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和林,丞相府。
“子义,你来看看!”驴儿将刚刚谢赫那份由快马递回的协议交给了汪植:“你来看看,这个朱隸和谢源在搞些什么明堂。”
“这——大人,依照大元律下官是不能——”汪植有些感动:这份协议刚刚传回和林,甚至连太后和陛下都还没来得及知道。可是现在恩相居然就让自己看,可见恩相对自己的信任,但是他又不能不想到,这和大元的律法是不和的,别人自然不敢指责驴儿怎么怎么样,但是弹劾他一个小小的汉官的胆子还是有的。
“叫你看你就看!”驴儿很欣赏汪植的才干,但是对他这种谨小慎微的处事态度却是不敢苟同,加上刚才看不透对手意图的烦闷,他的语气无意间就重了些。想想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他又放缓语气对汪植说:“子义放心,同样的奏报已经放在陛下的御书房里了,这里的是副本,你就放心的看好了。”
“是!”汪植到并没有太多的在意粘罕的语气,他很快就被协议的内容吸引住了。
半晌之后,汪植放下手里的协议副本,有些不太相信的问:“恩相,这就是谢赫大人和明人签下的协议?”
“是啊!”驴儿也是不敢相信:“这次和谢赫谈判的是朱隸的军师,那个老狐狸谢源,他可是项还的师弟,我们大元和他打交道可是从来没占到过便宜啊。但是这一次,根据谢赫的回报,这次的谈判过程里,谢源对于要我们大元割地赔款似乎根本就不感兴趣,只是在谈判开始的时候稍稍的提了一下,被谢赫回绝之后就再也没提起过。倒是对开放双方的互市贸易十分的着紧对于允许双方的商队通行这一条更紧紧抓住不放。子义你说,谢源这个老狐狸和朱隸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这个——学生不敢妄言!”汪植也被谢源这一出人意料的举动个弄糊涂了。
“别那么小心翼翼的,今天就是你我二人私底下说说,又没有别人在场,无论说了什么,本相都不会怪罪与你。”驴儿缓声说道,在他看来,汪植是个汉人,对于这些汉人的诡计阴谋肯定会比自己这个老头子了解的多。
“是。”汪植心中苦笑,无论驴儿如何的器重自己,自己对大元或是恩相如何的忠心耿耿,但是无论是在驴儿还是别人眼中,自己都始终只是一个非其族类的汉人,一个很有用的奴才而已:“学生以为,谢源如此表现的原因不外乎两个:一是他们至少在一两年之内确实不想再和我们大元起冲突;二是朱隸此举背后包涵着更大的阴谋,谈判时的让步,只是在麻痹我们而已。”
“这个我当然知道,而且肯定是后面一条。”驴儿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协议签了,儿子回来了而有所好转。相反,因为猜不透朱隸和谢源的意图,他的情绪变得更加的恶劣:“我问的是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我们应该怎样应对!”
“这——”汪植一下子被问住了,现在他连对手的意图都还没有弄明白,还谈什么应对的手段呢,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把驴儿安抚下来了:“恩相少安毋躁,现在已经快十月了,草原上已经是风雪一片,无论是大元还是北平都不可能在冬季里做出什么大的举动,也就是说,我们至少可以有整个整个冬季来从容应对朱隸和谢源的阴谋。”
汪植的话让驴儿稍稍轻松了些:“那你说说看,开春之后,我们应该采取怎样的手段来对抗明人的诡计?”
“其实也简单:协定里重要的就是那么三两条,而且其中开放商贸的两条实行起来对我大元危害甚小而获益甚多,那我们就让这两条好好的执行下去。当然,我们也要盯紧这些商队,并且可以私下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免得商队里的奸细刺探我们的消息。同样,我们的商队也要尽量的深入到大明境内,大力联络内附与大明的蒙古部落,以便将来里应外合。”汪植一边想一边回答。
“那关于明军在边境上修建城寨的问题你怎么看?”驴儿不动声色。
“此事对于大元来说也并非全是害处。”对于这一条,汪植看的是最多的,也是考虑的最多的:“草原上无遮无掩,明军想要守在边境防止大元的勇士南下,在边境上修建城寨是必然的选择。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长期在边境上保持相当数量的军队来防止大元的勇士们南下。”
“这是害处,那么你说的益处呢?”驴儿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但是又不是很明白,干脆直接问汪植的想法。
“其实益处也就是害处!”汪植不知不觉的有犯了老毛病——故弄玄虚,看着驴儿有些不奈的眼神,他连忙说:“恩相,明军固然可以在修起城寨,驻扎人马,可是一个城寨能够有多大?能够驻多少人?被我大元的铁骑一围还能够坚持多久?明军在边境上驻军,当然可以监视到我们的行动,但是这是以他们建起来之后,驻的下,守得住为前提的。但是这种远离坚城的小城寨几乎是不可能守住的。我们的勇士什么时候想吃掉他们就可以一口吃下,明军此举只不过是在给大元的勇士们建立功勋的机会罢了。”汪植努力的想把形势分析的乐观一些,他的目的达到了。
听了汪植的分析,驴儿对南方形势的焦虑大大的缓解了——不是还有一个冬天吗?那已经够他做出很多事情了——
……
大明南方应天城(南京),皇宫御书房。
年过六旬的朱元璋一脸气忿的审视着面前的一份份奏折,加起来足有好几十份——全都是有关自己的儿子燕王朱隸的。
从御史台四品的御史言官一直到内阁的各位学士、辅官,几乎大半个朝廷的文官都在向他控诉着燕王的暴行。
“我大明堂堂天朝上国,竟然有人做出此等禽兽之事,天朝颜面何存?”
“先秦白起坑杀降卒四十万,不得善终,今日燕王此举与当日白起之行何其相似!”
……
一封封指名或是不指名的奏折,讲述的都是一个声音:燕王坑杀降卒,将反叛的部落连根拔起的行径是暴行,是不义,是有违圣人之道,是有损大明的颜面,是……
种种罪名,不一而足。
“一群空谈之辈!”朱元璋无力的合上一本奏折,抬起头,老人望着绘有腾飞金龙图案的天花板,不期然的想起了当初起兵时的老伙伴项凌说过的一段话:“儒生里面是有不少人才没错,但是更多的儒生却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记得那时项还是当着自己还有方继元还有李善长的面这么说的,而这李善长本来就是个是儒生。项还的话一出口,就遭到他的反驳,他举出了很多儒家出身的名士、干臣来反驳项还的话。
面对老好人李善长难得的争辩,项凌问:“善长兄还记不记得南宋末年的小朝廷是如何覆灭的?文天祥这样的大忠臣在小朝廷里遭遇又如何啊?”
李善长知道,项还知道,他朱元璋知道,满朝的士大夫们也知道。在蒙古军节节进逼的时候,不肯降元的南宋官员们拥立已经降元的南宋恭帝的幼弟为帝,建立了苟延残喘的小朝廷。但至此危亡之际,官员们还在争权夺力,排斥忠良。他们不听文天祥的筹划,放弃陆地,带小皇帝乘船去海上漂泊避敌。南宋故土一度只靠文天祥率军独撑残局,终于寡不敌众,于南宋景炎四年阴历十二月二十日在广东海丰的五坡岭兵败,再次被俘。同年阴历二月初六日,小朝廷在崖山海战兵败,文天祥的同科进士、大臣陆秀夫背负着9岁的小皇帝投海自尽,南宋灭亡。
江南士子闻听陆秀夫和小皇帝自杀噩耗,万余人一同赴海,同蹈国难,整个广东洋面漂满汉家衣冠,清明上河图变成坟茔和牧场,华夏古国就此落下帏幕。
读史书的人看到这一段,往往会感叹这些士子们的忠烈节义,因此也就忘记了为什么在元兵步步逼进的时候,小朝廷的公卿大夫们关注还不是如何抗御敌寇,而是争权夺利,党派之争。
“其实这已经是士大夫们的通病了——在他们看来,敌人打来的时候,损失的是朝廷的利益,和自己点切身利益无关,所以他们可以在高喊抗敌或者是求和的口号的同时从容不迫的争权夺利,打击异己,用最最冠冕堂皇的名义来牟取自己的私利。”朱元璋很清楚的记得,当时的项还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里不是一贯的笑意,而是一种深沉的悲哀,现在他知道了,他那是哀华夏之不幸;那也是一种愤恨,那是愤华夏子民之不争!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说这句话的人早已葬身于滚滚的长江;当年和他进行辩论的人受累于几年前的胡维庸谋反一案,病死狱中。而这一切,都是在自己的默许下进行的。看着书桌上的这些奏折,朱元璋心中一阵烦闷——这就是朕的朝廷柱石吗?朕难道就要靠着这些成天只会空谈仁义道德、找自己人麻烦的家伙来奠定我大明的千年基业吗?朱元璋在问自己,也在问苍天……
———————————————————————————————————
成绩不理想啊:继续拉票:看过书的朋友就不要吝啬那小小的一票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