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外
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靠近城边,一下就感觉出了此处的繁华和喧嚣。萨秋溟一直在马车的犄角假寐,等到了城外,也不用别人叫,眼睛唰的一下睁开,精光毕露。他掀开旁边的车帘,看了看周围的景观,“到了。”
“唔,”乔奈放下手中的茶盏,也顺着他掀开的缝隙瞧了瞧。
“去我家玩儿会儿不?”他没回头,随口说道。
“男女有别,萨公子即使为人豪爽,放荡不羁,但还是守着些规矩办事的好。而且我们此行是去探亲的,应该会借住在那里。日后有缘会和公子相遇的,此番就不敢叨扰公子了。”
萨秋溟有些失望,不过看乔奈真的有正事要做,只得点了点头。一路上他只称呼乔奈为‘小妹妹’,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本家姓什么,想要越礼的问问她的闺名,以便日后好联系。谁料,还没有开口,就听见不远处一声惊喜的大呼,“公子!!”
几个人闻声望去,就见一个小厮打扮的小个子蹦起来,朝着这里猛挥手,然后冲了过来。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老太爷正到处找你呢。奴才们都为您遮了三四天了,今天您要是在不出现,奴才们的腿就要被打折了,以后可在也陪不了您出去玩儿啦!”小个子一跑过来,也不等萨秋溟说话,自己也不带喘气儿的,跟机关枪似的得得得说个不停。
萨秋溟一直坐在马车上,笑眯眯的看着他说个不停,等他话音一落,不禁笑道:“小个子,说的渴了不?来,给你水。”
那个小厮竟然真的叫小个子,车上的几个人心中暗笑,就见小个子一张小脸涨的通红,一副好心当成驴肝肺的痛心表情,气鼓鼓的脸跟个小包子似的,“公子!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不着急呀!老爷子都等急了,你快点走好不好!”
乔奈瞧着有趣,看他气鼓鼓的模样,呵呵轻笑出来。
小个子这才把目光投到其余几个人身上,他和萨秋溟的眼睛一样利,一眼便瞧出了乔奈是里面的主子。气鼓鼓的包子脸恢复了正常,倒是个清秀可爱的小孩儿,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妆容,笑嘻嘻的凑上前,“小姐好,两位姐姐好,这个大哥好!”
小个子的举动讨得了众人的欢喜,就连平素一张面瘫脸的乔影,也缓和了表情,朝他点了点头。
小个子见几个人都笑望着自己,显然自己非但没有讨人厌,反而讨了喜,有些得寸进尺的道:“小姐,我家老太爷点名找我家公子,小个子这就请他走了。失礼之处,还请小姐勿怪。”
乔奈点了点头,转身朝萨秋溟道:“萨公子,既然令尊在有事找你,正好我们也要去探亲,不入我门就在此分手吧。”
萨秋溟点了点头,连方才打算问乔奈姓甚名谁的事,也被小个子一打岔忘在了脑后。潇洒的跳下马车,习惯性的打开扇子摇一摇,却发现手里一空,他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的扇子早已经被乔奈抢走,不由得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像个江湖人士一样的一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乔奈也一抱拳,道:“后会有期。”
望着马车绝尘而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影儿,萨秋溟这才猛地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小妹妹叫什么名字。他极快的回身,把身后的小个子吓了一跳。看着那小子吓得直拍胸脯子的小样儿,他气的咬牙切齿,“小个子,你说你怎么来的就这么巧!”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要问人家叫什么的时候你给我打岔!萨秋溟越想越气,正巧这时候小个子庆幸自己找到了公子,不用挨老太爷的训斥,笑得阳光灿烂。他只觉得怒火中烧,一腔怒火无处去,全部化为了力量从腿部宣泄而出。
可怜小个子被萨秋溟猛一回身吓得惊魂未定,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正困惑的看着自家公子恨不得扒人皮的模样,屁股上一痛,萨秋溟那大脚鞋印子就嚣张的挂了上去。
一声悲鸣,他真是欲哭无泪,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了自家公子,刚才还好好的呢,现在就开始对自己动手。施暴的萨秋溟大刺刺的走在前面,用余光扫了一眼正抱着屁股苦着脸的小个子,嘴角邪恶的勾了起来,“你走不走,再迟了我就替老太爷打断你小子的腿!”
乔奈一行人在客栈住了一晚上,仔细的洗掉了一身的风尘,又换了较为郑重的装着,这才精神饱满的朝萨府驶去。
萨府是苏州城里的第一世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根本不用和别人打听路线,乔影一路驾车走进潜规则的富人区,深巷里最大的府邸,上面挂着一张红木金边的大匾,上书“萨府”。
萨府的门户大开,早早萨家老太爷就吩咐,通知今天有贵客要来,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但堂堂的大管家却亲自在门口守着,这么站了将近两个时辰。
直到一辆不是很起眼儿的马车朝这里驶过来,停在了萨府门口,等了良久的管家眼睛一亮,脸上挂起谦卑有礼的笑,背在身后的手一挥,打发了人去通知老爷少爷,贵客临门。
赶马车的是一个很冷峻的男子,体态颀长,衣衫之下肌肉虬结,充满了攻击性,用来当车夫,似乎有些大材小用。管家在礼貌范围内看了那男子几眼,心里极快的给出了评价。他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马车里的人儿,能把这样的男子当车夫,里面的果真是贵客。
车帘被掀开,走出来的首先是一个抱着剑的女子,她的脸色有些冷,萨总管就站在她跟前五步开外的地方,她却仿佛没有发现这个人一样。也不用普通人家特意准备的小凳,女子轻巧的跳了下来,转过身,朝着马车伸出手。
第二个下来的女子和前者截然相反,她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礼盒,脸上洋溢着浅浅的微笑,眉宇间是内敛的温柔。她一出来就瞧见了萨总管,笑着和对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样的女子从小受过严厉的调教,断然是做不成前个女子那般跳车的举动。萨总管一瞧马车前还是没有小凳,连忙使了个眼色,让身边一个小厮匍在马车前,给女子垫个脚。
小厮收到暗示,刚一迈腿,却瞧见持剑女子走上前,几乎一个横抱,愣是将那女子抱了下来。萨总管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二人,没想到天玺王朝竟然还有此等女子,如此将礼法不放在眼中。他心里微微有些不赞同,眉头蹙起,但碍于来者是客,而且是萨老太爷千叮咛万嘱咐的贵客,也就生生把不满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马车里又走出来一个女子,她倒是和前两个人不同,手里什么也没拿,干干净净的走了出来。她第一时间没有看见萨总管,反而将视线投在了门口的牌匾上,盯了三四秒的功夫,她方才吐出一口气,转而望向萨总管。
神色淡淡,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双眸不像前两个女子或锐利或和煦,她的双眼倒更像是古井,波澜无惊的淡漠。扶着持剑女子的手,她缓缓的下了车,站定。
这时,第二个女子走上前,将怀里的礼盒向前一递,声音轻柔,道:“京城乔府,前来拜见萨老太爷。”
一报上名号,萨总管心里一惊,京城乔府,除了丞相府的人,还能有谁?他偷偷摸摸的瞧了乔奈一眼,年纪轻轻,约摸着能看出老太爷的影子,这……应该是大小姐的千金吧?两家因为萨玲珠的事已经十多年没有走动了,她此次前来是要干什么?
还没等他理清楚头绪,闻讯赶来的萨老太爷急冲冲的走了出来。乔奈站在几个人头喽,正好和他打了个照面儿,看着模样有自己大女儿五分像的小女娃,十多年没见过外孙女面儿的老太爷,鼻子一酸,热泪盈眶。
乔奈上前一步,适时地挡住了众人的视线,避免让人看见萨老太爷失态的样子,恭敬的问候,“外公。”
萨老太爷趁机一抹眼,对于她善解人意的举动颇感欣慰,点了点头,极脆的答应,道:“乖外孙!”
此时的萨老太爷不像是江南第一世家的当家人,而是一个很久未见亲人的老者,这让乔奈微微有些放松,这个老人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尖锐不好接触。
为了争取到萨家的力量,老太爷是务必要讨好的,她在天玺王朝呆的久了,已经熟悉了和别人的交往,同时学会了享受家人的温暖和关爱。毕竟,现在她就是乔奈不是么,那个乔奈不会把握的一切,那么就让她来帮她把握。
她恭顺的笑起来,眼睛眯眯地像个月牙儿,像普通的十几岁的少女和亲人撒娇一样,一下扑到了萨老太爷的怀里,轻轻朝里拱,“外公!”
老太爷拍拍她的背,显然也是很激动,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发出嗯嗯啊啊模糊的声音。
方才和萨老太爷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少年,他自从见到乔奈的第一面开始,面露欣喜,这表情一直保持到乔奈唤萨老太爷‘外公’为止。那一声外公叫出口,男子换上了愣怔的表情,杵在原地,神游天外。
乔奈一开始就见到了他,也不觉得意外,显然是一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见男子愣在原地,她扯了扯萨老太爷的袖子,低声问道:“外公,这位是?”
萨老太爷恍然,收起了自己失态的样子,回头一招手,示意男子过来。而后把乔奈一览,站在男子对面,道:“秋溟,来见过你的小姑姑。”
一直以来萨秋溟标志性的狐狸笑僵住了,而站在他对面的乔奈,露出一丝得意高深的笑容。那模样,倒是和平时的萨秋溟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