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队的年轻军官一声令下,四辆炮车同时停下,车上跳下的炮手们麻利的将炮尾从前车上卸下,飞快的准备起来。
“教导旅炮兵营第一队参演火炮四门,官兵三十五人,向都督报道!”四门大炮放列完毕,一个面色古铜的年轻军官跑来向朱棣报道。
“开始!”朱棣郑重还礼——只要今天的火炮操演成功,镇北军又将增添一样克敌利器,而且绝对是划时代的利器!
“咚咚……咚咚……”观礼台边的大鼓再次响起,让场下士兵们的动作越发的紧张起来。远远的,那队长举起手中的小旗——操演就要开始了。
观礼台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的看着……
和众人的预料不同,看似粗笨沉重的火炮操作程序并不比火铳复杂多少。
每门火炮配备七名士兵:四人操炮,三个人搬运铅弹火yao。在队长的指挥下,他们很快就装填瞄准完毕。
“轰——轰——”四门火炮同时发射,虽然有了之前火铳的经验,但是巨大的声响仍然让在场的人脚底发麻,脸色发白。微风很快将大炮面前的硝烟吹散,四发炮弹中有三发命中了里许之外厚实的石墙,眼尖的人可以看到被铁弹击中的地方已经出现了裂纹。
第二次发射四发全中,墙头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缺口。项凌绕有兴趣的盯着近处士兵们从炮车弹药箱里搬出来的一个个黑色铁球——虽然投石机也能投掷类似的弹丸,但是威力就远远不如了。四门大炮一共打了五轮,远处的石墙已经成了一堆乱石——虽然真正的城墙要比这石墙牢靠的多,但是火炮的威力已经勿庸置疑了。
趁着众人还没有从震撼中回过神来,那队长带着士兵连忙将火炮挂上炮车离开了。这次朱棣虽然同意让刚刚成军不久的炮兵参加操演,但他并不想将火炮的全部情况展示出来——火炮的威力,只要出现在战场上就可以了。
操演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明天的会猎(综合演习)了。
大小官员在空地上站了大半天,见操演结束,一溜烟的都走掉了。趁着这个空挡,张致函厚着脸皮蹭到了朱棣面前。
“张先生还好吧?这火铳什么都好,就是响声大了些!”一旁的谢源眼睛毒的很——火铳给张致函的冲击实在太大,他本就是个文弱书生,到现在,脸色都还没恢复过来。
“呃——谢谢参军大人的关心!”张致函平日里出了名的能言善辩,今天却是张口结舌,呐呐无言:想起那些被铅弹打的千疮百孔的盔甲和铁板木板,张致函心中就一阵发凉——在他看来,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已经不是单靠数量优势和无畏的精神所能够抗衡的了。
两人尚未交锋,张致函在气势上已经输了一截。当天晚上,张致函借口身体不适,婉言谢绝了朱棣的邀请——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无论谈什么都不会有好结果的。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的厌恶会带来多大的后果。
“由他去吧!反正崔浩这些日子也闹不出什么大浪来!”听到亲兵回报说张致函称病,朱棣洒脱的一笑。
……
次日,会猎开始。
靠山屯外的原野上,步兵教导旅全员出动,加上剽骑旅的两营骑兵构成了本次会猎的中坚力量。在这两只同样年轻的队伍两翼,是由山海卫两镇选送的两营步兵带领着数千本地民团。骑兵第四镇的四个营作为整个会猎的预备队——眼下辽东前沿只有这么唯一的一个骑兵镇(其余的三个中有两个在关内修整,一个在居庸关外),能够抽出近小半的兵力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升旗!”工兵连夜用原木搭建的望楼上,一面金龙绕日语的大明军旗烈烈作响,三个参谋快步上前,三颗血红的烟花窜上天空——会猎开始了。
在参谋们的精心计划之下,持续一整天的会猎在尽量逼真的情况下演绎了一只大量装备了火器的军队(镇北军)旅——镇一级的攻防作战情况。
首先出场的是炮兵,虽然实心弹丸对集群步兵的杀伤力有限,但是巨大的轰鸣和硝烟绝对是震慑敌人的不二选择。要是真在战场上,当发射的弹丸足够多足够密集的情况下,敌人的阵形多半会崩溃——至少是混乱。
炮轰过后,剽骑旅的骑兵开始向敌人的两翼进行试探。现在是演练,严谨的参谋们选择了最高难度:敌人虽然在炮击下承受了一定的伤亡,但是并没有动摇。面对敌阵外围林立的长矛和密集的箭雨,没有厚实盔甲的轻骑兵也无法轻易突破——他们只能匆匆转向两翼撤下。
借着骑兵们的掩护,教导旅的步兵们不紧不慢的踩着鼓点上来了:第一排齐射,原地装弹;第二排上前,继续射击;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整个方阵就是一边滚动前进一边不断发射出致命铅弹的怪兽——巨大的杀伤力、连续不断的齐射和足够的密集度使得火铳方阵在弹药耗尽之前拥有了强大的对抗冷兵器敌人的实力。
密集连绵的排铳让本就有些动摇的敌阵开始出现松动瓦解的迹象,这时便是骑四镇四营骑兵上场的时候了。和轻装的骠骑兵不同,这些骑兵都是人马全身披挂的重骑,普通的弓箭对他们很难造成实质上的伤害,只要给他们一个合适的加速度,他们会是天下所有步兵的噩梦。
重骑兵很快冲垮了“敌人”的阵形,四散奔逃的敌人被驱赶着向后方逃去,在逃跑的路上,还有剽骑旅的骑兵们向尖刀一般时不时的从这块“肥肉”上割下一块吃掉。
用连续的火炮轰击打散敌人的阵地,轻骑兵上前试探弱点,重骑兵冲击,最后再由步兵上前占领阵地,轻骑兵追击残敌——虽然初次使用火器联合作战的各兵种各部队之间配合还不是特别流畅,但是给一旁观看的张致函和几个土著头领们的震撼却是可想而知的——在敌人内部和后方没有出问题的情况下想要正面对抗这样的军队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
收兵回营,参加秋操的各只队伍都得到了大量肉菜银钱的犒赏,只是因为是在两军阵前,才没有发下酒水。军营里顿时士气高涨,仿佛刚刚打了大胜仗一般。燕王的大帐里也摆下了丰盛的酒席,北平方面的文武官员和地方上的土著头领加上张致函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使,大家济济一堂,气氛也是热烈的很。
酒席上,见识到了天朝大军威风的一众土著头领们对朱棣谀词如潮,马屁不断。虽说马屁人人爱听,但这些山野之人,话语之间多显得粗陋露骨,不如汉人马屁那般的精妙,朱棣对这些也并不感冒。倒是一旁陪坐的朱高炽听得入耳,心中大快,连酒都多喝了几碗。
和其他人不同,现在的张致函脑子里已经有些乱了方寸——昨天的大炮和火铳已经给了他极大的冲击,以至于让他失去了和朱棣讨价还价的心境,不得不托病延期一天。但是没想到今天的会猎给他的刺激更大——整个晚宴上,在众人的一片喧嚣之中,他却出奇的沉默下来。
酒酣宴散,已经是深夜,朱棣先向众人告罪,说是不胜酒力要去歇息了。见主人要退席,众人也就此各自散去。张致函在酒宴上一直魂不守舍,见朱棣醉醺醺的离开,也闷着头泱泱的离去了。
……
“老爷——醒醒!燕王派人来请你了!”张致函睡下没多久,就被仆人推醒了。
“现在几更天了?”张致函睁开眼,发现屋子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心道不是朱棣将时辰弄错了吧?
“回老爷话——现在才三更天!”仆人也是一头的雾水:哪有二更天过来叫人的啊?“燕王派来的人还在外面候着呐!”
张致函心知必有大事发生,连忙跟着那军官赶往朱棣的大帐。
来到打仗外,张致函赫然发现大帐百步之内已经被燕王府的亲卫围的水泄不通,松明火把和铁皮琉璃罩子的马灯将四周照的纤毫毕现,一派如临大敌的景象。
那军官上前通报,却听得当值军官回答:王爷正在里面召集众将议事,不能打扰,请他们稍候一会儿。
两军前沿,主将深夜召集众将议事,张致函背上立马就是一阵寒战——要是朱棣眼下回师北上的话,对镇北军大量使用火器毫无防范的高丽军绝对损失惨重。想到这里,张致函连忙上前对那当值军官道:“这位将军,在下是高丽定辽将军崔浩崔大人派来与王爷联络的信使,现下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求见,劳烦将军代为通报一声。”说完,就从腰间掏出两粒沉甸甸的金扣子塞进那军官手里。
接着火光瞟到手中的金光,那军官脸色一变,生生将东西塞回张致函手中:“王爷正在大帐里议事,还情先生少安毋躁!一会儿王爷就会接见先生的。”虽然是拒绝了他,但是态度还是谦和的。
“啊——”张致函心中稍稍安定了些,从值班军官的口气里,他并没有嗅到什么火yao味儿。
大帐外,灯火通明,张致函稍稍退后些,找了个空的木箱子坐下来,耐心的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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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中秋,告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