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足千人的小镇,一夜之间死伤数百人,妇孺被掳掠上百人,财物劫走无数。这一切,还是两个兵力不足五千的小部落小半夜的成果。而在他们北逃的途中还会有更多的村镇被洗劫。”和项凌并辔而行的朱高炽底语,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若是蒙古人尽起大军,我镇北军十五万将士能否保的住这一方平安?”
“不可能——”项凌在心里算计了一下沮丧的回答:“击退攻击甚至歼灭敌人都是可能的,但是如果蒙古人真的大举入侵的话,塞外的大明疆域可以说就完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双方就没有和平相处的可能吗?”一直在旁听的肖凡忍不住发问:“或者说,双方有没有可能坐下来,用语言而不是刀剑去交流?”
“我们几千年以来一直都想达到这个目的。”朱高炽说:“可是无论是最早的匈奴人、大唐时代的突厥人以及灭了前宋统治中原八十年的蒙古人。都只有在他们衰弱的时候才会坐下来向汉人求和,一旦他们缓过气来,又会朝中原露出獠牙。”他的声音很低沉,却很清晰:“即便我们把他们连根拔起,百十年后仍然会有一个新的对手出现在草原上——没有人知道原因是什么。”
这时,整个队伍一片寂静,街边镇民们的哭泣声传来,显得遥远而又逼近,就像一块巨石押在心头,沉重无比。
“在蒙古人看来,他们是强者,是狼;汉人是弱者,是羊。”过了一会儿,肖凡打破了沉寂:“对于狼而言,羊天生就是它们的食物,弱肉强食在他们看来就是天经地义的真理。同样,弱者就是让强者欺凌、压榨、掠夺的。在草原上,拳头大的就是正义,就是真理。汉人的仁义道德在他们看来,只是咱们自欺欺人的空话而已。”看着听得目瞪口呆的众人,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其实这些话并不是我自己悟出来的,是谢——师父教我的。”
在众人了然的目光中,项凌不期然想起了师父曾经说过的一段话:“所谓的正义,都是相对而言的。弱者之间的规则,强者就可以不加遵守。正如狼不会理会羊群的愤怒和哀伤,狼群会屠杀羊群,却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同类。”看着若有所思的肖凡,项凌说出了惊人之语:“羊群只有变成狼才能不再被屠杀。同样,汉人要想不再被掠夺,就必须让汉人变得像蒙古人一样顽强凶悍!”
朱高炽眼里精光一现,旋即隐去:“这可能吗?”
“怎么不……”转念一想,项凌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军情紧急,队伍日夜兼程,加上前面还有璞英派出的三百骑兵死死的盯住查干、乃蛮两部的尾巴,让队伍少走了很多弯路。追兵和逃窜之敌的距离在不断缩短。到了第三天下午,据斥候回报,最前面的离敌人的后卫已经不足五十里。
几乎与此同时,查干部。
“不好了老爷!不好了!”脱章的一个家奴慌慌张张的跑来报信:“在后面压阵的勇士们来报告,说是汉人的骑兵追上来了!”
“慌什么!”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炽章大声喝骂,不知是在斥责家奴还是在讽刺别的什么人:“后面的追兵有多少人?还有多远,打的是什么旗号?”炽章一连串的问题让在场的人渐渐的冷静下来——是啊,离这里最近的明军骑兵部队是远在边境上的镇北军汤和所部,可是这只后面的追兵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回——回少主人的话,他们说,后面的追兵都是骑兵,大概有一千多人的样子,打的旗号很怪,以前没听说过,叫什么‘镇北军独立骑兵旅’。”那个家奴也是一脸的不明白。
“哦——”脱章很自然的脱口而出:“谁带人去把后面的追兵拦下来?”
……一阵沉默,每个人的头都深深的低下,生怕族长点到自己的名字。看着那些羔羊一样的面孔,炽章有一种想大笑的冲动——这就是当年跟随黎木华将军转战四方所向披靡的英雄的后人吗?在中原的几十年,已经把这些人变的比汉人还要汉人。
“哈哈——”炽章突然笑了,笑的十分的畅快:“既然没有人愿意去,那就让我去好了,也让那些汉人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蒙古好汉!”
日落时分,血红的光线洒遍原野,炽章的骑兵和前锋营相遇了。项凌率领一众亲卫将跃跃欲试的统领大人牢牢的“护卫”在前锋营的阵列之后,丝毫不理会他的呵斥。
不远处,三百敌人一字排开三列横阵。和对面盔甲鲜亮,军容严整的对手形成明显对照的是:这些人没有像样的铠甲,有的干脆就是在身上绑着一张牛皮,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残缺不全。但是,面对优势的对手,他们没有人退缩,甚至没有人犹豫、动摇。三百人就像一个人——一个视死如归的人。
“前锋营——列阵!”前锋营管带俞恩高声下令。五百将士迅速集结成一个五列横阵。夕阳从侧面照耀在战士们的盔甲上,把双方的人马都染成了诡异的紫红色。弟兄们右手执矛,左手配盾,一声断喝,五百只长矛直指天空,有如一片金属的森林。
这时,对面的阵营里驰出一骑,在一箭之外停下,用生硬的汉语大叫着。似乎是在说他们的头领有话要说。应元想了想,朝俞恩点点头。
阵前的空地上,朱高炽和那个百户见面了——作为妥协,项凌和列茸一左一右紧随其后,以防不测。
炽章很焦急,连姓名都来不及通报就滔滔不绝的说开了:“这位大人,汉人有句话教‘万事和为贵’。如今我部子民不愿在归附中原,贵军又何必紧追不放?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想必大人也不愿麾下儿郎出现毫无必要的死伤吧?”那是一张扁平的典型的草原人的脸,紫红色的脸膛上闪耀的是不属于军人的悲悯和沉痛。
朱高炽沉默着,不置可否。那人见如此,又急忙道:“在下是查干部族长的长子。若是大人同意,在下可以劝家父交出那几个汗庭派来的使者和一路上虏走的财帛子女。再献上牛羊各五千头赎罪,只要我部能够安返草原,我查干部将永远铭记大明天朝的恩德,永远不于大明为敌!”
这人怎么回事?项凌心中纳闷:难道他是真不想打?居然派这么个家伙断后——鞑子头目的脑袋进水了?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朱高炽开口了:“少族长如此坦率,我也不想遮遮掩掩——我就是燕王的世子朱高炽。四天前,当你们接纳了汗庭派来的使者并袭击驻军的时候,你们这些部落长老和贵族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更不能容忍的是——你们在北返的途中竟然连续洗劫村镇十数处,杀死、掳掠大明子民无数!如此暴行之下,你还想要平平安安的返回草原。你还真以为我镇北军十几万儿郎是土鸡瓦狗不成?”
看着炽章黯然的脸色,他继续道:“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顽抗下去,直到被我们连根拔起。二是放下武器,等待朝廷的审判。我可以保证:贵族会得到于身份符合的待遇;没有屠杀、掠夺罪名的人都不会被波及;在赦免所有的女人和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之后,有罪的人将会得到公正的审判!”
“现在,你和你的部族还有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朱高炽一字一顿的说。
“不!我们早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炽章的眼里先是慌乱,再是迷茫,最后转为坚定:“当汗庭的使者被父亲请入大帐的时候,我们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了!”
……
“大人,敌军三百一十七人全部战死,无一被俘。我军阵亡七十三人,重伤四十二人,轻伤二十六人。缴获战马一百二十余匹!”太阳已经隐没在地平线下,云层再天幕上反射出绚丽的霞光。看着正在打扫战场的杂役和一旁正在治疗的伤兵,俞恩兴冲冲的跑来报告。
“基本上是三比一的损失,打的不错。”朱高炽开口了:“弟兄们都累了,可是还不能休息!叫队长哨长们告诉大伙儿:左护营和中军营已经追赶敌人大队去了!你们刚刚啃掉了野狗的尾巴——可是别人已经要去吃狗肉了!前锋营不能只看着别人吃肉自己啃骨头。告诉弟兄们再加把劲,打完这一仗我好好犒劳大家!”
“是!——但是伤员和战利品怎么办?”俞恩接下命令,又犹豫道。
“叫杂役队的人留下来看着,再派人去最近的县城,用我的手令征集民军把他们运回去修养!”
“是!”俞恩行过礼,飞马而去。
不久,斥候回报,连续赶了两天路的两个部落,在日落之后已经停下来修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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