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末的脚步停留在一部铁灰色的轮椅旁边,慢慢的蹲下身坐在石凳子上剥核桃,然后把核桃认认真真的挑出来放在干净的小盒子里,等剥满了一小盒就停下来擦擦手,将小盒子凑到轮椅上的人嘴边。“来,你最喜欢的小核桃。”轮椅上的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前方,嘴唇却慢慢张开等着夏亦末把小核桃倒进她的嘴里,然后一口一口的咀嚼。
夏亦末看着眼前的人,默默无语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的道,“末世,我会再来看你。你一个人好好呆着,我会帮你找到梦式。”
“你又去看她?”回到顶楼复式公寓,夏亦末已经预感到有人在等她。
“什么事?”
“小末,你不需要这样充满戒备。”说话的人叹了口气,“末世还好么。她也是克隆人,教授不会冒险放过她。”
夏亦末冷笑一声挑高双眉,“我不会让安七炎找到她。”说完,夏亦末不耐的看着对方。“说吧,弥荒,教授又有什么指示。”
原本随意靠坐在沙发上的弥荒不由得站了起来。
那一天,他和夏亦末在一片狼藉的研究所遇到回来收复失地的教授,听闻了他的克隆人项目,以及教授口中安七炎真正的目的,他要释放所有的克隆人并唤醒他们,让克隆人不仅仅成为试验品。安七炎到处搜索关于研究所秘密项目的细节就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原体,因为他相信只有原体才能威胁到自己,而且一旦安七曜知道自己其实不是他真正的哥哥,他也会背叛自己。
为了见到自己还活着的哥哥,真正的夙,弥荒答应了与教授的合作。他帮他找到所有的克隆人,并根据教授的指令消灭其中错误的存在。作为合作的报酬,弥荒和夏亦末能够得到最大程度的自由,以及,教授答应全力复原夙。
然而那一天之后,梦式失踪了。末世元纪被引到教授面前,在教授的“清理”之后成了一个类植物人,那个坐在轮椅上,目光空洞的少女就是末世元纪,而且她的身体正在成倍加速的老化,她没有被教授毁灭掉,因为夏亦末保留了她,但夏亦末知道自己留不住她多久。
根据国际组织的反馈,许多效命的秘密的试验对象都同一时间消失了。教授推测是躲藏起来的安七炎召集了他们。在教授回到研究所的那一天,梦式的克隆体清理了整个研究所基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安七炎和安七曜兄弟两纷纷失踪不见。研究所又回到了正常的次序,教授重新授命了研究员管理内部,而零号也被永久拘禁,作为一个叛徒她能够保留性命已经是大赦,她接下来恐怕终身都要在研究所阴暗的拘留室里度过余生了。
教授毕竟还是个人,不忍心对那些还是孩子的试验对象怎么样,然而对于克隆人,在他眼里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何况挑起这场血雨腥风,又令研究所遭到国际封杀的家伙也是个克隆人,教授发誓不找到安七炎看着他被彻底销毁他就不会再参与任何研发项目。
那天之后,夏亦末一直和弥荒在世界各地寻找克隆人的身影。教授给了他们所有克隆人的名单和资料,一旦发现立刻通知执行者进行追回。然而当看着克隆人痛苦的被抓回研究所,而且已经预知到他们的死亡,夏亦末不仅开始怀疑,这和屠杀有什么区别,他们也是生命,虽然是被错误的制造出来的生命,看着眼前挣扎的克隆人,夏亦末仿佛就看到了刚刚逃离研究所时的自己,夜不能寐惴惴不安,自己做的不过就是曾经研究所对自己所做过的事情。
她开始厌倦起来,然而她知道弥荒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因为夙,那个真正的活着的夙。她也看到过他,真正的夙看上去颓靡不振,而且在隔离仓里已经失去了意识。教授允诺会治疗他,但夏亦末心底的夙永远是那个全身布满导管眼底却不见一丝挣扎的克隆体。
当她向教授要求保留下末世元纪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教授的愠怒,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谈判的人,他更加喜欢别人的遵从,但是他需要他们,需要她和弥荒的能力,无与伦比的观察力,轻易的在人群中找到克隆体。所以他答应了她的请求,将已经奄奄一息的末世元纪还给了她。而那个叫做南宫沉穗的女孩子,已经不再了。
发现原体的死亡对克隆体并不能造成任何影响,教授深深的不安起来,这意味着安七炎其实并不需要控制他的原体,只不过受到研究所保留原体的错误暗示他才会极力的寻找。
“找到安七炎,他才是关键。”教授不止一次的对他们俩说过这句话,但奇怪的是安七炎仿佛从地球上消失了。夏亦末和弥荒都知道这是安七曜的原因,他是天才的观察者,如果他想要刻意保护自己的哥哥就没有几个人能找到他们,就像当年他掩护安七炎离开研究所,他虽然不是操控者却是个天生出色的执行者。
“如果教授找到他们,会把他们全部销毁么?”夏亦末这样问过弥荒。但是看到弥荒毫不在乎的眼神,夏亦末明白了,在他的眼里,所有人的生死他都毫不在乎,他在乎只有他愿意在乎的。
“那如果有一天教授要销毁我呢?”这个问题夏亦末从来没有问过弥荒,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她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到答案,她是和他一样最优秀的观察者,他们都有着一样令人厌倦的天赋。
从某个契机开始,夏亦末再也不回研究所面见教授,教授要她找的每个人会通过不同的方式传达给她,当她找到目标后也不再随着执行者一起回去,她不愿意看到他们的下场,就仿佛看到自己的下场一样。
现在她和弥荒分开行动,她已经可以一个人执行任务,这可能也是她的宿命,永远离不开研究所的羁绊。
“你不再相信我?”弥荒曾经也迷茫过,但当他看到夏亦末的眼神,他瞬间明白了,他们是观察者,他们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交流,他们可以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到最透明的思维。她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