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突然响起嗖地一声破空,艾维一声低喝,马刀急速向前挥斩。一支暗箭被他拦腰砍断。箭翎叮的一声撞在刀面上,打着旋儿弹开后摔到地上,可余下半截箭头却仍余势不消地窜向他的面门!在身后两位少女忍不住的惊呼声中,啪得一下,铁箭头被他张口咬个正着。
艾维随口将箭头吐在地上,面色严肃地将弯刀提到胸前,警惕地看着那个施放冷箭的地方。
“是芙兰吗?”终于看清楚一切的伊莉娜吃了一惊,“芙兰,你怎么会在这里?”
“伊莉娜姐姐!”从天马少女那儿传出蕴含哭腔的呼唤,“真的是伊莉娜姐姐!我、我……”突然得到勇气的少女猛然跳上天马,一下就从盗贼群里跃出来。
作为天马骑士天敌般的存在,盗贼团里的弓手习惯性的再次抬起短弓,顺势瞄准了还在半空中的不及格天马。
“芙兰!”伊莉娜忍不住大叫起来,“小心下面!”
“哎?”被呼唤的少女愣了一下,匆忙向下看去,立刻挤入眼帘的是箭尖上的闪闪寒光。
“啊……啊!”她忍不住惊叫起来。
就在艾维忍不住扭开头,不想再看下去的时候,空气中突然传出嗖的一声轻响,堪堪擦过艾维的发鬓。盗贼弓手猛然发出一声惨叫,倒退两步,扔掉短弓,原本搭在箭羽上的左手此时已经软软垂至腰间。就在那手背上,一支七彩箭翎,仍在微微颤动,在这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光彩鲜亮。
盗贼们纷纷望向艾维背后,前游牧民费纳尔斯站在那里,好整以暇的缓缓从背后抽出了第二支箭搭在弓弦上,闪着蓝光的箭尖沿着一个个面色苍白的盗贼的身躯缓缓移动。
“不要轻举妄动。”还不算太傻的盗贼们很快明白了这箭尖上的含义,他们不约而同的齐向后退了两步。只有一名弓手自作聪明的想乘着同伴身躯掩护的机会朝游牧民偷放冷箭,结果他那只拿箭的手还没来及从箭囊里伸出来,眉心正中央就被钉上另一支七彩箭翎。亲眼目睹了这种令人惊叹的神奇技巧的盗贼们纷纷倒吸了口凉气,在一些人的眼中已开始闪动起畏惧的光芒。
“没关系,已经没事了。”大姐姐般的伊莉娜轻轻将抽泣的少女揽入怀中,“不要哭了……”
“嗯……嗯……”少女畏缩着小声回答。
艾维微皱了皱眉头,“是小姐您认识的人?”
“是我的好友,依菲亚的见习天马骑士芙兰。”伊莉娜看了艾维一眼,接着又说:“她很怕和男人接触的。所以你最好离我们远点。”
艾维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依言向旁边挪开几步。
“好了,芙兰,”伊莉娜重新看着怀中的少女,“发生什么事了,和我说说。”
“我,我去铁岩城找莉娜姐姐,然后就听说听说姐姐已经在返回神殿的路上了,所以便一路追了过来。我看见了这个村子以为在这能打听到有关于莉娜姐姐的事情,便在此降落……但却没注意到这里有人……结果……”
听着少女叙述的伊莉娜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飞马踩到人家了?”她爱怜的伸指点了点少女圆润的鼻尖,“你不是已经接受过天马骑士的特训吗?怎么还会这么轻易就踩到人啊!有没有好好认错呢?”
“说了很多次对不起,但他们根本就不听……呜呜呜……”被自己所仰慕的前辈说中了糗事,大感没面子的少女忍不住又轻声缀泣起来。
“喂!听到了吧!”笨蛋盗贼们纷纷不知天高地厚的叫嚷起来,“都是那小妞不好!居然敢踩着我们大哥的肩膀降落,还不快把她交出……”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憋了一肚子火的艾维突然如晴天霹雳般大喝一声,从马背一跃而起。人借马力,跃起极高。在半空中,他改以双手握住寒光刺目的长刀,挚过头顶,斗篷随风展开,整个人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鹏鸟般,背靠着阳光射下的耀眼光辉,挟雷霆之势朝方才那个嗓门最大的笨蛋斩去。
“去死吧!”
他发出如毒蛇吐信般的宣言,阴沉的双眼也突然变得亮晶晶的,往外射出森冷的光,正是那种即使在夏天也能让正视它的人浑身颤抖的寒光。
看到这一幕的兰若儿突然抬起双手在胸前结成菱形。
“不屈者的灵魂啊,以吾之名,展汝之力!”
她闭上眼睛,轻轻念道。
“喝呀!”
一口气将不知从何处突然涌入手臂的怪力尽数宣泄在地上,当刀锋与地面接触那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声惊起,而地面也因承受不住这股惊人的力量而崩裂凹陷出一个吓人的大坑,飞扬的砂土和烟尘瞬间掩盖了艾维的身影。
“咳……咳咳……”
躲过一劫的盗贼们纷纷捂着口鼻仓惶后退。
“这……这是什么!?”他们面孔扭曲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这幅让人无法相信的惊骇景象,除了好像发病一样浑身颤抖外再做不出第二个动作。一群人无意识地紧攥着手中的武器,用仿佛看什么怪兽一般的惊骇眼神盯着烟雾里的艾维。
艾维狼狈地从烟尘中冲出来,一身难得的新衣也因此而变得破旧不堪。
“怎……怎么回事!?”
满脸通红的他使劲吐出不小心溅进嘴里的砂土,小声嘀咕了两句。
这时……
“噢!”
一个手持板斧的魁梧大汉突然大声吼叫着从后面冲了过来,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他急速挥动斧头朝艾维砍去,直来直去,却也颇具威胁。二反应机敏的艾维则迅速旋转身子甩出马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弧线,叮的一声砍中铁斧侧面,大汉的斧子被这股旋劲推开来,一时收不住势子的它擦过艾维的身子重重砸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尘土飞扬。等这个明显搞不清状况的家伙惊醒过来之时,一把刀刃已经放在他的脖子上,从那片闪着流光闪动的刀锋处所溢出的森森寒气,让他止不住汗毛竖立。
“回风!”丑男首领突然一声大喝,而这个词就象魔咒般,瞬间让这帮匪徒完成了由群狼到兔子的转变,他们刷的一下全撒开双腿冲丛林跑过去。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艾维叹了口气,放下压在对方脖子上马刀。
“你的同伴们都逃了,”他冲大汉摆摆手说,“你也走吧!”
大汉一言不发的掂起巨斧,跟上同伴的脚步朝树林跑去,“我从不欠别人的情,一定会报答你的。”他最后冲艾维大喊。
艾维忍不住笑了,“随你高兴。”他嘟囔了一句。
在匪徒们消失的无影无踪后,突然感到背部传来隐隐刺痛的艾维回过头,立刻觉察到一旁伊莉娜投在他背上的两道满溢疑惑的目光,他朝伊莉娜笑了笑,似乎想为自己起先那个惊人发挥解释些什么,结果却感觉眼前一黑,在一阵天旋地转后,木桩子般一头栽倒在地上。
……
作贼心虚的兰若儿悄悄走过去用脚尖捅了捅艾维的身子。“他怎么了?没问题吧?”她小声向一旁正忙着给艾维作检查的伊莉娜询问。
“好像没什么。大概只是太累了吧,所以就睡着了。”伊莉娜抬起头,她拂开几缕垂过眼帘的发丝,微笑着回答面前这位正企图以左顾右看来表示自己只是随口问问的小姑娘。
“笨蛋!”少女低声骂了一句,转身朝马车走过去。她悄悄和费尔纳斯说了几句,很快地,前游牧民从御座上跳下来,大步走向某个“笨蛋”躺倒的地方。
“我抱他上马车,到下一个城镇再想办法。这样不耽误时间。”他在伊莉娜身边蹲下来说。
而几乎与此同时……
在大陆的另一边,结束了今天的行程,黑之国奥丁的最高统治者——皇帝奥尔丁·塞顿·多图·萨玛美索多独自一人回到那栋他亲自挑选的住所。并非什么豪华奢侈的楼群,只不过是一栋独立的小阁楼,唯一一点与众不同就是附近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建筑物。
和往常一样,空荡荡的房间上,为数不多的几扇窗户全部被密不透风的幽深布帘所遮挡,连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随着合闭的门板,平躺在铁架上的大战戟和奥尔丁的身影悄然融入这这片浓稠至似乎可以伸手抓住的墨色中。
“明年一月新年的第一天,当影之索提亚星再次凌驾于出现在诸神殿上,预示黑河泛滥期即将开始之际,苍之封印必将为混沌爪牙所撕裂……只剩下不到一年而已,您认为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赶在那些令人厌恶的家伙之前找到主人吗?”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可说话的内容又显然不像。
黑暗中隐约划过一丝亮光,“这恐怕也只有那个名为‘命运’者才能知道。”一个仿佛无所不在的温暖柔美的女声突然充溢房间每一个角落。
皇帝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可真是不负责任的回答啊……”他小声嘟囔着。
“奥尔丁……”那个女声以独特的节奏继续说着,“我们伟大的主人决心摒弃神之意志,创立这个君主政权,正是要国王使人民幸福安乐,不怀忌妒。他给了我们一样最珍贵的宝藏,那就是我所拥有并有责任予以发扬的——众生平等。人生来并不公平,因此国王便成了弱势人民的支柱。保护子民,使国土丰沃,国运昌隆,婴孩能在母亲怀中安枕,寡妇有了保障,河流得到完善的维护,正义也得以伸张。我们的生命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维续这份和谐……”
“说这么多干嘛?”皇帝又嘀咕了一句,“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那声音似乎笑了起来。“我知道,”她说,“所以我才会找上你嘛。尽管很危险,但我相信自己并没有选错人。现在所能完全相信的就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了。我只能将这副一般人不可能接受的重担加诸于你。你要记住:我们的对手可是原比毒蛇还要危险,比狐狸还要狡猾。他竟能够使我和我的眼睛们全无警戒、毫不怀疑,并像蛀虫一样侵蚀整个体系。他甚至能假意与你亲近以便知己知彼。今后,他对你的怨恨将日甚一日,也将使你永无宁日。他将会躲在某个我无法察觉的地方,利用那些背叛变节者为武器,出其不意地攻击。如此……你还愿意迎战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吧!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我就告诉你主人所在之处。如果我的感觉无误,主人应该已经由自己亲手解开了‘空虚之印’。”
“什么?”突如其来的答案使得这位皇帝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竟然已经能够感觉到了吗?果然不愧是被尊为红莲之导师的您呀!没想到主人的气已经强到如此境地……七道灵魂封印……三百年的漫长等待,苟活于世间的我们终于迎来这一天了……好!我马上派出心腹去迎接主人!”
他猛然站起身来,摇动身边一根细细的绳子。
不一会儿,阁楼外间的楼梯上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一个身着整洁的侍者服饰,长相普通至可说只要走进人群就绝对无法认出他的人出现在两扇传出咿呀摩擦声的门板后面。他垂手而立,一脸肃然。
“用不着刻意露出脚步声,这样会降低我的警觉性。照你平时的习惯就可以了。”背负双手站在窗前的皇帝头也不回的淡然说道。
“是。”简短至极的回答,但语气中却透出令人无法怀疑的绝对忠诚。
“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办。”
皇帝转过身来,凌厉的目光在这片黑暗中闪动着毫不掩饰的锋芒。
……
夜幕初合,天色暗了下来,在廖廓的天边,太阳和月亮同时挂在两头,它们都发着红光,似乎有点血的味道。
艾维已经躺在一张床上,当时大致是下午六点半钟。离天完全黑下来还有半个钟头。他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紧握成拳。他似乎听见自己动脉管里传出的隐隐跳动,正如人们在黑暗中听见钟表滴答作响。他隐约感到正有两种力量同时在身体里活跃。死正从一边前进,生也正从另一边追来。他不害怕,毕竟相同的经历不知有过多少回,又不能没有遗憾之感。就象那些突然遭受一场惊人灾祸的人们,这几年来对他而言就象是一场恶梦,而这恶梦的眼睛又似乎始终躲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为了向自己证明完全没有受到梦魇的控制,他需要伸手在身上某个足够敏感地方拧一下以便带来些痛的感觉。于是……
他大叫一声,猛得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