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就在他们刚刚撤离的牡丹亭中,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位身形婀娜修长、衣饰素淡雅丽的女子。虽然只是背对着张枫等人,但仍能感到她迫人而来的高雅风姿。便是她站立的姿态,也给人一种观赏不尽的感觉,让人产生亟欲一睹芳容的冲动。
然而此刻,张枫却是欲哭无泪。因为他已认出,这个背影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明空的授业恩师,如今的魔门第一人——婠婠。
能劳动婠婠出手,足可见魔门对明空的重视,却令张枫很是不解。因为就他所知,明空对魔门的利用价值,不外乎李治对她的痴心。然而明空当日离开感业寺,从理论上来说,基本上断绝了她重返皇宫的可能。除非,魔门另有方法使李治再次接受她。
多想无益。张枫明白,要带走明空是不可能了。当务之急,还是稳住婠婠,保证活命才是正经。想到这,张枫硬着头皮,上前道:“晚辈张枫,见过婠婠前辈。”
虽自婠婠现身便隐隐猜到了她的身份,但是此刻在张枫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无论张怀恩,还是柴周还,都暗自心惊。在他们的眼中,如今的婠婠便是当年的祝玉妍,其在江湖上的影响力,绝对有资格让人闻之色变。
听到张枫的说话,婠婠转过身来。绝美的容颜上,却因微蹙的蛾眉平添了几分忧郁。目光在张枫等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定格在明空身上,伴着一声长叹,婠婠幽幽道:“空儿,为什么不说话?”
明空抬起头来,首先看到的便是婠婠的目光。旋又低下头去,低声道:“娘,女儿……对不起。”
“对不起?”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婠婠竟然笑了,而且还饶有兴致地问明空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若说对婠婠的了解,天下间无人可与明空相比。这句话,在别人听来,她是在询问明空叛离师门的理由,可是明空却知道,婠婠是在告诉她,她不会接受自己的任何说辞。
而按照婠婠一直以来的作风,她马上会提出一个条件。若是自己答允了,什么都有的商量;否则,此刻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将没有一人能活着离开李府。
想到这里,明空索性双眼一闭,只待婠婠说出她的条件。她已经拿定了主意,无论她要自己上刀山还是下油锅,自己一概应允了便是。只待张枫等人脱了身,自己大不了一死了之。
不想婠婠却没了下文。过了好一会儿,却听她微噫一声,道:“好漂亮的女孩子!你爹可是叫徐子陵?”却是对妃儿说的。
妃儿可是称得上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不怕婠婠的。非但不怕,还一直用她的一双大眼睛打量着婠婠,就连婠婠向她瞧来也不回避。此刻见她对自己说话,便甜甜笑道:“婠婠阿姨你好。徐子陵正是我爹,你认识他吗?”
徐子陵有一双儿女,对婠婠来说,早已不是什么新鲜消息。可她怎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非但不怕自己,而且说起话来竟如闲话家常般,顿让婠婠心中生起异样感觉。
先前面对婠婠冷然的目光,妃儿一无所惧。可现在被人家一眨不眨地盯着,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见妃儿有些不自然,婠婠这才省得人家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如何习惯被人这般直视?不过眼前妃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可爱模样,却让婠婠越看越欢喜,忍不住脱口问道:“你爹……他还好吧?”
张枫觉得气氛有些古怪,此刻听得婠婠这句话,顿时恍然大悟。看婠婠此刻的表情,分明就是在向人询问自己心上人近况的痴情少女,哪里还是那个名动天下的女魔头?
妃儿却是浑然不觉,闻言点头道:“爹他好得很呢!”
婠婠正要说些什么,一道冷冷的目光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转头望去,脑海中却是“轰”地一声,昔日的回忆,如观花灯般在脑海中浮现:
徐子陵冷哼道:“废话!你早先不是想杀我吗?”
徐子陵潇洒耸肩道:“又杀不死我啦!小姐要继续努力吗?”
徐子陵叹道:“人死不能复生,终有一天我们也会死去,只是迟早的问题。”
徐子陵歉然道:“好意心领啦!哪敢劳烦你呢!”
徐子陵淡淡道:“我们众兄弟间有十年之约,届时重返长安,瞧瞧世民兄是否如我们猜想般是个能治国爱民的好皇帝。你若有空,可来一聚。”
徐子陵笑道:“仇恨只是负担和痛苦,大姐珍重。”
顷刻间,婠婠心中埋藏了多年的有关徐子陵的点滴回忆,如火山般突然爆发,并以无可阻挡之势迅速地占据了她的脑海。一瞬间,什么一统圣门、什么师父遗命,都变得不重要了。那段被她深深埋藏在心里的情感,终于在今天,在徐子陵的一双儿女面前,无可抑止地爆发出来。
这一次,不止是张枫,就连相隔甚远的陆啸天等人也察觉了婠婠有些不同寻常。不过,以陆啸天的年龄,并不了解婠婠和徐子陵之间有怎样的一段过去。而知道内情闻采婷、白清儿等人,却也只能在心里干着急。只因婠婠和徐子陵的关系,早就成了魔门中的一段禁忌话题。而他们更清楚,如今张枫等人所惧者,唯有婠婠一人。如果己方缺了婠婠的支持,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终于,婠婠再次开口,这次的对象却是徐敬轩。只听她柔声道:“你是子陵的儿子?”
徐敬轩一愣,随后抱拳道:“徐敬轩见过前辈。”
“敬轩……”婠婠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显是有会于心。抬起头来,仔细审视那酷似徐子陵的容颜。良久,长长叹了口气,道:“除了明空,你们可以走了。”
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张枫虽有些无奈,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妃儿却有些不依,道:“婠婠阿姨,为什么明空姐姐不能跟我们一块走呢?”
如果说话的人换做张枫,婠婠定会认为他不知好歹。可面对妃儿,她却有些束手无策,只能柔声道:“阿姨有些事情交代明空姐姐去办,所以不能让她和你们一道离去。”顿了一顿,忽又想起一事,对妃儿道:“你的名字又是什么?”
妃儿微有些失望道:“人家叫妃儿。”
“妃儿?”婠婠听到这个名字,突然脸色大变。然她今既已亲口答应让他们离开,又岂有反口之理?当即眉头深锁,看着张枫等人离去的背影,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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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李府,张枫等人应该可以松口气了,可明空却不行。她仍是低头站在哪里,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婠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所代表的意思,她真是再明白不过了。而看到婠婠此刻的表情,明空知道——她在后悔。
为什么后悔,明空也不知道,但却知道她后悔的原因。所以,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婠婠跟自己说话。
一切正如明空所料,婠婠开口了,而且说话的对象正是自己。只听她淡淡道:“空儿,娘很后悔。”
“女儿不懂。”
“不懂没关系。”似乎早就知道明空会这么说,婠婠丝毫不以为意。“你很快就会懂了。”
“锵”地一声,明空愕然望去,却见不知何时,婠婠竟来到了陆啸天等人近前。刚刚的声音,便是她将其中一人鞘中长剑拔出而发出的。
寒芒倏见,再一看时,长剑已稳稳插在自己脚下。耳边响起婠婠的声音:“限你在三日之内,用这把剑,杀了张枫。”
明空骇然抬头,清冷的月光下,只留下一众魔门中人面面相觑,哪里还有婠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