裤子,塞猪尾巴的故事,是本人多年前从一本杂志中所见,不能确定其真实性。强调一下,本书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