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四合,溯风怒吼!
天出奇的冷,路面,溪流都结了层厚厚的冰,林间枝头,沉甸甸的垂挂着冰棱柱。
大雪早就停了,但是暮色却为大地带来了更大的寒冷,天上压压的堆积着云,没有星,是以,大地显得格外的黑暗,就连雪,此刻看上去都是迷蒙蒙的灰黑色。
从特洛肯峡谷到比乐城蜿蜒曲折的官路上,大白天都找不出几个人来,更别说现在这个马上就要进入极寒夜晚的时刻了。连最喜欢在夜的怀抱中高歌的虫豸们都深深的扎进了泥土中,寻不到踪迹,四野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风刮过,引得那些被冰雪压弯了腰的枯木断裂发出的喀嚓声,更显得阴冷异常。
忽然,远远的传来马蹄踏在蹦紧的路面发出的铮錝声,和车辙碾过坚硬的冰层发出的刺而的咯吱声,放眼望去,隆起的山地上就好象忽然出现一样转出一队人马来,大队的骑兵,鱼贯的缓慢前行,披在肩头的大红披风,和雪地相互映衬的钛金盔甲,让人一样就能看出这正是比乐城的重装骑兵,骑士们脸孔冻得红红的,但在马上却坐得笔直,仿佛对这刺骨的寒冷,并不是十分在意。
东方游抖抖被寒风扫落肩头的雪片儿,皱了皱眉头,回头瞄了一眼队伍中间那辆插着四蹄怪兽旗帜的马车,车上用厚厚的帘布盖得严严实实,他不由有些担心,他们已经出发三天了,恶劣的天气让队伍行进的速度极其缓慢,原本纵马狂驰只需要两天的路程现在走了还不到一半,按照彬传过来的信笺来看,这个特雷泽大人可是不懂武技的文官,而且年近半百,不知道这样的兼程身体能不能顶得住,他减慢速度,站到路边,等到马车经过,发声问道:“大人,到前面的粮食中转站还需要两个多时辰,您还好吧?要不要先停下来稍微休息一下?”帘布拉开,特雷泽探出头来,仔细看去,他面庞清瘦,在寒风中略显苍白,一双略显秀气的卧蚕眉,显得刚毅而儒雅,深遂而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则仿佛掩藏了无穷的智慧,有一种独特的,说不出的气质,他对东方游笑道:“这天可真冷,不过将军不用担心,我虽然有点年纪了,身体却结实着呢,尽管赶路就是!”
其实东方游挺钦佩特雷泽的,阿迪西将他推到比乐,其用心可见一斑,东方游此时并不知道比乐城中的决定,他以为,象特雷泽这样的身份,在这个最微妙的关键时刻来到比乐来执行这更本不可能会成功的任命,自然是凶多吉少了,但特雷泽却似乎完全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一路上镇定自若,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着一种一往直前,舍生忘死的强大气势,不时还隔着帘布和骑士们谈笑风生,那种姿态,使得对他的到来一直心存敌视的比乐骑士们说话间,也透出尊敬的意味来。
按照东方游的感觉,这哪里象赴难,简直是去赶赴一场老朋友间的约会,奇怪的老头子,东方游摇摇头,有点心疼的看看那几个在寒风中有点瑟抖却将身体挺直的骑士们,叹了口气,催动战马,赶到队伍前列,继续前行。
建立粮食中转站,是在住马原交战时,蓝洲提出的,当时正是约瑟夫派游骑兵想要偷袭比乐军粮道之后。
彬派了两千战士,在比乐到住马原的中间位置,依靠着一处突起的山地岩石,用土木围扎三面成墙,建起了方圆两里多一个屯放粮食的土堡,边缘修建箭楼,中间是两百多间粮仓和将士休息的小木屋,一个免除运输粮草长途跋涉的劳顿之苦,再一个可以防止渗入敌人的突袭,做为临时的堡垒之用,战事结束以后,这里就荒弃了,原来驻扎的两千士兵也已经撤离了土堡,但遗留下的这些房子却是他们在这寒夜中最理想的去处了。
清晨,号角轻扬,一夜的休息让将士们精神和士气都高涨,温暖的房间,灼热的篝火,驱走了疲劳和寒冷,训练有素的他们用过早餐,很整齐的列队,上马,继续向比乐方向开进,出征数月到现在,回家的感觉已经代替了胜利的喜悦。
而上天似乎也很眷顾这些征战归来的士兵,久违了的阳光懒散的从天边爬了起来,将无数光热的触手倾洒到这片神奇玄幻的土地上,虽然寒风依旧肆虐,但被阳光滤过以后,已经不那么刺骨了。
官道翻过一个山丘,穿过一道林子,眼前的世界豁然一变,热闹起来,特雷泽用极度诧异和疑惑的眼神看着马车窗外遍野忙碌的人群。
大片的积雪和冰块被清理成一堆一堆,露出下面清晰的泥土和大片的碧绿,眼睛从那单调的雪白忽然转到这样自然的五光十色,让特雷泽有些刺眼般眩晕,他不敢相信的把头缩回到马车里,使劲的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再探出头去,梦境般的景象偏偏又是那么不折不扣的真实。
山坡上,围着一群人,一个满头白发的年长者双手擎着一卷纸帛,傲然立在中间,不知道在说了些什么,身边众人发出阵阵喝彩声。
一队队的人在荒野里站成排,挥舞着手中的工具,将被冻得严严实实的土地凿得土屑横飞,更多的人在用大斧砍伐树木,天空中飘扬着高亢繁杂的号子声,热火朝天的场面让特雷泽感觉身边的温度都在上升,他们大多精赤着上身,紧张的忙碌着,有在一边休息的老远看到了经过的他们,高声的打着招呼,骑士们中有相识的,也笑呵呵的举起了手中的长矛,从远远堆架着的兵器和盔甲来看,这都是属于比乐城的士兵,他们在干什么呢?
目光所看到的场景让他很快找到了答案,更远的山野,成行成列的树木和纵横的沟渠将土地一层层分割成块状,很显然是经过人为的精心布置,设计和栽培。那翻凿过的土壤让空气中回荡上了清新的气息,连寒冷都似乎被驱赶得不见了踪影,呀,这,是农田?
此刻特雷泽心中的震撼,绝对不亚于在牢狱中听到阿迪西要自己远赴比乐任职时的感觉,他们已经掌握了在山地中种植作物的技术?在一次仔细的扫过眼前所有的一切,以确定不是幻觉,他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
纵骑缓慢的走在马车边的东方游一边笑着和远处的将士打招呼,一边却注意到特雷泽波澜平静的面容上所泛起的涟漪,以及那深邃的眼神里幻变的气象,他微笑着说道:“如您所见,这是在开垦量田,将军在塔木罗低山脉中结识了一个见识广博的长者,并且将他带到了比乐,正是他传授了我们在这山地上耕作的技术!”
在马背上深深的吸了一口透着泥土气息的空气,东方游微闭眼睛,不无骄傲的说道:“用不了多久,我们的粮食就能自给,再也不用从玛卡和阿塔克购买,再也不用遭到他们攻击时忍气吞声了!”
特雷泽面容一紧,“将军??彬??”
“恩!”东方游手指向远方,“看,那就是塔木罗低山来的陈照大人,这些山野中的良田沟渠和草木布置,想必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顺着他手的方向,特雷泽又看到了先前那个满头白发苍仪的老者,此时,他已经拿起了工具,加入到忙碌的人群中去了,挥舞的双手苍劲有力,一点都看不出老态来,那种劳动里所显现出来的气势感染了每一个人,他前后左右的将士们都加倍的努力起来,甚至连刚才还在休息和互相打趣嬉闹的人也被吸引,纷纷继续他们手中的工作。
特雷泽问道:“这些工作的为什么都是士兵?难道比乐想把所有的田地都做官用吗?平民到哪里去了?”
东方游笑道:“比乐从前的平民基本上都没有形成大的城镇,都是散居在各个山林里,只有亲戚宗族才会聚居在一起,猎取到猎物以后才会到城里换取粮食和生活用品,还有很多人就进入城中的作坊或者商铺做工,家里人口稍微多点的,就必须加入军队才能不至于饿死,现在能种植农田了,陈照大人计划是在城市周边建设多个村落,让平民们聚居到一起,一同耕作,派遣官员统一管理,由于平民的机动性比较低,所以都留在比乐附近的地方开垦,在向前走半天,就能看到他们了!远离城市的地方村庄和农田的建设基本上都是由城防军来完成的,现在平民和军队都在加紧时间,要赶在开春前开垦出尽量多的土地,将军说这也是属于一种体能和耐力的训练,而且要记到部队军官的提升里面,再说了,士兵们的家人大部分也是平民,多一分劳动就意味着家人要多一点粮食呀!比乐可是有着近八百万人口的大城呀!所以大家都干劲十足,我想到了明年春天,特雷泽大人一定会看到。。。”
忽然想到特雷泽生死未卜,东方游猛的闭上了嘴。
有点自嘲的放下车帘,闭上眼睛,心中却暗暗的叹了口气:看来,那个年轻的将军手下能人众多呀。眼前这个年轻的万骑长,那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约瑟夫会选择自身败亡以后命令手下投降了。
在那黑暗潮湿,虫鼠盘爬的牢狱中,他已经从狱卒的口中,听过很多关于比乐这个叫彬的年轻人很多传言,那神乎其神的故事让他多少带着不信,而眼前这一切,让他忽然有一种很想与彬想见的憧憬,虽然,他知道从峡谷到比乐城的官道将是他人生最后的一段路程,但他开始并不希望这段路程太遥远。
午后,在一方平地上和在这里工作的比乐将士一起用过午膳,众人又再次上路,不一会,又遇到了切里贝万夫长率领率领两队万人部队,他们是在住马战事中在城中防卫的将士,是去接替在峡谷关隘中辛把达万夫长和周三子所辖将士的。
而此时,官道两边已经不时可以看到村庄房舍和忙碌的平民了,而骑士们更加神气起来,他们将笔直的腰板挺得标杆一般,整齐的向前开进,没有什么比在自己的亲人面前露脸更让他们骄傲的事,众多的民众欢呼起来,偶尔有亲人在骑士中的更是雀跃不已,一个劲的大声向身边的人介绍着,好似那威风凛凛的骑士是他自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