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德祖籍无锡。虽然他在武汉长大,但他的血液里流淌着江南水乡人的灵秀。然而,从他出生的那天起他的命运就注定要经历热都的灼烤,那个特殊的地理环境、那个特殊的年代。他生于上世纪50年代初,从小就沐浴在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气氛中。在中国,但凡50岁上下的人的成长史都是在时代的颠簸中度过的。父母虽在武汉大学任教,却没有能力保障自己的孩子能够享有正常的教育。尽管如此,母亲还是尽其所能严格地要求自己的儿子。她一向施以严格的家教,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有睡懒觉等不良习惯。她要求他从小就要做事有条理,甚至书包放错了地方也要被要求重新放置。就这样因为母亲积极的人格一直影响着他。每每听母亲讲她是怎样从一个只读过三个月私塾的上海童工通过自己的努力参加革命并进入延安女大,解放后又成为武汉大学的老师的历程都受到振奋。因为那个幼时的年代没有足够的营养供应孩子们成长,三年自然灾害带来的饥饿给殷总留下的记忆相当深刻。在记忆里似乎总是为能够满足生命的最基本需求渴望着吃上饱饭。随着成长过程的不定,刚刚建立的精神意识也找不到坐标。60年代才从物质匮乏中看到一点光亮,才上初一的殷明德就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学是不能上了,他登上了开往北京、上海、南京、济南……的拉货列车。14岁的年龄就游历了小半个中国,在当今独子的年代是不可想象的。然而,特殊的年代造就特殊的一代,这一代人从小就磨砺了闯荡的筋骨和忍受恶劣环境的耐力。无怪乎后来的1969年他插队到湖北天门县,迎接他的是更加糟糕的生存环境,他也能自然地激发自己抗争精神,没有被压垮。那里的两年时光应该是炼狱的最底层。那时不光是饥饿,还有长时间的超负荷劳作和住在漏雨的仓库内,这种交叉作用简直要将人碾成粉末。就是这样的环境,他回忆说每到雨季还能从屋里接雨的滴水中听出乐声来。五十多岁的人了,回顾过去的往事他又一次天真地笑了:“有一次,房梁上打架的老鼠居然滚落到自己的脸上,惊厥了好长时间。”
要说煎熬,最数农闲时的水利工程了。瘦弱的身子担着两筐泥土从河底向坝上移动。每天四时起床,直到晚上八点收工,16个小时。人就像一个飘摆的鬼魂灵。当时总是饥饿,早饭萝卜清汤,午饭胡萝、丁加半斤小米饭,晚饭还是萝卜汤,从未有什么变化。说到这里殷总咂了咂嘴直摇头,“那时最大的感受就是才八九点钟就踮着脚注视着送饭挑夫前来的方向。时常饿得双腿发软!真不知怎么就过来了。后来到镇上的邮局领母亲寄来的几元钱,为了充饥居然花掉一半买了三斤冷油饼。可算是饱餐了一次,然而,又能维持几时呢?”
直到后来招工来到武汉炼(石)灰厂工作,饥饿人生才画上了休止符。那时他已是近20岁的人。到城里当工人按理说是应该值得庆幸的事,但后来的事实给那些与他一起回城到这里工作的知青留下了这样一句戏言:“选对了路,进错了门。”
除了能够以温饱换取每天吸食大量石灰粉尘的伤害外,比在乡下也强不了哪儿去。然而,是金子终不怕火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