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化县城,鞑子在东南堡下被世子殿下大败的消息刚刚传到。得到消息的县令大人将衙门里所有能行动起来的人都派了出去,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知城中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们。
短暂的惊愕之后,整个小城都沸腾起来,无论是城里的居民还是入城避难的难民、商贾,所有人都在用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来表现自己的喜悦之情。城里原本被项凌安置在荒村里的数十名平民早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伤员们住在县衙边的空房子里,城里仅有的两个大夫和他们的学徒在照顾他们。
现在,这些军装上依旧沾染着血迹的家伙成了城里最受欢迎的人。几个伤势不妨碍行动的家伙——比如孙二,这个从来就没有安分过的家伙在街口的茶馆里一手拎着茶壶(要不是掌柜的顾忌到头上的伤,他手上拿的应该是酒壶),一手挥舞着之前缴获的蒙古马鞭(弯刀弓箭之类的东西太危险,不能四处挥舞),口沫横飞的向围观的众人夸耀着自己和弟兄们当日英勇杀敌,一个冲锋打垮黑羊的光荣战绩。
那些伤势较重的士兵也没有被冷落,威化县靠近边界,但是在这次兵灾之中损失不大,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威远堡驻军的功劳。淳朴的百姓们不会说漂亮话,没过多久,躺在床上的重伤员们的面前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鸡汤,米面菜蔬在伙房里摆了一堆,污损的衣物也被几个妇人抱走缝洗去了,连这些日子一步也没有踏出城去过的驻军士兵们走在街上,素不相识的也会对他们报以微笑。
城里城外,原本被鞑子入侵打断的日常生活转眼之间就恢复了,城外的农田牧场里,农夫牧人们挥汗如雨,努力将被耽误的时间弥补回来;城里的工场。商铺动作比之农人们还要快上一步:几乎就是在大捷消息传开的同时,威化县城里的大小商铺已经打开了大门,几个脑子活络些的掌柜老板还贴出了墨迹未干的招贴:“官军大捷,小店各色货物打×折以示庆贺”。短短大半天之后,这个离边境一步之遥的小城已经恢复了生机。
城东李家商行威化分号,前面的门面上,四五个伙计和两个帐房忙的团团转,只是不见分号掌柜张立德的影子。
这个分号的规模不小,后面就是一个中号规模的两进四合院,平日里前一进住的是号里的伙计和帐房,后进就是掌柜的家眷和偶尔到来的上级人员。今天,掌柜的家眷全都搬到了前面,把后面的几间房子空出来让几个满脸疲惫的男子住了进去。整整一天,掌柜张立德就一直在后面必恭必敬的候着。
这一行人,就是随自家商队出关北上遇上马贼南下之后失踪的李家掌柜李承平、长子李兆松和几个幸存的随从。
当日,李家商队离开威化县城不足两天就遇上了南下的大队马贼,因为老掌柜和少掌柜都在的缘故,这一趟商队的护卫要比往常多得多,但是被发财yu望刺激的两眼发红的马贼们二话没说就动手了,近百人的佣兵和家丁不过坚持了不到一刻钟就烟消云散了。
但是这些人的牺牲还是给了李家父子宝贵的时机,忙着抢劫财物的马贼们并没有想到少数几个逃开的漏网之鱼里面居然会有两条大鱼。要是观童知道商队里有李家父子在,那么他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两人“请”到金山部去的——要知道,李家可是北方数一数二的商业大家,只要能够和李家搭上关系,草原上的皮毛牲畜卖出去、外面的各种物资买进来,金山部上下十来万口子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在三个贴身护卫的拼死掩护下,李家父子总算逃脱了马贼的魔掌。在草原上躲藏了一天之后,他们一行五人总算遇到了项凌的队伍。一路的奔波的李家父子蓬头垢面,而项凌一心牵挂着战事,也没有留意到这些灰头土脸的难民们,顾虑到自家的面子李家父子也不想声张,只是老老实实跟着队伍一起心动。但是,原本以为安全了的李家父子没想到跟着队伍走了半天之后,又和其他被解救的人还有伤员一起安置(或者说是遗弃)在那个兔子都不拉屎的荒村废墟里。
好在李氏父子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李兆松让自己的随从向项凌他们讨来了武器——虽然这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但是至少能够让那些个惶惶不可终日的难民们以安全感,从而壮起胆子来抬着不能动弹的伤员走过几十里荒原到达相对安全一些的县城。
到了县城之后,李家父子马上就到了威化县的分号,但是战况任不明朗,四个城门都封着,李家父子脱险的消息也就无法传递出去。
后宅里,下人们已经退下,在院子里候了大半天的张立德也被打发到前院处理杂务去了。现在,李家父子更衣、沐浴之后又忙了起来:
商贾之人间少有废话,父子两人合计了一下——这次商队在财务上的损失固然惨重,但是这并不是不能承受的,即便上加上百十号伤者死者的抚恤汤药钱,对于李家来说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真正要命的,是人的损失——这次李家父子出塞的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给李兆松接手关外的贸易作准备。为此,队伍里除了正常的掌柜、帐房、通事、伙计、夫子之外,还有七八个李家商号正在着力培养的新人,这些人年纪不超过三十岁,但是都已经在商号里服务了十年以上,忠诚可靠,能力一流,是今后十到二十年里李兆松执掌李家商号的左膀右臂。结果转眼之间,这些人都成了马贼的刀下之鬼。两条腿的人满地都是,但是有能力又能够信任的人没有五七年的功夫是培养不出来的!失去了这批人的李家,只能回头再次从零作起,而在新一代的管理人员培养出来之前,李家就只能依靠现有的人员了,守成自然没问题,但是想要开拓,那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现下北方边境上关闭多年的大门已经推开了一条缝,稍有眼光的商人都削尖了脑袋往这儿钻,自己占着先机却手上乏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好的商机落入他人之手,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最最痛苦的莫过于此。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劳让年过六旬的李承平虽然没有垮下来,但是毫无疑问,老人的精力在这短短的几天里耗尽了,疲倦的老人草草听取了了几件要紧的汇报,就回房休息去了,将一大摊子事务交给儿子处理。
对于父亲显而易见的疲倦和对自己的托付,李兆松心中一半是不舍一半是喜悦。通过此次落难,父亲无论是身体还是精力都已经是大不如前,而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也表现出了良好的处事应变能力,这对于自己继承李家的大业绝对是一个极有力的砝码。
高兴归高兴,流水一般涌来的大小事务让李兆松几乎没有时间体会一下大权即将在握的感觉就一下子被淹没了——这次南下的马贼规模大的出乎所有人的想象,不光是父子两人所在的商队糟了殃,和林府四县境内的村镇、商铺、商队几乎全都被马贼们光顾了一趟。人员的伤亡、财物的损失再加上父子两人几天不见踪迹所带来的巨大混乱,让李兆松从上午一直忙到月上中天。
……
威远堡,已经是项凌带着骑兵营南下之后的第五天了。
虽然在黑羊所部被项凌打垮之后就再没有二十人以上的马贼在威远堡十里之内出现过,但是出于谨慎盛长风还是将滞留在湖边集的人们全部接到了堡里。湖边集里聚集各色人等足有近千人,虽然盛长风下令腾出了大半仓库和骑兵营全部的营房还有马厩,但是还是有百多人没有住处,好在陈李两家的掌柜带头捐献了一批原本用来遮盖货物的油布在校场上搭起了好几十个帐篷才勉强将大伙儿安置下来,好在堡子边上就是湖,存粮也颇丰,各家商行里还有不少的粮食食盐,大伙儿的温饱还不成问题。
但是人多了,事儿也就多了:为了防止有人传递消息,盛长风下令将堡子的几个门全都封了起来,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一千五百多人挤在一块巴掌大小的地方,转个身都会撞上别人,加上几乎每天都有两三次的警报(事实上这些都是小股的流寇),这些过惯了太平日子的商人们如何忍耐的下去?
人群中的不满情绪不断增长,再加上几个可疑人物煽风点火,第三天,有几十号人聚集在了大门口,要求放他们出去。守门的士兵不给开门,他们就跑到指挥衙门门口大吵大闹,结果让盛长风全关到了地窖里。这一来,公开表示不满的人是不见了,但是暗地里的小动作却是有增无减。盛长风知道这里面有人在煽风点火,但是在千多人里找漫无头绪的寻找一两个可疑人物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于是他也就只能吩咐部下多加小心了——反正鞑子也蹦达不了几天,等鞑子一退,事情也就过去了!盛长风这样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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