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凌接下了朱高炽的职务(虽然是代理的),那一摊子乱七八糟的事务也就随之落到他的头上。而却原来对朱高炽言听计从的三位管带现在对项凌虽然还算是服从,但是这些军事以外的事情就绝对指望不上了——他们心里说不定还在想着要看这个小伙子的笑话呢。好在项凌主持威远堡时对于政务上的东西多少还有些经验,要不然还真不知要闹出多少失误和笑话来。
除了处理杂务,项凌还做了件颇有争议的事:他将被捕获的白莲教普通教众全数释放——唯一的条件是在文书上切结在找到一个保人。他的理由是——城里没有足够的粮食来养活这一千多号闲人,而且为了看守这些人还要占用他手头宝贵的兵力。
出于同样的理由,那些个被俘获的倭寇也在重兵看守之下被压上了城里的大街小巷——白白的养着这些家伙可不是项凌的一贯作风,既然有数百人的免费劳力可以使用,为什么不用起来呢?对此,三位管带和项凌的意见出奇的一致:他们可不是那种总是希望以德报怨来彰显所谓“天朝气度”的腐儒,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他们的真实想法——无论这些倭寇是真是假,既然他们做了孽,那么只要还有能力,就要以此来为自己赎罪。
……
独当一面的日子总是相当忙碌的,从朱高炽匆匆离去的次日算起,一晃眼就是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里,项凌除了日常的军政事务之外,过问的最多的就是温州杭州两地的援军行程。“援军到哪里了?”这已经成了每日一早和傍晚时分项凌必问的一句话。
对此,几个管带队长倒是很能理解——他们都知道项凌在北平的老婆已经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就算是现在队伍马上开拔,回到南京在转道北平,能陪伴一下老婆的时间也不多了。再想想自己在南京翘首以待的家人,大家对项凌的认同感又增加了几分。
温州卫驻地离此地近些,来的也快些,虽然之前被海面上时隐时现的倭寇拖了一下脚步,但现在也已经赶到了离这个山区小县城不过百十里的地方,项凌的骑兵斥候也已经和他们接上了头。
在得知剿倭军好几天之前就已经克服了县城之后,原本对增援就不太感兴趣的温州卫守军现在就越发的没有了动力——禁军的老爷们已经独自将县城打下来了,据说还颇有些战果,想来自己也是分不到什么汤水了。但没想到在和禁军斥候见面的次日,县城里的禁军代理指挥就急匆匆的派来了联络官,说是本军很快就要开拔,请友军速速前来接防,言辞之间也是相当的客气,他们甚至还许诺,县城里的上千俘虏和缴获的粮草物资大部都会留给接防的温州兵。
禁军的老太爷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负责指挥温州卫援军的副指挥使贾勇是个四十出头的老军官了,以往和禁军也打过不少交道,那些禁军军官们的神态做派让他记忆深刻——虽然谈不上反感,但是也绝对和愉快扯不上关系。两厢巨大的反差在贾勇的脑子里一番运转之后,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县城里绝对是个火坑,禁军在里面熬不住了,想要将他们拉下去当垫背。
贾勇的判断马上就显现到了温州兵的行动上,一只两千人的队伍,不过百里的路程,贾勇硬是走了三四天——拖家带口的难民大概也就是这个速度了。项凌虽然郁闷,却也没想到,正是自己的焦急让对方产生了误解,要不然,他老早就可以回去了。
急不可耐的项凌在温州兵入城的当天就开始办理移交了,为了能够尽快赶回去,除了必要的粮草和准备带回南京的白莲教高级头目以及正牌儿倭寇之外,项凌将其余的俘虏近八百人还有大量的粮食物品都交给了贾勇等人——作为交换,贾勇作主为禁军提供了一笔数量不菲的银子。
这笔银子项凌分文未取,除了三个管带等军官分了一小部分之外,其余的银子全数作为剿倭军的犒赏银子发了下去。领到了银子,士兵们士气高涨起来,行军的速度都快了不少。飘扬的军旗、鲜亮的盔甲、士气高涨的士兵再加上英气勃勃的军官——这才像是得胜之师的样子啊!项凌不无得意的想——得意之间,他并没有看到,三个管带都有意无意的和他疏远了。
……
心急如焚的项凌一路急行军,在累倒了不少士兵之后,剿倭军上下一千六百余人终于在七天之后赶到南京城外的兵营里。
禁军是天子的禁卫之师,调动的手续严格而繁琐,虽是出征归来也不能免除。部队的兵员、军械、粮饷在加上作战消耗,林林种种的数据在加上项凌对禁军的结构不熟悉,整个交界简直就成了一团乱麻,足足弄了大半天才交割清楚。
“项兄——”交割完毕之后,沈关前不知何时已经候在外面,小声叫住了项凌。
“怎么?”项凌奇道——回程的路上,三个管带和自己之间就不太热络,他怎么会突然找自己呢?
“呃——一路辛苦,项兄不如到我那里坐坐?”沈关前的神色有些奇怪,但一心急着回去的项凌没注意那么多。项凌笑着谢过他的好意,径自朝大门处走去,也没听到沈关前的那句:“珍重。”
到了大门外,项凌发现随从自己的骑兵们远远的站开了,两个锦衣汉子双手抄在怀里,正等着他的到来:“你就是项凌?”带头的汉子开口问到,语气很平和,但是项凌分明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我就是项凌——你们是什么人?”项凌后退一步,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他发现在自己的两侧,几个便装大汉正对自己虎视眈眈。
“我们是锦衣卫,跟我们走一趟吧!”带头的大汉用最最平常的话语吐出了让大明无数官员魂飞魄散的一句话。
“锦衣卫?”项凌的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他们应该没有对付自己的理由啊?“你的腰牌呢?”
“你——”那汉子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于向锦衣卫要证件,在京师里外随意惯了的他自然觉得很没有面子,怀里的拳头一紧,他就想上来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军官——别说一个小小的代理指挥,就是正三品的四镇将军见了我们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你的腰牌!”项凌毫不理会对方的怒气,双目圆瞪,再次发问。他不是南京体系下提拔起来的官员,对锦衣卫的威势虽然知晓一些,却并不怎么在乎——要知道北平治下的锦衣卫向来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从第一任北平都督项还到现在的朱棣,整治起这些狗才们向来毫不留情,故此项凌这些人对锦衣卫也就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
“哼——”锦衣卫百户(和军队不同,锦衣卫依旧沿用洪武初年的旧制)颜嵩忿忿的从怀里掏出腰牌在项凌面前晃了一下:“本官颜嵩,锦衣卫百户,现遵照督公之命,带你回去问话!”
“督公?”项凌心里“咯噔”一下:对于这位踏着前任上司的尸首爬上来的督公张远大人,项凌还是有些认识的——看来自己这次是真的倒霉了!远远的望见几个骑兵正小心的朝这边走来,连忙用手势制止了他们——自己是北平之下的武将,只要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们就不能真的将自己怎么样,但若是在这儿和他们公开发生了冲突,不光是自己,恐怕连朱高炽也会被牵连进来:“好吧——我跟你们走!”
……
“我们怎么办?”一直跟随着项凌的几个骑兵见主将被一群锦衣卫带走,也没了主意。
“还能怎么办?”带头的什长正是之前被项凌制止的那个家伙:“马上去报告殿下啊!我们又不能——嘿!”沾满了尘土的马鞭狠狠的抽打着地面。
匆匆赶回宅子,他们却失望的得知,世子殿下昨天就已经奉诏入宫,在皇上的病情缓解(或是进一步恶化)之前,基本上没有出宫的可能。过了小半个时辰,前往宫中报信的人也失望而回——宫门禁卫不出意料的拒绝他们入内,只是答应给朱高炽传个口信——至于这个口信儿能不能、什么时候能到朱高炽那里,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
“人抓住了么?”皇宫里,代理大学士黄子澄借故稍稍离开了朱允文办公的偏殿,抓着张远急声问。
“大人放心——人已经在锦衣卫的大牢里了!”张远回答的不动声色。
“好好审——一定要将他们的阴谋彻底的查出来!”黄子澄脸上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儒雅风度,急切和焦虑之情溢于言表——眼下皇上龙体微恙,皇太孙未孚众望,正是我辈大赞身手的时候了!
“是——”虽然从理论上锦衣卫并不受内阁的管辖,但是张远还是对黄子澄执上下级的礼节:“那——能上刑么?”
——黄子澄沉吟片刻:“先不要上刑——他毕竟是北平那边的人,要是弄的太过火以后不好交代。”
“是——”张远心中一阵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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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的英雄无意间踏入了政治的泥潭~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