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顺利的事情后面跟着就有麻烦来。
就在马琳拿着委任状,兴高采烈地走进太和居的时候,他被皇上收为天子门生的事也同时传遍了朝野。人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这件新闻,既羡慕他的好运,又为出了个钳制童贯、朱缅等“六贼”的人而高兴。所以他的得意同时也引起了这一撮人极度的恐慌,不约而同拿起了明枪暗剑准备时刻攻击他,正好新近发生了喜鹊坊血案,让他们找到了进攻的长矛。
朱缅第一个发现了这个机会,他是开封府的府尹,昨天他就受了童贯的指令要追查陈皎皎失踪的案子,结果他的人在一辆牛车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陈皎皎。今天一大清早,他又得知马琳向皇上举荐了两个人,而这父子俩中的一个,恰好就是谋害陈皎皎的凶手,所以他连中午饭也不吃了,撩下筷子,点齐了一百个班直捕快,约上天虚师徒,马不停蹄地奔向东角楼来。
刚刚下了一场瑞雪,整个京城如粉雕玉砌一般晶亮莹润。太和居里面的人都聚在大堂上,一边喝着庆功酒,一边赏雪。赵大还请来了群芳馆的两位当家花魁红绡、紫罗歌舞助兴。
这一回,还真请对了,马琳一见到她们,就左拥右抱叙起了旧,把楼上的青梧和王榛榛都撇在了脑后,区青云提出邀请她们一同喝酒,马琳急忙摆手说:“不要!不要!她们来了碍事!不要请!”
区青云这才会意:这两个角伎,马琳都认识,听了他们的谈话才知道她们是被马琳的父亲赶出来的,然后她们就用他给的钱合伙开了一家妓院,生意红火得连初来咋到的赵大都慕名赶去了,又出了二十两银子的高价,才将两位花魁娘子请来。
三个人正聊得投机,突然门外闯进来两个人,区青云抬头一看是天虚和巫烈,知道他们来意,连忙要躲,被天虚一把揪住,劈手就要打。
区青云挣脱不得,眼看就要打着了,突然门外跃进来一个人,他大喝一声:“住手!”然后就拍出一掌,击向天虚的脑门。
天虚急忙收手扔开区青云,迎接他的一掌,两掌没有相撞,却碰出一声巨响。四周人均感觉到有两股强大的气流在相撞,激荡起一股强劲的风,迎面扑来,把众人推到四壁,连同他们跟前的杯盘碗筷也被翻倒了不少。
天虚看清了来人是区镇海,惊讶地问:“是你!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的地方,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才对!”
“皎皎明明说你不在!你是今天才来的吧!”
区镇海听后哈哈大笑说:“这就奇怪了!陈皎皎不是你的……徒弟吗?她明明看见了我,为什么还要骗你呢?”天虚顿时傻了眼,暗想:“这个死丫头,明明知道我会输,还要骗我来吃亏!真是女儿心向外,不中留!”
可是,表面上他不能流露出恐惧,只得硬着头皮说:“你在就好!这里是京城,不方便用道上的规矩,咱们就来打个官司!”
“好啊!你想打什么官司?我奉陪到底!”
这时,门外鱼贯走进来两列人,个个身穿皂色锦袄,头戴璞头,脚穿快靴,众人一看知道是开封府的班直捕快。为首一人,是个矮胖子,圆头大耳,五官还算端正,身穿朱红官袍,头戴一顶硬翅官帽,脚穿官靴,浑身肥肥厚厚,鼓鼓囊囊,活象个戏台上的布偶。
马琳一见他,笑吟吟地走上去说:“这不是朱大人吗,今天怎么有空亲自到民宅审案子?这恐怕不是你的作风吧!”朱缅说:“这不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才来的吗!若换了别人,恐怕带不走人犯!”
他们俩一搭腔,区镇海就听明白了,心道:“原来他们两党相争,拿我们父子俩当鸡杀,真是岂有此理!他大喇喇走到桌前坐下,对天虚说:“道长要打什么官司,就请快说吧!”
朱缅一见他坐在了自己对面,架势好象是他在高堂上审自己,就生气了,喝道:“大胆狂徒,你怎么敢在本官面前坐?你…….是哪来的?”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气流掀过别人的头顶,抛出了门外。他气急败坏地爬起来,不敢再张狂,悄悄地躲在了天虚的身后。
马琳看到他露了这一手,不禁瞪圆了眼珠子。此刻,他才意识到:区镇海的实力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师父当年就是因为没有把握赢他,才会传王晨半部《天心诀》,让王晨出头跟他作对。想到这里,他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大厅里静悄悄的,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区镇海身上,有几个年长的捕快想起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当中一个班直高林上前说:“阁下可是武林人称为天煞神剑的区先生?”他不敢直呼其名,用先生以表敬意。
“算你还有眼珠!说吧,为什么要抓我的儿子?”
高林说:“是这样,天虚道长的女弟子被人在喜鹊坊刺伤,那个姑娘现在性命垂危,道长心急就要追查凶手,我们在喜鹊坊找到了这把紫霜剑,上面还沾着血,核实后证明就是这把剑刺伤的陈姑娘,而….”
“你不必说了,这件事我知道,”区镇海一挥手,打断他的话说:“陈皎皎是我儿子误伤的。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起了争执,但是我知道我儿子后来又救了她,还给她包扎了伤口,带回来养伤,又在她伤势稳定之后才送她走的。这点你们可以问给她治伤的医生。”
“那请问区公子,为什么要和她争执?那个医生又是谁?”高林说。
区青云支吾说道:“她污蔑我的未婚妻,我一生气就想吓唬她,那知失手刺伤了她,后来我就把她送到济生堂的韩医生那里……”
高林说:“这个我们也查实了,济生堂的名医韩绶也说到了这件事,…..只是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
他还没有问完,马琳走过来说:“既然济生堂的医生韩绶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那还问什么?误伤就是误伤,若是有意伤她,还救他作什么?” 高林不敢问了,退到了朱缅后边。
“这样吧,不如就赔那个姑娘十两银子作医药费好了!” 马琳有对朱缅说。
“十两银子!就想打发我们?”巫烈冲上来就要打马琳,被马琳指着鼻子叫住了,说:“你敢!我告诉你,就是你师父也不敢打我。”
朱缅急忙撵下巫烈,陪笑说:“谁敢打你武威大将军?你现在可是天子门生,他一个胡人,不懂礼数,….”
“哼!”巫烈打断朱缅的圆场话说:“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争执,因为师妹根本就没有污蔑他的未婚妻,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要作剩王八,他想巴结王晨,就连偷过汉子的女人也要娶!”
区青云大怒,冲上去就要揍他,被他父亲拦住了。区镇海看了看门外,意味深长地说:“道长,你的徒弟为什么要污蔑我的儿媳?请你说个清楚。”
天虚背对着门,不知他别有用心,哈哈笑道;“我们在肖家村外,亲眼看见你的好儿媳拉着一个男人的手走路,后来那个男的又打伤了我的徒弟巫烈,还在他颈项上划了一道伤痕,你自己看吧!”他一边说,一边拾起巫烈的头,众人果然看见了一条长长的伤痕,呈圆狐形,自他左耳下一直划过整个咽喉。
区镇海看了心头一震,区青云则悔之不迭,马琳更后悔当时没杀了他,以致惹来这场天大的麻烦。
“这种上乘剑术可不是寻常剑客能做到的,那个人不是想杀他,而是想警告我们:他来了!”天虚说到这里看了看区镇海,然后就把目光盯住了马琳。
马琳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强做镇静。天虚又说:“他们俩打伤了我的徒弟后,就跑到丁家村睡了一夜,早上还大吵了一架。这些你们可以自己去查证,”然后他又笑吟吟地对马琳说:“我只是不明白,有个人已经来了,为什么还不敢说句话?”
突然,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要寻死,我可以成全你!今天你辱骂我的女儿,就更该死了!”
众人猛回头看,但见门外站着一个人,形如门神,正是王晨。天虚瞟了一眼区镇海,他正捻着胡须,睨着眼睛,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方才醒悟自己上了他的当。再回头时,王晨已经如饿虎扑食一般扑了上来。他急忙闪避,虽然避开了,但却失了先机,陷入了被动,只能继续躲下去,没有了还手的机会。
王晨如影随形,一口气打出了九十九拳,看得马琳眼花缭乱,只觉漫天都是他的拳头,满耳都是他挥起的风声,赞叹之余,不禁又钦佩他的对手闪得及时,避得巧妙,若换作自己早作了拳下亡魂。
他看得入了迷叫了一声“好!”不料,却将天虚引到了自己的眼前,跟着的拳头也来了,扑空的拳头直奔马琳面门而来,马琳吓地急忙后退,却贴到了一堵墙壁上,王晨急忙收拳,那拳头堪堪停在了他的鼻梁处。
马琳吓出了一头汗水,心想:好险!要不是这堵墙,自己就避开了!
另一边的区镇海和巫烈则在遗憾:要不是这堵墙就可以探出他深浅了!
趁着这一眨眼的空挡,天虚抽出了寒雪剑,开始反击,他舞出一团银花直袭向王晨的全身要害。王晨的手中突然伸出了两把短刀,遇剑砍剑,遇人劈人,几番碰撞后,天虚的寒雪剑上磕出了几个缺口。他心疼名剑,不敢再强攻,转而防守,王晨则顺势将两只短刀挥舞得如同车轮一般,大开大盍,只叫一旁的人分不出哪里是刀,哪里是手。
也许这就是刀人合一的境界吧!每一个看到的人都在想。
百层剑影,千层刀光,闪闪耀耀,亮如星辰,快如闪电,将人们的眼都照花了!
寒雪剑如同一只银蛇在刀丛中穿行,开始还穿梭自如,不久就慢了下来,剑影的范围逐渐缩小,刀光则步步逼进,很快就显得吃力了。
天虚有些着急了,一只手运剑本来就要吃点亏,他的体力也远不如从前,现在兵器也占不了便宜了,再打下去,不消一刻就会陷入危机。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是他十几年来救命的法宝,可是眼下似乎也不灵了,王晨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步步把他往死角进逼。
朱缅想救他,抖起官威大喊:“住手!住手,再不住手就把你们充军发配!”可是他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救下人。
这时,区镇海动起了心思,他觉得王晨的刀法倒是和自己不相上下,只是这两柄短刀锋利非比寻常,只有天龙剑才可以削断它们,在找到天龙剑之前,有个天虚牵制他,总强过自己直接和他交锋。于是他开口说:“念在同门一场的份上,只要道长答应再不来纠缠我儿子,我就帮你这一回。”
天虚慌忙大叫:“我答应!”这下一分神就连中了两刀,幸亏巫烈扑上来挡了一刀,他才保住了脑袋。
王晨愤怒地砍完最后一刀,说:“你们两个要狼狈为奸就一块上好了,还磨蹭什么?”
区镇海知道他是有意激自己,也不吭声目送天虚远去了方才说:“我们是刚结的亲家,怎么会……”
“我不要娶他的女儿,”区青云突然打断父亲的话说:“陈皎皎没有骗我,我不要娶他的女儿!”
“原来你和那妖道的野种不干不净!好!既然我们这亲家作不成,就还是作回仇家好了!”
区青云气得要还口骂,被他父亲一记耳光打住了。
王晨冷冷地看了他们父子一眼,转脸对马琳说:“你信他的话吗?”
马琳脱口说道:“我当然不相信了!”不过他马上醒悟到什么又急忙说:“不!不!我是说我当然相信她是个好姑娘!你把她嫁给我吧!”
王晨叹了口气,指着红绡和紫罗说:“可惜你是他……可惜你是个朝三暮四的人!我就是把她嫁给一个樵夫,也不会许给你!”
马琳听懂了他目光里流露出的无奈,锥心地地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