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它是情感从来最为有效的兴奋剂。它成就了文麒与孙坚的意气相投、成就了孙策与甘宁的生死之交。
文麒在醉酒的时候,提醒孙坚别与董卓过不去,提醒孙坚别相信袁术,提醒孙坚逢林莫入,黄祖将是他的克星(黄祖败走,逃到岘山之中,孙坚追击。黄祖部将从竹林间发射暗箭,孙坚中箭身死)…….
孙坚望着文麒诚挚的眼睛,听着这些语无伦次的话,心里虽然感动却也以为他这个同乡小老弟是真的喝醉了。二人再喝几杯,直接就都趴在了地上。
…….
日上三竿,文麒才从醉酒的迷梦中醒来。醒来之后,却哪里还见得到孙坚和孙策等人,一问方才知道三人一早便已经去向司空张温报到,此时恐怕已经率军出了洛阳城,远征西羌去了。
“主公!城内出大事了!”
皇甫平一早便起身,出外打探关于焦征羌的消息去了,他没有查到焦征羌,倒在城内遇到一桩事,没敢耽搁,立刻打马回来报知文麒。却是洛阳城内的太学生,磕跪在宫门之外,要求惩办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
太学,始建于西汉汉武时期。汉武帝罢黜百家定儒一尊之后,采纳董仲舒的建议,始在长安建立太学。最初太学中只设五经博士,置博士弟子五十名。汉元帝时博士弟子达千人,汉成帝时增至三千人,到王莽时期则更盛,人数已达一万余人。
东汉太学之兴盛丝毫不逊于西汉。东汉建武五年(公元29),汉光武帝刘秀在洛阳城东南的开阳门外兴建太学。后来汉明帝刘庄还到太学行礼讲经。汉顺帝永建元年(126),对太学进行了重修和扩建,费一年时间,用工徒十一万二千人,建成两百四十房,一千八百五十室。就连荒淫的汉灵帝也是非常重视太学,他为了刊正经书文字,特旨下令刻成有名的《熹平石经》,树立于太学门外。
此时太学生骚乱,而且聚众磕跪于宫门之外,已然可以算得上震动天下清流的大事。
文麒等三人赶到宫门前,远远策马立定,但见三四百太学生,齐齐跪倒在地,而正中这人却是一垂垂老者。皇甫平告诉文麒,那老者正是十年前名动天下的李膺,那是天下儒生之领袖。
当时天下士子不忿宦官统治,常起攻之。二十年前,就是李膺领着众太学生反对张让,而被党锢,终身不得再入朝为官,其弟子家人也是也被连坐而不得入朝为官。李膺一被党锢,虽然在仕途上绝无前途,但是他清正忠直的名声就大扬于天下。
太学生们就都非常推崇正直官僚李膺、陈蕃等人,评论说:‘;天下楷模李元礼(李膺)‘;,以颂扬他们的节操。此外,还给一些反宦官集团的著名人士加以‘;三君‘;(窦武、陈蕃、王淑)、‘;八俊‘;(李膺、杜密等八人)、‘;八顾‘;、‘;八及‘;等雅号。
不想李膺二十载过去后,年已经六旬,依旧直心未改,竟毅然率领一众太学生,反抗宦官专政。他们要求汉灵帝刘宏,惩办张让等引发汉末黄巾叛乱的元凶。
在一众士子之前,整齐地堆放了四十六块大碑石、分别为《鲁诗》、《尚书》、《周易》、《春秋》、《公羊传》、《仪礼》、《论语》等七经,这就是著名的《熹平石经》。
熹平石经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官定儒家经本,碑石立于洛都城南门外太学讲堂前。灵帝熹平四年,古典经籍等误谬当时甚多,蔡邕等因而奏请正定这些经。汉灵帝喜好那华词诗赋,欲效仿章帝定《白虎通义》,传名于身后,于是特旨诏允。邕亲自书丹于碑,镌刻后立于太学门外,碑凡四十六块.石经立后,果然名动一时,每天观看及摹写人坐的车,塞满整个南大门。
熹平石经的刊刻在当时甚至于千年之后都是意味着不朽的功业,也是汉灵帝一生传于世唯一值得赞赏的一个亮点。基于此,刘宏是绝不允许有人损坏他一生的骄傲。
故此有了多次磕阙经验的太学生们就抬了碑文,跪刻于宫门之外,作为护身符,让那些趾高气扬的禁卫和飞扬跋扈的小黄门不敢稍越雷池、轻举妄动。
李膺领着太学生、抬着四十六块《熹平石经》的事情在第一时间传入了禁官。病榻上的大汉皇帝悍然色变,气得脸都发紫,挣扎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让跪在病床旁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嘴里不住嘟哝着:“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却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方式去针对这帮德高望众的太学生。
当宫内还在犹豫处置方式的时候,新进大红的上军校尉蹇硕已然领着近五百禁卫,将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围了起来。
“给我搬!”蹇硕第一个命令就是要将皇帝特旨定制的《熹平石经》搬走。
一众禁卫得令,一拥而上便来抬那石碑。太学生们见这帮禁卫一来便是搬石碑,心中大急,生怕失了护身符,立即也顾不得斯文形象,撒开手便与一众禁卫扭打起来。太学生原本就是一些整日里之乎者也的书生,少有几个是有些功夫,扭打中自然落了下风:一个个更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白净的面皮上更是五彩斑斓。宫门前的场面一片混乱,有些滑稽。
文麒在吵嚷中远远地盯视着蹇硕,心知这个爵位在袁绍、曹操之上的上军校尉,定然没有这么简单。
蹇硕骑于高头大马之上,见场面如此不堪,眉头皱皱。“霍”的一声,长剑出鞘,高高举起喝道:“出兵器,护定石经,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护在蹇硕身旁的近十禁卫齐声高喊:“出兵器,护定石经,如有违抗、格杀勿论!”立时将蹇硕那尖刻阴柔的声音,转化成英勇雄壮之声源源传出。
禁卫们纷纷拔出剑来,明晃晃煞是吓人。太学生们听到“如有违抗、格杀勿论!”时,先已经怕了,见到冷冷的武器,更是慌了神,纷纷后退,不敢再来纠缠。
蹇硕居高临下,立时场面肃然,不禁有些得意。
“松开!”
李膺趴在石碑之上,紧紧抓住石碑,不肯松手。再怎么扯、拽、掰都是无动于衷。
因为李膺是天下清流领袖,这些行伍中虽然没有见过,但也听过,即便没有听过,见此人跪在众太学生前面,显为这帮太学生的首脑人物。见他如此强硬,一众禁卫倒也不敢真的上前将其格杀勿论,禁卫们抬头望着。
“打!打到松手为止!“
禁卫得令,便生了胆气,三五精壮者赶上前去冲着李膺便是拳打脚踢,其余禁卫各执兵刃,将一帮空有一腔激愤的太学生格在外围。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哪里禁得起这么一顿毒打,不半晌李膺便已经晕死过去,鲜血染在了《熹平石经》上。
蹇硕率领着如狼似虎的禁卫抬了石碑、驱散了一群落魄悲怆的太学生,扬长而去。李膺被他的几个亲信学生抬起,赶忙去寻郎中救治去了。蹇硕陶醉在了自己的杀伐决断、英明神武之中。
甘宁说得很对:“手无寸铁,何以与强权争胜?”这是一个忽略所有道德伦理的逻辑,是一个做惯海盗的武士逻辑。
皇甫平真想一剑刺杀了蹇硕。
文麒同情这些太学生,同时却也在恨他们的无知与可笑,他需要思索的是:这场有点仓促结束的故事,背后的推手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