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东在晚自习后,窜到钱春平家,其真实的目的是为了探探口风。原来在上第一节晚自习的时候,程一瞬严重警告了那些曾经参与过赌博的学生,勒令他们赶紧自首,否则一定杀无赦斩立决。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程老师频频有眼光扫着赵兴东,这令大头警惕起来,他不禁想到,难不成是“赌博六君子”在看守所里诬告了自己?或者说是程一瞬要陷害自己?如果同时有几个人都说自己也赌博过,那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于是大头决定以探视钱春平为借口,顺便套套话,看看自己是不是被牵扯了。因为时间太晚了,所以俩人拢共也说了没半个小时的话。赵兴东先是慰问了一翻钱春平,接着又把那张粮票写的借据拿出来,说魏玲芝母女都挺想念他的。这些话让钱春平蛮感动的,觉得大头真够意思,尤其听到魏玲芝挂念自己,更让钱少爷激动不已。
接下来赵兴东就把话题扯到学校目前的大清洗上来,还提到程一瞬威胁自己的目光,钱春平听到‘程四眼’三个字就恨得牙根直痒,在痛骂了一顿班主任之后,钱春平给赵兴东宽了心,说自己还有其他五个学生被审问的时候,都很义气,根本没有牵连其他同学,像大头这种从来没有耍过牌的,就更不可能被扯进来了。
但是,赵兴东根本不相信所谓义气,他又反复对钱春平做思想工作,最后终于得到了第一手的情报。原来‘赌博六君子’在派出所里都被吓坏了,根本不敢胡说八道,把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并提供给民警很多参赌学生的名字,不过赵兴东因为确实没有赌过钱的,肯定没在这个黑名单上。
知道了底细的大头,对‘黑名单上的人’到底是谁很感兴趣,他觉得这是一笔资源,于是就问起哪些同学进入了这个黑名单。钱春平被捕那天他是第一次赌钱,因此他自己没什么可交代的同伙;加上只跟郭大海他们共度过一个晚上,其它时间这位少爷被关在另外一间牢房,所以对郭大海、张小平几个倒底交代了多少人,也不是很摸底,于是钱春平就凭着有限的记忆,说了几个参加过赌博学生的名字。尽管说的名字不多,但是那个原则赵兴东算是摸清了,就是‘赌博六君子’完全给警察交了实底,既然警察有了资料,那学校也就没理由不知道了。看来自己今晚回学校,可以卖不少人情了。
知道自己无事之后大头彻底放心了,他又假惺惺问起同桌对以后的打算来,等听到钱春平要退学时,赵兴东觉得这样对自己没好处,这不是让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程一瞬少了一个潜在对手吗,于是大头就劝了钱春平几句。要是和钱家人一样,用什么前途、事业、未来,当理由来劝钱少爷,那肯定不会有什么效果,可是赵兴东用了另外一个角度‘报仇’来诠释退学的坏处,一下就把同桌说服了。
晚上赵兴东回到学校,就主动跟那些举棋不定的‘黑名单上的人’联络了联络,又通过这些人知道了更多参赌学生的名字,于是大头赶紧卖人情,因为这个资源到明天中午前,学校规定的最后自首期限后,就一文不值了。大多数存在侥幸心理的‘赌徒’,在听了大头的劝告后,都做了明智的选择,于第二天主动自首,坦白交代了问题。这批人遭到了极轻的处罚,多是写份检查了事,个别参赌次数多的,也就得了个警告处分。而那些死不认账的家伙,不听赵兴东好言相劝的学生,都遭到了很重的处理,最轻的都是记大过,至于留校查看、开除团籍的就更多了,最重的两个甚至被勒令退学的。从那以后,大头在学生心目中,尤其在这些参赌学生中的威望变的高大起来,大家一致认定:凡是赵大头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应坚决维护;凡是赵大头的指示,我们都要始终不渝地遵循。(汗)
因为检查深刻,梅党生在5号上午全校大会后,就直接回班里上课了;而钱春平由于检查不怎么深刻,被两名政教处的老师单独叫去谈话,在用嘴检讨了大半天之后,直到下午钱少爷才被‘释放’出来,被领进了三班教室。他觉得自己就是忍辱负重的越王勾践,他要报复程一瞬这位‘吴王夫差’。
程一瞬点炮(告密)的事情,后来被学生也都知道了,大家对如此没有人性的老师,均表示不理解,于是程老师不仅在教师面前灰溜溜的,就连学生也越来越对他不尊重起来,当面顶撞他的事情,也发生的越来越多了。程一瞬开始还把这些学生拉到政教处、教导处要求处理,但根本没人理会这茬,他也找校长申诉过,但被这位学校最高领导严重告诫了一翻,要他以抓成绩为主,不要搞这些没名堂的事情。至此,程一瞬算是在县高中倒了牌子,他对赵兴东的恨,更加刻骨铭心了。因为在学校得不到尊严了,于是程老师把邪火都释放在自己的家里头,老婆经常被骂的狗血喷头,女儿程程更是天天都受到棍棒教育,脸上的五指山印记,就始终没有消失过。从那以后,程家进入了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自10月5号之后,县高中多了两双狼一样的眼睛,一双是紧盯赵兴东的,一双是紧盯程一瞬的。这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战略格局初步形成了。而赵兴东与程一瞬人生历程中‘三大战役’的第一场“扑克牌战役”,也以大头的全面胜利而告终。双方尤其是程方现在都紧锣密鼓的投入到第二场战役的筹备阶段,不久之后,又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学校的事情暂且不提,田家在5号传来消息,乌四集开始征费了,老百姓不明白“税”“费”的区别,只知道国家开始要钱了,以后在市场上不能白摆摊了。于是乌四集市场的规模大幅度开始萎缩了,近四成的摊位都消失了,其他出摊的业主,也都拖着不交费,让集贸所所长胡瑙同志很是恼火。
田家本来是要交季税的(现在应叫季费),但见到大家都不交,都在死拖着,也就动了心思,想看看风向再说,毕竟10块钱可不是一笔小钱啊!能省为什么不省呢?
大头在经历了赌博事件后,对国家的暴力机关算是有了直观的认识,他立刻赶到田家,对两位头发长的女人进行了规劝,并答应出资一半,才让见识短的田家母女松了口,最终成为乌四集市场第一位交费的经营户,这为以后赵兴东、田翠蛾与集贸所建立良好关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胡瑙同志也不是吃素的,他把全县属于集贸所的职工,都召集在了一起,正式的、临时的算在一块,也有好几十号人,开始从县城的乌四集起,一个一个自由市场的挨个整顿,并且在行动的时候,还邀请了派出所民警参与。整顿的过程充满了暴力现象,以及非暴力不合作迹象,但不管怎么样,胡瑙嘴里的刁民最终还是屈服了,只要是摆摊的,都乖乖交了费。这时候像田家那样遵纪守法的经营户,才觉得自己没有吃亏,心理也平衡了。
胡瑙同志的这番大动干戈为自己迎来了‘胡闹’的诨号,这外号是那些被‘镇压’过的经营户恶搞出来的。而他的弟弟‘胡整’听后,是哈哈大笑,这位县高中的后勤主任对一向文质彬彬的大哥,落下这个称号,感到了心理的平衡,这才是两兄弟嘛!
10月4号起,乌四集也开始盖房了,这是周鼎天要把自由市场正规化、固定化、长期化的一大举措,房子由县建委牵头承建,由于资金不是很宽裕,房子的只能盖成简易房屋。其表现为施工材料中,沙灰代替了水泥,石棉瓦顶代替了楼板顶,并且整个两排30间的房屋门窗都是用的旧门窗,只不过刷了一层新油漆罢了。
不过南边西头那三间属于集贸所办公室的房子,还是按照正式砖混房的标准建造的,地基处理到位,水泥使用量充足,屋顶也是楼板的,房屋的高度也比其他简易房高出半米,仅仅门窗是旧的而已。
这个工程是县里一把手周主任亲自过问的,建委的人自然是不敢怠慢,竟然上了近百名泥瓦匠,加上基本都盖得是简易房,所以工期很快,仅仅半个月就完工了。集贸所受县委委托,在10月20号正式挂牌出售这些房屋,位置朝向均是一律不管,每间300元。
老百姓有钱的本来就不多,在市场上做生意的更是比较贫穷的家庭,否则谁会干这种被别人嘲笑为投机倒把的营生呢?再说这些都是简易房,比起砖木结构的房子质量都差,因此挂牌之后,27间房屋无人问津。而且大家还有个担心,万一这政策变了,那自己买下这个简易商业用房,不是自己给自己掘坟嘛!这就更让这批房屋卖不出去了。
1979年10月5号是个星期五,又是中秋节,晚上学校没有安排自习课,也同意那些住校的学生回家过节。林强两口子对这个拣来的侄子很是关心,就让林梅下午放学后,把赵兴东叫到家里来过个节。
从4号开始贾红梅就不停催促大头赶紧去林家,想办法解救郭大海、张小平二人。而郭大海的父母因为在暑假的时候,也见过赵兴东一面,为了救儿子于牢笼之中,也不管是不是顶用,在5号中午,竟然找到学校食堂,当着很多吃饭学生的面,给大头跪下双膝,恳请他救救自己的儿子。
实际上郭大海的父母在这几天跪的人太多了,没有30个也绝对超过20个了,可是都没有解决问题,他们在交了50元罚款后,才知道儿子还要被劳教半年,当时这对夫妻就急了,这50块钱可把村里能借的人都借完了,才凑齐了这笔巨款,这咋交了钱,政府还不放人呢?这不是骗人嘛!于是郭大海的父母就在派出所闹了起来,不过在4号晚上被关押一夜后,他们冷静了下来。5号上午签过保证书,被放出来后,这对患难夫妻一合计,就按死马当活马医吧,开始把在县城认识的,但这些天一直没有联络过的人,重新排了一遍,竟然发现了赵兴东这个学生。于是他们就杀到县高中食堂来了。
看着年纪并不是很大,但头发白了不少的这对夫妻,贾红梅先是红了眼圈,她扶起两人,也不管赵兴东的意见,一口答应下来,要想法救他们的儿子。赵兴东对于下跪这一套早都免疫了,因为他作为反革命的狗崽子,经常在批斗大会上跪着,所以小时候跪习惯了的大头,对郭氏夫妇并没有增加多少同情心。但在人前装大瓣蒜,是赵兴东对自己的一贯要求,他也赶紧扶起郭家两口子,又是买饭、又是添菜的,搞得真和对待自己长辈一样。
也许是真的被这对夫妇所打动,也许是觉得有点亏欠郭大海,也许是被贾红梅逼得无奈,也许是其它什么原因,大头最后决定,还是去找林强想想办法。不过赵兴东也委婉的批评了郭大海的父母,他说起暑假收鸡蛋的事情来,“叔,婶子,要是你们当时同意给我收鸡蛋,那大海肯定整天忙着这事,就没时间耍牌了。现在倒好,罚款、开除不说,还被判了半年,这不是造孽嘛!”
赵兴东这话说的很重,把郭大海的父母说的惭愧不已,他们喃喃了半天才说道:“兴东大侄子,这次你要是救了大海,以后就是让他当牛做马我们也不管了,求求你,救救他吧!”说完两口子又作势欲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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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今天下雨,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