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利锋清醒之后,就觉得浑身上下酸痛难忍,尤其是腮帮子火辣辣的疼,而且他也意识到自己身上湿漉漉的都是水。但是这一切都顾不上关注了,因为他一睁开眼,就看见赵兴东拿着个破搪瓷脸盆,正看着自己。成利锋以为是又要挨打,不禁吓的尖叫一声,骤然间将身体机能调整到极限,并把双拳紧护在胸前,做出了防备的架势,不过他已经被打怕了,根本不敢再有任何攻击对方的yu望了。
此情此景让大头想起《水浒》里,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那段来,他掂了掂手中的脸盆,对着成利锋露出招牌式的微笑。‘三只手’见对手似乎没有继续殴打自己的意思了,心里不由放松下来,等了约莫半分钟的样子,看见赵兴东还在冲自己傻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于是就把扎起的胳膊放到身下,准备支撑着站起来。
当成利锋起身到一半的时候,赵兴东一声不吭的突然抡起脸盆,没头没脑的朝对方死命砸去,就听见脸盆猛烈敲击肢体的碰撞声,时而清脆(砸到骨头上了)、时而闷哼(砸到肉上了)的响起来。成利锋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的用双手护着脑袋,缩在地上。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畏惧,所以没有做任何的反抗动作。
搪瓷盆子的硬度和重量都不算小,加上赵兴东全力赋予的初速度,打到成利锋身上疼的要人命。砸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成利锋已经挨了50多下,头、胳膊、手、后背、肋骨都遭到了无情的打击,终于,小伙子的精神和肉体都撑不住了,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兴东,别打了!别打了!我服了!我服了!”
但此刻的赵兴东凶性大发,听到对手哭饶,反而更加刺激了他下手的速度与力度,黑夜里只听见“砰、砰、砰”的声响,跟此刻天安门广场正在释放的礼花声音相仿。又砸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大头终于累了,他扔掉了手中粘着不少血迹的凶器,又踢了对方两脚,然后退到安全距离之外,一屁股坐到地上,喘开了粗气;打人的累了,挨打的也累了,成利锋抱着脑袋、缩着身子,躺在地上抽泣着,可怜的像个受虐待的小媳妇一样。
过了几分钟,赵兴东站起来,走到成利锋身边,恶狠狠的问道:“成利锋!你真的服了?不服咱们再打,老子不把你面酱打出来,我跟你姓!”
成利锋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的回答道:“服了,服了,不打了,不打了。”
见成利锋委琐胆怯的样子,赵兴东的内心获得了某种快感,他教训道:“你他妈个‘三只手’,把柄落到我的手里,这辈子就别想反身,乖乖听老子的话,还会给你点好处、油水,要不然,哼!我就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我听话,我听话。”成利锋有气无力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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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话,我听话。”就在此时,县城看守所里,钱春平也说着这句话。昨晚先是在派出所的审讯室被讯问,后是在拘留室被拘押,尽管提心吊胆、坐卧不宁,但毕竟房间内只关了他们六个学生,并没有受到什么欺负。
今天中午,正睡的迷迷糊糊的几个高中生,被警察叔叔喊醒,然后就被押送到县城看守所,这表示案情已经明了,侦破阶段已经结束,该案已经进入另一个司法程序了,不过这几个可怜的孩子对此是一概不懂。
看守所位于县城的郊外,是由解放军负责管理外围,内部则由公安系统内最被瞧不起的岗位,狱警管理着。世界人口第一大国的人丁兴旺在这里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每间牢房都住的满满的。其实在往常,看守所的住房也不会如此拥挤,这不是要欢度国庆嘛,公安局就把有过劣迹的人员,和可能有劣迹的人员,都统统请到这里做客来了。等国庆之后,再对这批人一一做出鉴别,没问题的释放,有问题的就判。
县高中的六名学生被分散到两间牢房,郭大海、张小平、梅党生和二班那俩娃被分到一间,因为五个人是一齐进来的,监牢里的犯人们(那时把被抓进局子的人,都叫犯人;现在则叫嫌疑人,判刑之后才叫犯人。)也没敢欺负这些年轻后生,毕竟都不太摸底,万一这几个小子抱成团,那还真不知道是谁欺负谁呢。
钱春平很幸运的单独一个被分到另一间牢房,这间‘客房’已经住了11名‘客人’,而这11人发挥了中华民族自古好客的风俗,热情而周到的‘招待’着这位县高中的学子。
明天就是国庆节了,犯人们也需要一些文娱活动,来欢度这个节日,钱春平的到来,使的原来的一号演员光荣退休,而钱同学就成了当仁不让的主角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牢头(这间牢房里犯人们的头)已经把钱春平的底细摸清了,知道这是个少无所依的中学生,于是钱大少爷的噩梦就开始上演了。
牢头先搞了个‘我去北京天安门’的交通方式大比拼。他把铁栅栏门口的蹲便坑当成天安门,然后安排人从牢房最里面向‘天安门’进发。这位牢头还懂得以身作则的带头示范作用,他率先表演了走着去北京,在大家的热烈掌声中,牢头同志到了目的地,并在‘天安门广场’尿了一泡。
然后就是跑着去北京,由牢头同志最亲密的战友和接班人完成,这位老兄到了‘天安门’自然也是尿了一泡,算是到此一游的留念吧。
下来是爬着去北京,由钱春平到来之前的男一号表演,这位贼头贼脑的小子,身手很是灵活,飞快的就爬到了‘天安门’,8米多长的路上,仅仅被踹了不到20脚,算是难得了。
接着是赶着驴车去北京,钱春平同学被指定演毛驴,当然就此问题,钱春平抗议过,但被立即镇压了,左侧槽牙被打断了,还不觉得怎么,裆部被踹的那脚,真是要了钱大少爷的命了。这位自认为是县高中娇子的学生,迅速认清了当前的革命形式,他先装作顺从的模样,待大伙稍微松懈下来之际,钱春平猛的跑到铁门前,抓着铁栅栏冲着外面大喊“救命”。
钱春平的行为把犯人们吓了一大跳,他们迅速的在床上坐好,一个个跟老和尚打坐似的,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值班狱警同志还是很负责的,他气喘吁吁跑来之后,见到钱春平抓着铁门歇斯底里正在大喊,当时就给了他一棍子,等钱春平闭了嘴,狱警同志才开始问情况。钱春平把自己受到的虐待向政府做出了反应,并张开血盆大口,让这位警察叔叔看刚被打断的槽牙。
显然这位狱警同志已经明白了一切,他对钱春平这么的小题大做有些忿怒,这不是让自己瞎担心嘛,年轻人就是不懂事啊!于是狱警把牢头叫到跟前,嘱咐他不要搞得太过分,然后理都不理钱春平,就离开了。
狱警离开之后,正在打坐的‘和尚们’都跳下了铺位,用自己的四肢热情的招呼着钱同学,直到这位中学生哭饶了半天之后,才被牢头同志所制止。
牢头同志是讲究以理服人的,他对跪在自己面前的满脸是血的钱春平讲了一翻道理,大意是要服从组织上的工作安排,要对领导尊重,要虚心接受同志们的批评教育等等。最后牢头最亲密的战友和接班人,一边拍着钱春平的脸颊,一边问道:“听明白没?”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钱春平很郑重的说到。
“以后还听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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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话,我听话。”这世界就是如此的奇妙,钱春平说这句话的同时,80里地外的成利锋也在说着同样的话。
赵兴东判断成利锋是被打服了,至于是不是发自内心的真服了,或者这种臣服能维持多久,大头是没办法搞清楚了,他也不会做这些无用功。赵兴东拎起水桶,把剩的半桶水全部浇到‘三只手’的身上,然后说道:“去挑水,把身上洗洗。”
入秋之后的晚上还是蛮凉爽的,再被冰冷的井水一激,那感觉就更加凉爽了,凉爽的成利锋浑身上下都起了层鸡皮疙瘩,但他这时候已经被赵兴东打破了胆,没有了反抗的勇气和胆量。他爬起身,走到堂屋门口,拿起扁担又挑了两只木质水桶,摇摇晃晃的向院外走去,上周来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老井的所在了。
全部县城也就5、6盏路灯,这魏家寨当然不会有那玩意,成利锋借着明亮的月光摸到了井边,毕竟是农村娃,打水他还是会的,等摇着辘轳把两只水桶都装满,这位“一头沉”的子弟微微弯下膝盖和腰,把扁担放到肩膀上,“嗨呦”一声,竟没有站起来。成利锋稍息片刻,又运了运气,再次“嗨呦”一声,还是没有站起来。
赵兴东正远远跟着这小子,见他挑不动满桶水,心中不由鄙夷道:娇生惯养的废物。大头走过去,接过扁担,暗吸一口气,蹬腿直腰,挑起满满两桶水就走。看的成利锋是暗暗咂舌。
进了院子,两人分别洗漱了一翻,还把沾满血迹的衣服也洗了,凉在了院子里。然后二人锁好车子,关了房门,睡觉前,成利锋被告知明早自己去找姜解放收鸡蛋,赵兴东还给他撇了15元的本钱,大头自己则在明早就先回县城,因为他还要在田家等同学们送鸡蛋呢。
成利锋是鼻青脸肿,看着像是个大熊猫,不过到没有什么大伤或者内伤,但是浑身的胀痛还是让他无法安歇,这位“三只手”感到了绝望,难道自己真要被赵大头欺负一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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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绝望的还有看守所里的钱春平,他扮作毛驴,正用跪爬的姿势向‘天安门’进发,毛驴的速度实在太慢,不是老驴懒,而是乘客太重,在本间牢房中最胖的一个小子,被牢头指定为乘客,他骑在钱同学的腰上,一手揪着‘毛驴’的衣领当缰绳,一手拍打着‘老驴’的臀部,嘴里吆喝着“嘚!驾!喔!吁!”等赶车的专业用语,快活的向前进发着。
钱春平驮着胖乘客向前爬着,膝盖都磨破了,腰也快断了。爬着爬着,他突然想起电影《小花》里的女游击队长(刘晓庆主演),跪着爬陡峭的山间石阶,运送伤员的情景。当时电影院里放到这个镜头时,主题音乐就会响起,在李谷一的歌声中,许多观众都会泪流满面,钱春平自己也会感动的热泪盈眶。
不过今天,钱大少爷不再是观众了,他亲自主演了跪爬,屈辱、疼痛,使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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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狱警们通常给犯人们一定的自治权,毕竟谁也没工夫24小时盯着犯人;再说犯人就是犯人,他们之间自我消耗一下精力,也是好事,狗咬狗一嘴毛,都不是啥好东西嘛。何况把犯人管紧了,万一被这些亡命徒报复一下,那不是得不偿失嘛。所以只要不出死、残,狱警是不管犯人们的联欢活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