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卿曼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去，慢慢靠近尽头，青纱帐里投出一个人影，乔奈正坐在床的正中间，呆呆的面对外面。
卿曼一怔，不再刻意控制自己的脚步声，靠近了床边，道：“小姐，您醒了。”
“嗯，什么时辰了？”乔奈慢悠悠的转过头，自己都能听见颈椎喀嚓的声响，想必是很早之前便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身体都已经变得僵硬了。
“回小姐，已经某时三刻了。”卿曼上前，把床幔撩起来，“我现在就去给小姐打水洗漱吧。”
“先不用，”乔奈出声制止，将目光投到了正前方，“去把窗子打开，你出去吧。”
卿曼一怔，遂点点头，把窗子支开，默默地走了出去。
关门声响起，乔奈眨了眨眼，微不可觉的舒了口气。
这些天的日子，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能够像现在这样，轻悄悄的独自****伤口，对她来说已经是种难得。
外面的天空清明净朗，可是前面的弄堂却是阴潮潮地。那些贩货郎挑着个扁担，僵直的从这头走到那头，除了脚上动作之外，只有一张嘴在蠕动。
就连他们的那张脸，即使隐藏在草帽帽檐之下，看得不甚清晰，却仍然能够瞧出僵硬来。想来，这日复一日的叫卖生活，已经让他们整个人都变得麻木了吧。
弄堂中略微有些泥泞，早上露水时期染上尘土，一脚踩上去，就能印出一个淡淡的脚印。那些贩货郎没一会儿便通了过去，声音也渐渐的小了直到消失不见。
乔奈静静地坐着，心中再也没有前些天的大悲之感，似乎清晨的这一份清冷，也将她纷杂的心绪洗涤。只是眼中的轻愁怎么也遮掩不住，重重烦恼使她叹了口气。
放眼前方，是这条细窄的弄堂，让她微微有些恍惚，好像和记忆中那条慢慢重合。她以前上下学时候必经的弄堂，那里有欢乐、有难过，还有段翼的喃喃细语，轻声爱抚。
似乎不分古今，弄堂总都是阴暗潮湿的，平时不觉得怎样，此时让乔奈看来，却有着说不出的孤寂萧索。她还记得段翼曾经在弄堂里说，他会一直守护着她，在那么一个萧索的环境中，让她意外的感觉到温暖。可是如今，她只是追随本心的一个转头，身边却再已找不到那个信誓旦旦承诺自己一生的人。
不仅如此，他还忘记了所有关于自己的记忆，一个转首，牵起了别人的柔夷。他有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家庭，好像一个重新开始，将她彻底摒除在外。
而自己呢，她忽然回想，总是在纠结着段翼的改变，她几乎忘记了的反省自身。也只有今天这个特殊冷清的时刻，让她有时间审视自己。
她终于有了一个慈父，还有了知心的朋友，再也不会孤独。再也不是一个和段翼相依为命的孤单孩子。她也有了牵挂，不想让乔仲文败在太子手里，不想让卿曼卿墨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有了太多太多，以前都是奢侈的愿望……
她好像有了一瞬间的恍然，快得像是光，一闪而过。抬起头，看着朗朗乾坤，也因为没有污染而让她看的格外清晰，“段翼，你说，我是不是该走出你的世界，也把心分到别人身上些了？”
轻风拂过，淡的只要你不能万般集中注意力，绝不会察觉。但是乔奈却感觉到了，那风像是段翼的抚摸，纵然没有形态，却让她找到了熟悉的气息。
她闭上眼，微微侧头，反复的摩挲，仿佛是在与他温存。轻轻的拉开嘴角，这是乔奈最真心的微笑，“你也觉得这样吗，真好。”
“笃笃……”
乔奈有些不舍的睁开眼，但是眼中的忧郁苦闷却已消散了大半，她用手撑着身子，活动了下麻木的腿，走下了床，“进来。”
卿曼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微微倾身，“小姐，时辰不早了，洗漱吧。”
乔奈带着一丝淡笑点点头，道：“我正打算让你打水进来。”
卿曼抿嘴笑了笑，问道：“小姐在哪里用早膳，回丞相府还是在这里？”
“在这里就好，回府太麻烦了。”她一怔，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情，她不想在乔曦月和楚芸霁二人的如胶似漆上消失殆尽。
卿曼了然，点了点头，在她梳洗的时候走出去，吩咐了门外的婢女几句。
接过卿曼递来的手巾，乔奈拭了拭脸，忽然问道：“卿墨呢？”
“在马厩吧。”
“她去那儿做什么？”她抬眼，微感诧异。
“一会儿要出去，她说去备马车，想必这会儿应该也快过来了。”卿曼轻声回答，这片刻的功夫，又递了碗豆浆给她，“小姐找卿墨有事儿？”
“这倒没有，只是看她没守在你身边，有些好奇罢了。”乔奈接过小碗，小抿了一口，轻笑着打趣。
卿曼脸色不出意料得一红，却未强辩，只道：“小姐，一会儿是要去哪儿？我听说附近的清山寺中，腊五福开的正好。”
“也好，便去那里吧。近来事忙，琐事压身，正好出去散散心。”
卿曼听了一喜，她最近见乔奈眉头紧缩，满面愁容，知她心中苦痛。但这份隐秘的心思，也不由得她宣之于白日，只得暗地担忧，也不晓得如何帮其排解，而又不会伤了乔奈的自尊心。
如今看她主动提出了要出门散心，双眸清明，好似郁结已解，不由为她由衷的感到高兴。
她的笑逐颜开，让乔奈都看在了眼里，心头不由一暖，更加坚定了心意，想要守护这些真心为她之人的幸福。
许是以前总是她一个人踽踽独行，所以根本不晓得这种感情。看到旁人总是守护这个守护那个的，羡慕之极的同时，也妒忌的认为那虚伪的厉害。
等到如今，真的有了在乎的人后，她才明白这种特殊的感觉。看到用真心待己的人，心里会止不住的快乐，一颗心也不知不觉的放在了他们的身上。为他们喜，为他们忧，也希望他们能和自己同样快乐。
这种和谐的氛围，让她从内心深处感到触动，所以竭尽所能的去维护，看到任何一个人伤心难过，她都会感觉惶恐。渐渐的，不知不知觉中，那种她曾经嫉羡的守护，已经在她心里落叶生根。
她从来不否认自己的自私自利，以前不，现在更不。这个世界是如此公平，你若是想要多得到些什么，别人注定就要多失去些什么。只有这样，很多事情才会平衡，也因为这些过多的贪婪，是非往往也会更多。
她的欲望开始膨胀，不再是以前的一个人的满足。所以——手上微微用力，乔奈轻声笑了笑，太子殿下，对不起了，我想要的一定要得到，因此你，务必要牺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