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张着嘴,手指着下方,傻瞪着贾言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贾皱起眉毛,伸出两根指头在我眼前晃了又晃,我仍然毫无反应,他实在忍无可忍,对着我狠狠比出了中指。
我终于吧嗒一下把嘴合上,轻轻拉了他一把,两人闷声向远处爬去,不知道爬了多远,贾猛拽住我的衣角,低声道:“你这是要爬到哪儿去!?”
“爬到父慈子孝的地方去。”我咕哝道。
“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离这里越远越好,这里有些事让我非常恶心。”
“你怎么了你!?”
“Sin!This is Sin!”
“我靠!”阿箴给了我下巴一记勾拳,“你倒是给我说!”
“你是废物,废物不需要知道,所以你不需要知道。”
接下去再次上演了一场全武行,只可恨本大爷招式一向大开大阖,气势雄浑,最不适合在这样狭窄的地方施展。在被姓贾的一通挖眼、揪耳、捅鼻、掐臂,还有那最最最最卑鄙的偷桃之后,我终于败走麦城。
“你你你、你松……手……好痛!我说我说!”
“你先说,我再松!”
“痛……痛啊……这让我……怎么……么说?”
我涕泪交流,贾却还是大摇其头:“不行,要是我松了手,你待会又不说,那可怎么办?”
“你……你……你可以再来一次嘛……”
“那不成,你这型号实在太小,不好找。”
“……姓贾的……士可杀……不可辱……”
贾言箴什么也没说,只在手上又加了一把力,我立刻非常配合的将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然后点头哈腰询问他满不满意。他松开手退到一边,蹙起眉不发一言,进入了沉思,我的心里则燃烧着屈辱与愤懑的怒火,盘算着出去以后怎么将他煎皮拆骨。
“我们应该回去,听听他们还讲些什么。”阿箴终于开口说道,他的语速很慢,看来在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既然是内外勾结,那么他们肯定计划周详,留有撤退路线。回去,多听他们交谈一会,也许正好可以听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我想了一下,完全赞同他的意见。不过我完全忘记了来时的路线,因此只有由方位感一向比我出色的贾言箴带头,摸索着爬行回去。我一边爬,一边苦苦思索,反复想着那个如毒蛇噬心的问题,最后终于忍不住,拍了拍领路人的小腿:
“贾,我有个很严肃的问题,想问你一下。”
“嗯?”他回头看着我,停了下来,“你问吧。”
我带着哭腔道:“我的型号……是不是……真的……很小……?”
“……”
* * * * * * *
“我家老爷子,真是一根板筋。”黄二少抿了一口红酒,苦笑着说,“螳螂,你看,这好歹是两父子,他怎么就那么看我不顺眼呢?大哥要留学,他给学费;大哥要做生意,他给本钱;大哥要娶媳妇,他张罗着摆了三天三夜筵席。你再看看我,只能被打发到这小破地方发霉!”
螳螂嘿嘿干笑,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声音还是那么磁性:
“啧,这儿可也不小不破了吧?而且我看老爷子这次对你也挺上心的,在台上你要吻新娘子那会,老爷子可是笑得直合不拢嘴。”
“嘿!”黄仁纯发出极为不屑的嗤声,“这都是演给人看的!我可不信他有那么高兴。我娶媳妇而已,又不是他娶小老婆,他有什么可兴奋的?”
“啧,小老婆?那不是重婚吗?”
黄仁纯仰天狂笑:“我说螳螂,我以前只知道有读书读迂的,你这杀人杀到脑子迂的,我还真是头一遭看见。这社会还有什么不可以做?我家老爷子私底下都摆了几次酒了。”他说着又开了一瓶红酒,倒满了酒杯,“唔,味道挺正的,你不来点?”
“啧,不要。”螳螂摇头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沾酒色。”
黄二少摇了摇头,没好气的摊手:“你说你赚了这么多钱,一不拿去买醉,二不拿去买笑,生活也忒无情趣了吧?”
“啧,我只喜欢赌,我喜欢那种输赢一瞬间的刺激。”
“真枯燥,完全没有美感。”黄仁纯一甩手,斜靠在沙发上闷头品酒,喝了几口,又向螳螂凑过去,坏笑着说道,“螳螂,当真不去对屋试试?你看你手下几个弟兄,现在多欢畅呐?那妞儿我可是品过的,来劲得很。说心里话,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放手。”
“啧,没兴趣。”
“好吧好吧,随你随你,爱上不上!还热脸贴上冷屁股了!”
我和贾言箴缩在排风口旁边,竖起耳朵倾听下面的对话。这些对话说是无关痛痒吧,又依稀挨着点核心;说是点破天机吧,却又有些不着边际,让人一头雾水。我俩愁眉苦脸看着对方,颇有点丛生哀怨之感。
“嗯,螳螂,你手下怎么搞的,对付个老头子,这半天还问不出来?别是心思都花在快活上了吧?我给他们甜头,可不是让他们出工不出力的。”
底下又传出说话声,我俩忙俯下头,继续窃听。
“啧,我安排得很好,一共四个人,三人休息一人干活,不会不卖力的。你要不放心,自己动手拷问你家老爷子去!你该不会对他讲什么百行孝为先吧?”
“免了免了,”黄仁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还要在黄家混完下半辈子呢!真要跟他破脸,我何必在肩膀上挨这么一枪?”
螳螂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二少,你的手段可真是厉害,老爷子平素并不怎么跟你来往,这回不留神被你假结婚给诓了一次,皮都快被扒下一层来。你下手,够狠。”
“你是没见识过,我家老爷子,老奸巨猾得很,我在他那儿一丝好处都没捞着。这次好不容易逮着次机会,不榨他个彻彻底底我怎么甘心?我这次的牺牲,可不是一般的大哟。”
“啧,牺牲?”螳螂吊起眉毛,有些调侃的问,“结婚也算牺牲吗?”
“就是啊!我这一结婚,可就不是单身了,魅力大减,以后肯主动找我的妹妹啊,就少得多啦!”黄仁纯摇晃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说道。
螳螂嘿了一声:“二少,你这可是有点得了便宜卖乖。你还没怎么榨?今天这位新娘子,全身上下可是让你给利用得彻彻底底,最后一滴油都榨干了吧?”
黄仁纯放声大笑:“螳螂哥,说话不要这么尖刻嘛!我只是玩玩而已,女人嘛,认什么真呢?可这小妞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非要结婚不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那好啊,进了我家门,就是我家人,我叫她往东她就得往东,叫她往西她就得往西,别说我要她侍侯侍侯几位兄弟,我就是让她去侍侯一条狗,她也得乖乖听命!这洞房夜车轮大战,可不是个个新娘子都有机会遇到的哟!”
白眼狼!!!
我猛地昂起头,牙齿紧紧咬住嘴唇,太阳穴一胀一胀的,仿佛立刻就要炸开。这话说得再露骨不过:黄仁纯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竟然为了激励手下卖力拷问自己的父亲,而将新婚妻子丢给他们发泄,以做犒劳!简直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我扭头瞅了瞅贾言箴,他的脸缩在阴影里,表情模糊不清。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尽最快速度爬离这令人作呕的污秽之地,直转到一个死角处,镇定镇定心神,才开口问道:
“那个新娘,是你的同事吧?”
贾还是不吭一声,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伸手使劲拉扯他的袖子:
“喂,喂,问你呢。”
“嗯,姓叶,叶小叶,贵宾病房的护士。”
贾终于说话,他的语速很慢,声音很低沉。
“你们熟吗?”
“不熟,基本上没见过。”
“那好,现在你来作主,下面怎么做?”
贾只说了三个字:
“去看看。”
* * * * * * *
黄仁纯的话里,有说那房间就在他们“对面”。我俩大致测了下方位,挨着排风口一个一个看过去,没多久就确定了目标。
离着那扇气口还很远,就能听见下面传出来一阵阵糜烂的声响,男人粗重喘息,女性痛苦呜咽。悄悄爬到气口前,我伸头向下探视,第一眼就看到一件撕得破烂不堪的婚纱,揉成一团丢在床脚边,上面满是秽迹。三个男人围挤在床上,将一具洁白的女体夹在中间,作着各种不堪的动作。不知那女孩被折磨了多久,看来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只是因为生理上仍然持续的痛苦,还在微微呻吟。
一个男人忽地大喊起来,显得极度亢奋,几秒钟之后,他气喘吁吁坐到一边,抚着胸口说道:“这小妞儿,真够味,昏过去了还这么来劲,可美死我了!二少就是有眼力!”
“嗯,是不错,”第二个男人接口说道,“要是能把这妞带走,天天玩上几次多好。”
第一个男人嘿然道:“你少作美梦吧!二少说了,这妞儿对他是个麻烦,留着是后患,要我们几个今晚别停气,做到她……咦,做到她怎么来着?二少就爱掉书袋,话可真难记!”
“做到她‘香销玉殒’!”第三个男人喘息着道,随即也发出一声嘶吼。
“对对对!香销玉殒!”
屋里登时爆发出一阵放肆的淫笑声。
我收回视线,背紧贴在管壁上,竭力压抑胸中的恶心。黄大老板的遗传基因是不是出了问题,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无耻卑鄙奸诈阴险下流缺德的儿子?还是说,其实他们家学渊源,黄大老板本身也是个这样的货色?
望望贾言箴,他还伏在排气口上目不转睛地往下探视。我的心里腾一下窜起火来:你就对这场面如此感兴趣!?
我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把他脑袋拉起来,低吼道:“你看够了没有!?”
“她,已经虚脱了。”阿箴极慢极慢地说,每一个字都咬得特别艰难,“生命,很危险……”
我登时愕然,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他而感到一点羞愧。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才问:
“那么这女孩……叶小叶,还能坚持多久?”
“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他说完又俯身下去,凑到排风口上执着地继续观察。
我一把将左拳塞进嘴里,狠狠的咬,狠狠的咬,心脏像要炸掉似的跳!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为什么只有一个小时?区区一个小时能做什么!?我们现在甚至都被困在这破管子里找不到出去的道!
“来不及了。”我狠狠一咬牙:“来不及了,这女孩……我们救不了,走吧。”
“你说什么!?”贾言箴猛然昂起头,双眼在黑暗里发出狼一样的光,“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我吓得向后一仰,头险些撞在铁壁上,借着微薄的光线,依稀可以看见他面部肌肉一条条、一块块都扭曲了起来,神情如同被撩动了逆鳞的凶龙,我毫不怀疑下一刻他就会将我几把撕成片碎!
这绝对不是贾言箴,这绝对不是我认识的贾言箴!那个异想天开、夸夸其谈、敏思拙行、爱憎模糊的人,才是我记忆里的贾言箴。
“你冷静点!”
“我无法冷静!”
我俩在管道中剧烈地争吵,三头畜生依然在屋内疯狂地发泄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头顶的异响。
“贾言箴!你冷静点!你想想,一个小时!一个小时我们能做什么?嗯!?我们连自己能不能出去都不肯定,如何能带着她逃出生天!?我承认这很残酷,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们有心无力!这是她的命运,我们无计可施!”
“我不相信命运!”贾言箴双眼圆瞪,用他的额头顶着我的额头,“我不相信!就算这真是她的命运,我也要用我的双手来帮她扭断!”
“你他妈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我忍不住咆哮起来,贾言箴望着我,望了很久很久。一股寒意从我脊背上冒起,他的眼神里,是燃烧的青色火焰,是恶狼噬人时的幽光!我咬咬牙,恨声道:“好吧,十几年的朋友,真要现在就决裂吗?”
他呆了一呆,摄人的气魄荡然无存,仿佛精魂出窍,只剩一具空壳,绷紧的身体在瞬间软化下来,成了一团软泥。我目瞪口呆看着他,真不敢相信,眨眼之间这家伙就判若两人。
良久,他终于开口,低声问我:“商,还记得,我们是多大时认识的吗?”
我呆了一呆,猜不透他的用意。侧头回忆了一会,我答道:“应该是小学三年级,当时你从外地转学到我们班。”
“你见过我的父母吗?”
“没有……我记得你一直和你爷爷住在一起。你爷爷好像说过,你父母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也对,也不对。其实我爷爷根本不是我的血亲,他只是一个可怜我,收养了我的鳏居老人。”
“哦?”
贾慢慢的,慢慢的说了下去,我觉得他并不只是在对我述说,更像是为自己重温一次那些埋藏已久的记忆……
“我的妈妈,是一个生长在城市里的姑娘,家境优越,教育良好。她满十八岁时,正遇上那个特殊的年代,她不得不背起锄头和背篓,去到了穷乡僻壤。”
“厄运就在这时来临,妈妈她是如此高贵美丽,以至于吸引了无数恶狼的注意。在一个漆黑的没有月亮的夜晚,那处小乡村的首脑,在当地一手遮天的土皇帝,居然纠集了一帮爪牙,把妈妈的清白狠狠夺去。”
“而且……还不只是他自己发泄****,他居然纵容自己的帮凶们,肆意ling辱我妈妈高贵的身躯!一天两夜!整整一天两夜!那是怎样的一天两夜!?”
“贾……”我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他一把甩开我的手,自顾自往下说。
“……然后,妈妈就这样有了我,有了我这个不该存在的生命。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只要向妈妈问起,就会惹得她放声哭泣。”
“我两岁那年,妈妈带着我迁回了城里。外公外婆嫌弃妈妈不够贞洁,将她赶出了家门!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妈妈实在是这世界上最崇高最伟大的女人!”
“妈妈带着我,坚强地生活着,她成天劳碌,为了生活四处奔波,艰难的抚养我长大。她教我说话,教我识字,帮我做衣服,帮我做玩具。那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小孩们都排挤我,骂我打我,这根本不要紧。只要看到妈妈的身影,我就快乐无比。”
“可是,命运还是不放过我的妈妈……那一次,我在院里放风筝,风筝飞呀飞,飞得那么高,我玩得很开心,使劲的放线轴……忽然,风筝就挂在了楼顶的天线上。”
“妈妈在外帮活回来,看到我在哭,就问我怎么回事。我吵着非要那个挂住的风筝。妈妈说回头再帮我做,可是我拗着闹着就是不乐意。于是妈妈没有办法,只好爬上高楼,帮我去取那个风筝……”
贾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我瞪眼盯着他,隐隐料到就会有什么不详的事情发生。他换了口气,继续述说下去:
“妈妈终于拿到了风筝,我是那么高兴,又唱又跳雀跃不已。可是突然,我看见妈妈倒了下来,软软的倒了下来!她从楼上斜斜飞下,那么飘逸,那么美丽,仿佛谪下尘世的仙女……”
“后来我才知道,妈妈为了抚养我,过度透支了自己的健康,她患上了严重的贫血,站在高处会产生强烈的晕眩……”
“根本不是命运,不是,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妈妈,我害死了最疼爱我的妈妈……”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告诉你,你这是在自虐!”我使劲勒紧他的脖子,不让他再说下去。他憋红了脸,沉闷地咳嗽,我松开手,他缩起身子,嘤嘤哭泣。那哭声就像一个孩子,一个等待着母亲归来,茫然失措的孩子……
我一把扯起他的头来,凑到他面前,恶狠狠说道:
“不要哭!是男人就不要哭!起来,跟我下去,救出那个受苦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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