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
乔曦月收到乔奈留下的那封信时,下人同时来报,马厩里的那辆马车被她给牵走了。茗儿身体柔弱,骑不得马,他便又指使人临时备了一辆马车,装上收拾好的行李后,驾车回了京城。
一路上没有了乔奈,乔曦月在路上有些的沉默,来时他还要考虑乔奈骑马是否舒服,渴不渴饿不饿,麻烦多多。如今没了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除了偶尔的驻马休息,他们几乎算得上是日夜兼程。来时的路足足走了两个星期,回去的时候八天就已经到了京城。
乔仲文今天下朝早,听人来报乔曦月回了府,等他收拾好后,便命人把他传到了书房。
梳洗一番之后,乔曦月褪去了风尘之气,一身青衫显得格外俊朗,他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进来。”乔仲文放下手中的书本,正襟危坐,让乔曦月进了书房。
“爹。”乔曦月数月未见乔仲文,没急着回报情况,反而恭恭敬敬的朝他行了一礼。
“嗯,坐吧。”他随意的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儿子,不禁点了点头,目露欣慰,却没有将此念头表达出来,“凉州城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祸端已经解决了,孩儿已经核对了凉州城的账目,出了添香楼一家外,其他生意都是略有盈余。一年来,抛去必要的开销,共赚了三千四百五十八两六文五钱。”
“人事变动呢?”
“已经把那些腐骨之蛆剔掉了,另外在几间铺子里,孩儿新招了几名账房先生,每个人各自记账,到时候派个管家比对便可。”
“嗯,不错。”乔仲文对他的能力很有信心,基本上乔曦月把大致的说了说,自己能够了解大概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他早已经交给了他,半分心思也不用操,只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了朝堂之上。
乔曦月把凉州城中的事情大致汇报之后,不期然的又想起了乔奈,便朝乔仲文问道:“爹,那添香楼,用不用在派几个人盯着?”
乔仲文这回倒是极快的摇摇头,道:“以后添香楼的事情不用再插手了,既然奈儿想要它,便送给她玩玩儿吧。”
“可是……”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没关系,从小她便很少有要求,这次能对添香楼有兴趣,便让她开心开心。反正那间客栈也不怎么景气,看看我的宝贝儿能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到时候给咱们一个惊喜。”想着乔奈淡定又从容自信的样子,乔仲文心中充满了好奇,不禁开始了有些期待。
话已至此,乔仲文的意思已经完全表明了随乔奈的开心,乔曦月没有再说什么,安静的点了点头。
正事已经谈完,自己好久没有见儿子,乔仲文微微放松了端着的肩,换了一个放松的姿势,方要和乔曦月唠唠家常,不料乔明却敲门走了进来,道:“相爷,何大人来访。”
乔仲文一愣,略微失望的瞧了对面的乔曦月一眼。乔曦月不失时机的站起来,道:“爹,那孩儿先告退了。”
“嗯。”
乔曦月一拱手,退了出去,出门的时候与何云磊打了个照面,寒暄之后,他朝自己的院落而去。几日的兼程是他顿感疲惫,回房间后脑袋刚碰上枕头,便入了梦乡。
翌日
乔曦月醒来没多久,下人便进来通报,朱祺公子派人送来请帖,邀他去虫二楼一聚。约莫着有个把月二人没有见过面了,乔曦月没有推辞,换了身衣服便骑着马赴宴而去。
一进虫二楼,早有下人把他领到了平日聚会时的单间。朱祺一身白衣正坐在那里悠哉的品着酒,听见响声后,朝着他一笑,道:“快来,这酒酿的好极了,你尝尝。”
虽说二人很久不见,但却没有多日不见后的不适和客套,一切自然的犹如昨天两人才刚刚见过一样。
乔曦月坐下,接过朱祺递来的酒杯,浅啜一口,入口甘醇,齿间留香,不禁一赞,“好酒!”
“这可是虫二楼的白老板亲手酿的,一壶便是五两银子,可是全京城最贵的酒。”朱祺目露得意,接着又道:“不过我和白老板有些交情,这酒我要了才三两银子,可是羡煞旁人了。”
乔曦月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忽然露出一抹柔和的笑,点头道:“定然羡煞旁人,舍妹久闻白老板大名,常说她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向往已久,奈何无人引荐。如今朱兄和白老板交情匪浅,若能帮舍妹和白老板见上一面,奇奇定然开心不已。”
朱祺的脸顿时僵住,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道:“乔兄,小弟错了,放过我吧。”
笑得彬彬有礼,他道:“朱兄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朱祺此时十分的无奈,清了清喉咙,道:“好了,我坦白。你出京的那段时间,有一次白老板出门买东西,没有带丫鬟,被人欺负。我当时正巧经过,见她是虫二楼的老板,有过一面之缘,就帮了一把,这才和她相识。”
乔曦月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英雄救美,光看那身段便知道白老板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朱兄好福气!”
“别瞎说,求你了,哥哥!你这话要是让奇奇听见,我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天玺王朝有黄河)!”朱祺自小与乔曦月相交,见过乔奇几面,对于她的温柔婉约,甚为欣赏,多次借着乔曦月的名头,以接近乔奇。
他倾慕乔奇,这件事在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虽然不曾说出口,但乔曦月对他很满意,把自己的妹妹交给他,他也很是放心的。
看朱祺着急的模样,乔曦月故作疑惑的问道:“朱兄此话何意?关舍妹什么事儿?”
朱祺当真是欲哭无泪,恨自己当初干什么没事闲的跟乔曦月臭显摆,如今才知道后悔。拉下了老脸,刚要跟乔曦月好好的告饶,却听见门房‘笃笃笃’的响起来。
“请进。”
门‘吱呀’一声打开,率先进门的是一只秀巧的小脚,脚着绸云面锦缎五花湘云鞋,随后是一身绿色玄襟墨兽服,面料极好,双腿摆动之间,衣裙随之而起,像是深色的湖水一漾一漾的。来人是个女子,却含羞用白纱遮着面,一双眼睛柔媚勾人,欲语还休。
二人看到她一愣,随即站了起来,道:“白老板。”
来得正是白鹭鸶,她先是朝朱祺熟遂的点了点头,而后将注意力停留在了乔曦月的身上,“良久未见,乔公子近来可好?”
“劳白老板挂念,在下一切安好。倒是几日不见,白老板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他从二楼朝下看去,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墨宝,文采参差不齐,京城里的子弟倒是全来齐了。
白鹭鸶一笑,眼光流转,道:“乔公子太客气了,老板叫着多生疏,不如公子还是唤奴家‘鹭鸶’好了。”
“不敢。”
乔曦月温文儒雅的笑着,心里却略微有些不悦。他和白鹭鸶不过点头之交,见过几面而已,如今她身为女子却这么殷勤,且擅将闺名告知数面之缘的男子,行为未免轻浮。想到朱祺和这样的女人待在一起,对自己妹妹来说有害无利,顿时对白鹭鸶的印象一落千丈。
白鹭鸶拍了拍手,随后从外面进来两名女子,其中一人手持托盘,上面的白瓷瓶中散发着浓郁的酒香。她轻轻把托盘放在桌上,拿起酒壶,另一个女子把两个酒杯摆好,动作优雅的给乔曦月二人斟满了酒,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他们似乎没有点更多的酒菜。二人一阵困惑,不由得妄想了白鹭鸶。
白鹭鸶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这壶酒算是鹭鸶请二位公子的。”
“无功不受禄,多谢白老板好意。”乔曦月很委婉的拒绝了。
好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白鹭鸶很从容的微笑着,脸上宛若带着面具一般,表情一丝不变,“鹭鸶是有事相求。”
乔曦月马上一脸了然的神色,他把面前的酒杯轻轻朝前一腿,温和有礼地道:“白老板不妨直言。”
白鹭鸶却犹自坚持,道:“公子请先尝尝此酒。”
这是要做什么?乔曦月和朱祺都是大惑不解,白鹭鸶朝他们点点头,示意他们放心饮酒。二人身为男子,对于一个女子坚持的请求,严词拒绝似乎有些不知变通且不解风情。另外,二人身份高权势大,光天化日之下似乎不用担心她在酒里放些什么‘佐料’。于是,无奈之下,端起精巧的酒杯浅啜起来。
“乔公子和朱公子之前饮的酒,旁人评价它为京城第一酒,不知道公子可认同?”二人点点头,白鹭鸶将目光停留在两个人以空的酒杯上,“那它和这酒比呢?”
白鹭鸶才端上来的酒是新酿出来的,后劲十足,喝下去之后仿佛一阵暖流顺着嗓子流下去,所经之处泛着香气,口中的香气更是愈加浓郁,“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酒名叫留香,取口齿留香之意。”白鹭鸶听了有些骄傲的仰起下巴,“小女子平日闲着无事,就喜欢鼓捣鼓捣酒,这是奴家花了半年之久才酿出来的,全京城唯此一家。”
所以呢?乔曦月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谁料白鹭鸶话锋一转,又提起了和留香酒完全没关系的话题,道:“公子可记得,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便是我天玺王朝开国的大日子?”
“自然。”
“到时候四方诸侯和边境国主都会来贺,我天玺泱泱大国,定要大显国威。”白鹭鸶浅笑着隐晦道。
乔曦月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道:“噢?白老板是打算做皇商,为宫中提供酒水?”
白鹭鸶点头道:“不错,鹭鸶正有此意。”
乔曦月不由挂起温和的笑,婉拒道:“白老板高看在下了,此事应该找礼部的人,他们才是负责这件事的大人。再说,在下一介草民,哪里有能力干预宴会的酒水问题?”
白鹭鸶有些失落,哀怨的低下眼角,轻声道:“乔公子,奴家一个小女人,能够抛头露面开个酒店,这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奴家不过是想让日子过得舒坦些罢了,来这里的都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位高权重的大人不屑也没有功夫来这里,奴家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将希望寄托与您。”
“那白老板希望在下如何做?”
“若是有机会,不知道公子能不能请丞相大人驾临寒舍?”她小心翼翼的措辞,生怕一个字说错了让乔曦月不悦,从而断然拒绝,“奴家备有几壶留香,专门留给丞相大人尝一尝。”
她的目的就在于此,从二人刚进了虫二楼开始,先是通过朱祺和她相识来和乔曦月客套,送上酒后引出后话。乔曦月这时明白了白鹭鸶举动后的深意,甚至于,他有些怀疑她和朱祺之间的相识,也不会那么的简单。
想到这儿,他微微一笑,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试试,不过不保证家父会同意。”
“那是自然,多谢乔公子。”白鹭鸶忙不迭的点头,喜不自禁,“奴家一会儿就吩咐下人,将酒送去贵府。”
“有劳。”
“乔公子客气了,鹭鸶应该感谢您才对。”
乔曦月又和她客套了一会儿,白鹭鸶的目的已然达到,没有了留下的兴趣,乔曦月又因为她的举止有些不喜,便没有挽留,随她退下了。
朱祺几乎一直没有吭声,这会儿开口,颇有些感慨的味道,啧啧道:“这女人,心还挺大的。”
乔曦月撇他一眼,笑得云淡风轻,道:“她不是说了?不过是为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