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转眼已到了九月下旬,天气渐渐寒凉,每天晨起,园子里的落叶总要铺就了厚厚的一层,即便轻轻的踩踏上去,也会发出唰唰的残碎的破落之音。
原本打算的和十三爷早日完婚计划,也被内务府一纸批文挡了回来。皇子的婚礼不比平民百姓,择吉日就可以完婚的,它需要经过好多的程序,筹备起来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况且每一步又都需要择吉日才行,因而我们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也就是康熙四十三年三月。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生发的日子,自是比这萧瑟的暮秋时节,来得吉庆喜性。而且这样一来,时间也较充裕,阿玛和额娘为我办嫁妆也就不会过于仓促紧张了。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皇子们的学业是相当繁重的,尽管如此,十三爷依旧腾出功夫就来看我。其实照老礼儿,定了亲的双方男女是不应如此经常见面的,好在十三爷和我阿玛及额娘一直往来的很密切,所以额娘和阿玛也就没太多加干涉。
阿玛和额娘整日琢磨着为我筹备嫁妆的事儿,而我一点儿也不懂这里面的规矩学问,所以也插不上手。闲得无聊,就想起了大少爷和张府曾经一起同甘共苦帮助过我的姐妹们,也不知他们过的怎么样,画屏和虎子的婚事成没成?
心下惦念着,想让十三爷帮着打探一下,又恐掀翻了他那坛子干醋;我自己去吧,又怕引起老夫人的误会,以为我现在身份不同了,是故意炫耀去了,真是左右为难。唉~~悲秋悲秋,如此心境,难道都是秋天惹的祸?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纳兰公子的词,像一剂毒药,在我脑海里蔓延,我的情绪,从未有过的低落。
我的笑容里掺杂着苦涩,聪明如他的十三爷,怎会看不出我的不快?
“默儿,”无人在侧,他依旧喜欢这样叫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说出来……”
“让你开心一下是吗?o(∩_∩)o~~”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和大少爷逗焖子时的话语。
那一段时光大少爷真的给予了我太多的关照,而我现在被这大醋坛子管的,连已普通朋友的身份问问都打触,就更别提和大少爷,虎子他们见面聊天了。
“你不开心我怎么可能开心,我就算开心也是白开心,白开心不如不开心,我不开心也得让你开心。”怎么说的跟绕口令似的?十三爷绷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也会,不就是绕口令吗?听好了,白石塔,白石塔,白石搭石塔,白塔白石搭。搭好白石塔,白塔白又滑。”我说的跟连珠炮儿似的,从前上大学的时候,我常用这个逗弄我们班一广州的男生,南方人讲这个,怎么也绕不过来,因而常常逗得我们哄堂大笑。
“慢点儿慢点儿,什么白石白塔的,总得让我听明白了才能学吧?”
于是我开始教十三爷背白石塔,一会儿白塔一会白石,绕的他晕头转向,说也说不清楚,越说不清楚他还越起急,笑得我肚子都疼了。
笑闹够了,积在心底的郁闷好像也随着蒸发掉了。看着我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十三爷这才如释重负似的长出口气,“唉~~我现在才算体会到什么是拿着自己不开心的事让别人寻开心了,怎么样,这回开心了吧?”
“(*^__^*)嘻嘻~~当然,好不容易在你身上发掘出不如我的地方,总算让我扬眉吐气了一回。”心情超爽,看着满树的黄叶,都觉得金灿灿的可爱。
“那这会儿可以跟我讲讲之前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了吧?”原来他是故意哄我的,才装着笨笨的样子。
说就说,我这一兴奋,口就没遮拦了,“那你不许吃醋不许生气……”我刚开了个头,他就打断了我。
“你还是别说了,一准儿没好事儿。”
“喂~~你怎么这样儿,有让人吃东西咽半截儿吐半截儿的吗?”我话都到嗓子眼儿了,被他堵回去,想憋死我?不让我说我偏说。
“我也就是想问问你大少……也就是张若霭现在怎么样了?好久都没他的消息……”一不做二不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惦记了是吧?”阴阳怪气的,就知道你得这样。
“是,因为他是我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所以很想知道他的近况,还有他家里的画屏、紫珊、碧桃、虎子等的情况,我想让你帮我问下。”我一口气的说出心底话,这下心里是真正的清凉超爽了。
“既然这么关心,你干嘛不自己亲自去,亲自问,不是还可以见上一面嘛,岂不更好?”醋味儿熏天,早料到你这样儿了。
“十三——哥——”我掰正了他看向别处的头,“要我跟你说多少遍你才肯信,我和张若霭真的只是朋友,而且当时在他家的时候,他对我真的特别关照,你总不能让你未来的福晋,背负一个忘恩负义的骂名吧?”
我两手胡乱的把他的脸弄出喜怒哀乐各种奇怪的表情,嬉皮笑脸的逗弄着他,这叫软硬兼施,我就不信哄不转他。
被我折磨的实在没招儿的十三爷,倒了板不住紧绷的脸,“去去去,”他推搡着我,“这么大了还跟一孩子似的瞎闹腾。”
“哎呀~~~”我假装向身后倒去。
十三爷一把揽住我的腰,到底是练过功夫的人,还真手疾眼快。
我顺势腻在他的怀里,不用抬头,我也知道他的唇角此刻正在往上翘呢。
“这你就不怕被人看见了?还主动地*,你就不害臊?”嘴里说着,他的手臂却是更紧的搂住了我。
“就一下嘛~~好几天都没见到你,想你嘛~~”我娇声软语,被他拥住的感觉真的很暖很舒服,真想一辈子就这么腻在他的怀里。
“三生三世,三生石上定三世,三世三生。”我絮絮的念叨。
“说什么呢?又是绕口令麽?”十三爷问道。
“不是。是对子,你对个下联怎样?”我复又重复了一遍。
到底不愧为才子,文韬武略,未加思索十三爷便立时出口对道:“一意一心,一意爱中存一心,一心一意。”
真的可以对我一心一意麽?不是还要讨一堆的小老婆吗?一时的好心情,又被胡乱的思绪搅和了。
整整三天,十三爷都没再露面儿,兴是授读师傅这阵儿看的紧,溜不出来了。第四天头上,快到晌午用膳的时候,他却风风火火,一身汗水的闯了进来。
“默儿,快,换身漂亮的衣服,我带你去见几个朋友。我时间紧,你稍微快点儿。”他喘息甫定的说道。
“兰芝~~兰芝~~”我喊着丫鬟,“你赶紧替我跟额娘回一声,我出去办点急事儿,午膳别等我了。”
兰芝匆匆去替我禀告额娘,等她转回的时候,我已穿戴完毕。一袭淡粉的湘绣牡丹滚边的夹袄,同色底裤长裙,清清淡淡若三月的桃花。
上下打量我一番,十三爷欣赏的夸道:“默儿,我怎么觉得你穿什么颜色的都挺相称,一点儿也不艳俗。”
“那当然,你也不看是谁穿?就我这么有气质的……”
“快快快,来不及了,赶紧走。”没等我自我炫耀完,十三爷急忙的打断我,“见过脸皮厚的,不过还真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他小声嘀咕,假装一副鄙夷的样子。
谁让你夸我的,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毛病,~~。
兰芝办事就是细致周到,我们出了大门,马车已经候在那里。十三爷骑马在前,两个贴身侍卫左右护持,我和兰芝坐在马车里紧紧相随。
大约走了有半个小时的路程,马车在市区一个极富盛名的酒楼醉云轩门前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十三爷从侍卫手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大盒子放倒马车上,“十四和张若霭还在授课师傅那儿替我遮着,我就不进去了,盒子里装了五百两银子,吃过饭上街逛逛,给朋友们买点儿礼品,别太晚回去,听见了没?”
“什么跟什么啊?把我带来又把我扔这儿,还让我替你照顾朋友,什么意思啊?”我一头雾水。
“呵呵~~”他赖赖的笑笑,“傻丫头,进去你就知道了,”他轻轻的往酒楼里推推我,“别忘了跟小二说,是张若霭定的包间。”
十三爷急急的和侍卫策马狂奔而去,我和兰芝只好一前一后的进了酒楼。
报了姓名,小二客气的将我和兰芝引领到二楼的一个包房前。轻推房门,“小姐请~~”小二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画屏?”我一眼就看见了正对房门坐着的画屏,惊喜的我立马儿冲了进去。
啊哈,还有紫珊、碧桃、刘妈、虎子,我的几个要好的朋友都来了。我激动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刘妈~~”我叫着拉住刘妈的手。
“哦、哦,默芃小——姐。”刘妈诺诺应着,一脸不自然的表情。
再看其余几位,也都是一副讪讪然若尴若尬的样子。
“刘妈,画屏姐,你们这是怎么了?这么久没见到你们,都快想死我了,你们不想我呀?”我摇晃着刘妈的胳膊。
“想、想,默芃……小姐。”虎子说着,脸就腾的涨红了开来。
“什么小姐不小姐的,又没外人,你们别这么叫我,怪生分的。”我明白了,估计是这几个人觉得我的身份地位变了,心里跟我拉开了距离。
“可你现在是王府的格格,我们做下人的……”
“我就是我,那默芃,从前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你们要是跟我见外,就真的没意思了。”我打断了紫珊的话。
“可是……”
“什么都别说了,你们若非要把身份地位分的那么清楚,那我们这朋友就没法儿继续了,说吧,你们是让我走还是留?”
“默芃……你、你别急,”画屏走近我,劝道:“其实,我们大伙、是怕你跟我们做朋友,觉得降低了身份,所以才……”
“画屏姐~~你觉得我是那种人麽?”我一只手挽住了画屏的胳膊,赖赖的笑望着她。
画屏笑了,刘妈、碧桃、紫珊、虎子,都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你呀,怎么做了格格还是跟从前一副样子,总要端庄些才像个大家闺秀。”画屏满眼含笑,一副拿我没辙的表情。
呵呵~~这是英雄本色,自由自在真性情的我,我怎么可能为一个格格的身份就失去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