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街心公园里,她正和女儿荡秋千。随着她的推送,女儿被高高荡起,晚风将孩子清亮的笑声传得很远;金色的夕阳里,她的笑脸恍若盛开的花朵……
远远地,我注视着她们,没有过去打个招呼。——就让她们尽情享受这一段幸福时光吧。
她是我的邻居,认识她已近十年了。
那时候,我的儿子刚学走路,一有时间,我就带他到附近的街心公园去玩。几乎每一次,我都能在那里见到她们母女俩。见得多了,也就熟悉起来。
她的女儿还在一岁时,就被确诊为脑瘫患者。尽管她和丈夫带着女儿去了许多医院,但孩子的病情一直没有多大的起色。随着时间的推移,丈夫开始对女儿厌烦起来。不止一次地,他要将女儿送人;可她,哪里舍得呢?在一次次的争吵之后,他们的婚姻宣告结束;不用说,女儿随她生活。最初的一年里,丈夫还能按时支付女儿的生活费,但一年之后,丈夫远走他乡,女儿的生活费随之化成泡影。从那时起,抚养女儿的重担就落在她一个人的肩上……
她的经历,让我对她充满了同情。我本以为,这样一个历经苦难的女子,内心一定充满了怨恨,恨生活不公恨丈夫无情。但令我惊讶的是,无论何时见到她,她的脸上,都是笑容;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总让我想起春天。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问她,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日子,不觉得太苦了吗?而她,淡然一笑后,轻声答道:“苦什么啊,我现在过得很好啊。你看我女儿,每天都有进步呢。以前一步也不能走,现在差不多能走上两步了;以前不会说话,现在会喊‘妈妈’了;我累的时候,她还能给我按摩呢……”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话语里全是幸福。而她的幸福,令我分外动容,因为我清楚,在她女儿的点滴进步里,包含了她多少心血。除了上班,她的时间全都花在女儿的身上。她给女儿讲故事,她给女儿唱歌,她给女儿喂饭;而她做得最多的,就是给女儿按摩,从前胸到后背,从胳膊到小腿,她的双手,抚过女儿的每一寸肌肤。正是在她坚韧不拔的努力下,她的女儿日渐好转着:能站起来了,能迈步子了,能伸手拿勺子了……小区附近的街心公园,是她和女儿的“根据地”,几乎每一天,她都会带着女儿在那里散步、打球、荡秋千……她们的笑声,总是传得很远。
作为邻居,我不止一次去过她的家。无论何时敲开她的家门,我看到的都是一个分外清爽分外雅致的家园。尤其是她家的窗帘,总是随季节而变换:初春,是一帘嫩绿;盛夏,是一帘海蓝;深秋,是一帘桔红;隆冬,是一帘橙黄。她用一颗敏感的心与一双灵巧的手,为自己与女儿创造了优雅明净的生活。而我相信,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女儿,心中也会充满阳光。
这些年来,只要一想起她,我就会想起向日葵。尽管生活中充满了阴霾与风雨,可她,就像向日葵一样,眼睛里只有阳光。对局外人来说,一个单身女子带着个脑瘫的孩子,生活的艰辛与沉重不言而喻,而她对此却毫不在意。她的世界里,处处洒满阳光;甚至可以说,她自己就是一缕阳光,一缕能够照亮生活的阳光。
对她,我的心里充满了敬佩。是的,我一向佩服她,以及那些如她一般的“向日葵女子”。面对残酷的人生面对无情的命运,她们不抱怨她们不诉苦她们更不放弃,她们将所有的苦难一肩担起,然后,用自己的笑容照亮黯淡的生活,用自己的笑声点缀苦难的世界。多少年来,她们默默地活着,活得坦荡活得从容活得乐观活得坚韧,最终活成了一株朝向太阳的“向日葵”。
向日葵一样的女子,正是大地上的美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