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新中国三十年的改造,在80年代初期,人们还没有什么商业意识,股份制这玩意儿,多数老百姓哪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其实股份制说通俗一点,就是合伙做买卖,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就是能整合资源,使的经营者可以搞原来一个人做不了的事情。
周鼎天看赵兴东眼中放出异样的光彩,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了这个小伙子,不过他是学经济出身的,也知道股份制的弊端,就出言提醒道:“小赵,找人入股的好处,是有很多的,不过凡事都有利弊,这事也有不好的一面。”
“哦?拿您给我讲讲。”大头急切的问道。
“呵呵,这个话题不是一句两句能说的清楚的,你最好买些这方面的书籍阅读一下,不过我可以简单跟你说两句。”周鼎天先说了一翻废话,才切入到主题,“你原来的生意是自己的,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可跟人合伙之后,那任何的决策,都需要跟其他股东们商量。这个问题只要解决好了,你就会受益,要是解决不好,反而不如单干了。好了,不跟你多聊了,希望你的生意越做越好。”说完,周鼎天抬脚就往门外走去。
周鼎天是县太爷,那是日理万机的主儿,哪有多余时间耗在赵兴东这里,他还要视察其它的门面房呢,能跟小伙子说这么多话,已经属于法外施恩了。不过大头也是精明人,见这位全县最高领导兴致不错,当然不会放过讨教高人的机会,就追着问道:“周书记,还有个困难我始终克服不了,想听听您的意见。”
“哦,那说来听听。”周鼎天边走边说到。
“现在政策限制太多,很多货物的买卖都不容许私人涉足,所以就算有了钱,我也没办法像国营单位那样组织货源,这个问题……”
“小赵,你说的不全面,我知道个人是不容许搞粮、棉、油生意的,统购统销物资只能国家专营,但小的日常生活用品,你完全可以卖啊!像肥皂、灯泡、电池、毛巾、学具呀,这些货物的品种数都数不过来,你都可以经营,怎么能没法组织货源呢?”
周鼎天反问了赵兴东一句,可还不等小伙子回答,他已经反映上来,笑着又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搞不来这些物资的进货渠道,所以才没的卖呀?”
“呵呵,就是不知道从哪儿进货,这才问问您的。”大头腼腆的笑道。
“嗯……”周鼎天站住沉吟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小赵,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不受货源的限制,你可以把你的红兴副食杂货店挂靠在某个国营单位下面,也就是变成一个集体企业,这样在政策方面就灵活多了,很多限制你就可以当它不存在了。当然,这样做的话,你的头上理论上存在一个上级,你必须接受领导。”
“可这个店是我一个人的独立搞的,给自己弄个婆婆回来,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赵兴东问道,显然他的成长经历,使他独立惯了,不想受到什么约束。
“你小子看来是自在惯了,不想失去自由性啊!”周鼎天开了一句玩笑,不过对于这种选择,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龙生九子各有所好,赵兴东喜欢不受约束,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那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是我同学,在省工业厅一轻局工作,很多厂子他都能说上话,你可以去找他,应该能解决不少货源上的问题。”说完,周鼎天问秘书要了一张纸,给赵兴东写了一个条子,背面还写了他同学的姓名还有工作单位以及家庭的地址。
赵兴东接过纸条还没来得及看,周鼎天已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说了句,“年轻人,好好干!我看好你。”然后就在众位官员簇拥下,去了隔壁的县百货商场乌四集店。
这话让大头一愣,竟然没来得及说声感谢,周鼎天就已经离去了,这让他很有点感慨和激动,这周家父子确实不得了啊!怎么都能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想来周总理那么受广大人民群众爱戴,也就是这样吧。县太爷看好自己,这是足可以让自己自豪的事情,被周鼎天这么一鼓励,赵兴东觉得浑身上下都来了劲头,他拿起纸条仔细看了一遍。
纸条正面写着几句简单的文言文,“新民兄:别来无恙,今吾有一子侄,有事相求,望务助之,择日备茶以谢。弟,鼎天敬上。一九八零年元旦。”赵兴东看了这里,心中琢磨到,难怪林强说周鼎天是老牌大学生,连条子都写得文绉绉的。翻过背面一看是一行字,“郑新民,省工业厅一轻局,单位地址:郑州市人民路中段。住址:郑州市社会街一轻局家属院。”
因为从小捡报纸读,赵兴东对很多社会知识还是蛮了解的,一轻局那可是实权部门,管理无数工厂,什么日化厂(洗衣服、肥皂等的生产)、火柴厂、牙膏厂、文具厂等等,均归这个局管理,周鼎天也没说他同学是干什么的,但看语气这人肯定也是当官的,估计是说话管用的人物,“备茶以谢”说明这人好茶,自古烟茶相通,自己要去拜访,看来要买条好烟,再买包好茶了。
对于周鼎天所说的入股一事,他也冷静的分析一下利弊得失,没钱周转那是不行的,可凡事都要和别人商量才能定,那岂不是很没趣,不过人家掏钱了、出资了,连发言权都没有,这好像也说不过去。对于股份制如何运作,赵兴东是一头雾水的,看来有必要去买两本书看看,不过县城的新华书店除了一些马、恩、列、斯、毛的著作,就是课本和字典,还有一些红色革命小说,经济方面的书籍,也就是《资本论》了,这玩意还是马克思这位导师的著作,赵兴东也曾经翻阅过,根本看不明白,比他那本《紫阳丹息大法》都隐晦难懂。看来有必要去趟省城了,买书买烟茶,顺便拜访这个郑新民。
说干就干,现在还不到中午,尽管没去过省城,但赵兴东也听别人说过,觉得在天黑前肯定能赶到郑州,从小跟母亲流浪捡废纸的经历,使的他没有普通人出远门的恐惧症。再说明天也休息,要是一切顺利的话,明天晚上就能赶回来,后天也不耽误上学。拿定主意后,大头跟郭大海还有过来帮忙的田翠蛾打了招呼,并让姑娘告诉她弟弟田中原,要是后天还没回来,代他给学校请个假。
郭大海和田翠蛾都没有出过远门,听赵兴东就这么急着走,两人的反应是截然不同。郭大海流露出羡慕的眼神,省城啊,对他来说,这是仅次于祖国伟大首都北京的存在,要是自己也能去就好了。不过他还是懂得分寸的,自己去了家里没人守怎么行,再说一路人吃马嚼的,那都要人民币啊。原来说好自己每月只要一半的工钱,其余的扣掉还帐,可赵兴东发工资的时候,还是硬给了10块,只扣了两元,在目前资金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赵兴东能这么做,确实让郭大海感动。所以小伙子只对老板兼朋友说了一句话,“兴东,你放心,家里有我看着,你忙你的去吧。”
与粗犷的郭大海不同,田翠蛾则显得有些担心。自从下了第一场雪以来,自己就和母亲占了赵兴东一间门面房卖开了鸡蛋,而赵兴东根本没提租金的事情,这让她很感激(实际上赵兴东是早想提了,可也抹不下脸说)。因为天寒地冻,田翠蛾再也没有去收过鸡蛋,都是卖赵兴东收的鸡蛋。田家母女早都算过账了,自己一个月卖掉赵兴东大约两千斤鸡蛋,赚将近40元钱,要是赵兴东自己雇个人来卖的话,可用不了40元,郭大海的工资她们是清楚的,包吃包住每月也就18元和30斤粮票,折合下来也就25块钱左右,这等于是说自己每月多从赵兴东这里拿15元。原来没有门面房的时候,双方还算是平等合作的关系,甚至可以讲是田家掌握主动权,但现在都倒过来了,自己必须仰仗赵兴东的鼻息才能生存,田母现在对大头也是客气的要命,完全是一副不笑不说话的模样。
可这些都是人情啊!欠赵兴东越多,让田母越是忧心,田母是担心赵兴东对闺女有不轨的举动,自己吃人家嘴短,到时候怕是说不起话了,不过现在看,这个大脑袋的小子还算规矩。(实际上,赵兴东也想找个合适人,来卖鸡蛋,彻底把田家踢出局,可一时半会儿到哪儿找能放心的人呢。再加上跟田家一直是合作伙伴关系,要想踢开她们,那是要在乌四集市场承担骂名的,这也让大头顾虑,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名声还是重要的。赵兴东的理想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是要当大奸大恶之徒的,没有合适的借口,还真不方便踢开田家母女。)
田翠蛾没有母亲的担忧,她除了略带感激之外,倒是很享受赵兴东的这些好处,随着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田翠蛾对大头也是越来越关心。一个月前,李素英把儿子的一件旧毛衣给了赵兴东,田翠蛾看在眼里,心里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就给小伙子织了一件毛裤,昨天刚给了大头。在织毛裤的时候,那一针一线可编制的不仅是衣服,还有情感,当毛裤织成的那天,姑娘的心都落在了小伙子的身上。
加上贾红梅现在已经逐渐淡出大家的视野,这让田翠蛾很是舒心。郭大海原来还说些赵兴东与贾红梅的玩笑话,可每次一说这个话题,就会遭到田翠蛾的冷眼和抢白,吃了几回鳖以后,郭大海学的乖了,他也看出这个大姐对赵兴东有意思,自然就不提贾红梅了。孔老二都说过,不要跟女子与小人斗,郭大海这个道理还是懂的。而林梅因为年纪小,田翠蛾还不觉得是自己的对手,她发现赵兴东对小丫头是很不放心的,周日下午收鸡蛋的时候,总在旁边盯着,跟以前放手让贾红梅掌管大局,那是完全不同的。而且她也认为公安局长的千金,怎么能插进赵兴东这泡牛粪里呢。
所以,自从昨天送了毛裤之后,田翠蛾对赵兴东更是关怀备至,她听到小伙子现在就要去省城,自然表示了忧虑,只听姑娘说道:“兴东,咋能这么仓促,好歹出远门也要准备一下,再说你连介绍信都没开,连旅馆都住不成,这咋能行呢!”
“蛾姐,我可没打算住旅馆,听人说火车站的候车室能睡,我核计着要是晚上没地方休息,就在火车站凑合一宿。呵呵,别担心,这不穿着你织的新毛裤,暖和的要命,还怕冻着?”赵兴东不以为然的说道,他可从不认为露宿街头有什么问题,只要不冻死就行了。小伙子带了钱和粮票,又到隔壁的百货商场店买了一条红梅烟和一斤一级花茶,因为今天有开业典礼,所以买烟不要票,这让大头捡了一个便宜。
拿上东西赵兴东奔汽车站而去,他要先乘车赶到商丘,然后坐火车去郑州,路线怎么走,他是知道的。刺骨的北风吹着小伙子的身躯,但看不到他有任何的畏缩,裹紧头上的大号棉帽子之后,赵兴东抖擞精神,挥手和田、郭二人告别,迈出了自己新时代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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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伙计们,啥时候咱也能迈出新的征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