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部候刘恒在寒风凛冽中,双目灼灼有神地直视前方,昂首挺胸往祭天的香案台摇摇晃晃走去,尽管会稽山上乡绅们都觉得刘恒昂首挺胸与否实对于他首、胸、肚连成一线的身材来讲,再无多大意义,但每年这个时候,当乡绅们目送着东部候前往宣读祭天檄文,内心总还是忍不住的欣羡不已,同时油然而起一波咒爹骂娘,苦叹出身的狂潮。
皇上祭天是大祭天,百姓祭天则是小祭天。每年的冬至,是天下各郡小祭天的日子,而按照汉制,各地的祭天仪式必须得汉室宗亲主持,即便治内有官位人望比宗亲还高的他姓显贵。皇帝是天子,姓刘的是皇帝血亲,祭天由他们举行自然是为了突显皇家刘姓与神秘莫测的老天爷之间的特殊关系,让人们认识清楚皇室贵胄的血统的特殊性。因此会稽郡今年的祭天也是跟往常一样,是由郡内汉室苗裔东部候刘恒来主持,就连做过三公之一的乔玄也只有干立着倾听观礼的份。
文麒作为郡守出席了这次祭天仪式,焦征羌总是觉得这个年青的太守,虽然人是立在会稽山上,但却总有点神不守舍的,魂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似乎在等着什么,但具体是什么,焦征羌却无从知道了。自从文麒不动声色的、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刺儿头朱锦,他就开始有点心绪不宁,而当年青的太守轻松化解了罢市风潮,他已经开始坐卧不安了,眼皮有事没事不住地直跳,前几天是左眼跳,这些天是右眼跳,都有些分不清是吉还是凶了。但是无论如何,焦征羌是再也不敢相信外间关于新太守"好财无能、小厮出身"等言之凿凿的传言了。
刘恒走近香案,先在边上盛满从会稽山上取来的清泉内,缓缓地静手,随后接过立在香案旁一个小道童递过的一块绢帕,从容仔细地擦拭着他那双"丰润"的手,之后,大踏步上前,拿起了早已供奉在香案上的祭文。
刘恒身后的乔玄、文麒、以及众乡绅都很知机地齐刷刷拜倒在地,所幸的是地上早已经扑满了厚厚地锦垫,众人也不觉得如何酸痛。
众人下跪以后,仰视着肥硕的刘恒,但见后者一身庄严,手捧祭文,顿时形象高大光辉无比。文麒心中暗自笑道:这也许就是皇帝为什么老是喜欢坐的高高在上的原因吧,距离产生美啊!
正在文麒思量之间,但听得一阵悦耳的编钟,伴随着雄浑的鼓声,在会稽山上飘扬开去。刘恒夸张地、有节奏地左右摆动起身子,嘴里则大声地吟唱起来:"苍天赐福,皇帝仁德,泽被众生......."由于刘恒吟唱地太过投入,会稽山上的鸟儿和各种飞禽走兽早已惊奔离去,恐怕连会稽山上清泉中鱼族也是闻声而遁,或者举家乔迁到钱塘江去了,因此文麒也只得功贯双耳,暂时谢绝了刘恒饶梁三日的"绝唱"。
而其他乡绅也就没有象文麒功贯双耳这般幸运了,所幸的是,诸人对这种情况各有准备,免疫力好的则紧闭双目作欣赏壮,经验足的则早巧妙地塞了些棉花在耳朵里面......总之各有各的绝招吧。
刘恒对自己的吟唱准备地极为充分,合计起来,大约晃动一个时辰左右,终于在人们快要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起来反抗之际,收嘴停唱,刘恒慢慢转过身对众人高叫道:"献祭品--"
乡绅们揉揉早已跪的酸麻的大腿,哆哆嗦嗦地立起,吩咐后面跟随着家人、仆役将事先早已经准备好的祭品端了出来。文麒则跟黄叙接过了一卷竹简,紧紧跟在捧了一盘水果的乔玄后面,往香案所设的崖边走去。刘恒轻轻嚷道:"苍天赐福!"乔玄闻声将手中的一盘水果扔下,文麒随后扔出手中的一卷竹简,两人对视一笑,从边上饶过等候献祭的诸人走了开去。乔玄笑笑:"天魄,多时不见倒是风雅多了。"
文麒脸上一红应道:"附庸风雅而已。"
两人随意地聊着,打量着各人献祭的各色物品,如乔玄一般的果品是最普通不过的,吓人的是,一位乡绅竟然命令仆役抱着几只生猪,生羊,直往下扔。文麒想拦住,却被乔玄扯住,乔玄道:"风俗若此,若拦阻就是坏了祭天大典,会被御史参的。"文麒一听不禁愣住,可怜的猪、羊早已被扔下悬崖,随之传来不忍耳闻的惨号之声。
文麒禁不住抬眼望向此次祭天的主要人物--部候刘恒,但见后者虽明见跟自己一样的会吃会睡的生物被扔了悬崖后,竟毫无怜悯之心,心中暗下主意:改天,一定要拉你到此,扔上一扔。当文麒把目光转向其他温文儒雅的乡绅时,所有的乡绅竟是基本保持同一的表情:毫无表情,甚而有几个脸上竟然显现出得意、安乐的神情:奉献这么一份大礼,老天爷定会保佑我全家安康、升官发财。看他们的神情,若是他们能扔下童男童女,那他们就会更加的安乐了。
乔、文二人又往边上走了几步,文麒忍不住问乔玄道:"乔公,是否每次的祭典都是如此!竟用生物祭祀!"
乔玄笑道:"这算什么生祭?若是你见过刘恒用人生祭求子,介时你才知道什么叫生祭。"
历史上王候将相死了,叫家奴仆人陪葬,若说没有用人生祭,反倒奇怪。想通这一点文麒也就释然,编钟的韵律是如此动听,似乎真的向天公倾诉着人世间的种种俗务,所有祭祀的人甚至于乔玄都望向九天,似乎那里真的有一个主宰,在掌控着世间的一切。文麒望向苍天,天边有云彩,淡淡的,在初升的阳光映照下略略有些发红,明白洁净的很。
这样的天空与二十一世纪的天空相比,纯净了不知道多少。文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虽然这里还有生祭,但毕竟还有一千八百多年没走,我可以让他变得更纯净一些。
"主公"黄叙扯了扯文麒的袖子。
文麒回过神,看了一眼黄叙,后者点点头,左手自然垂下,但大拇指却竖起,表示行动已经成功。
文麒按捺住心中的狂喜,转过身跟乔玄拱手道:"乔公,年前文麒必登门造访,如今府衙有些事情要先走一步了。"
乔玄跟文麒拱拱手道:"天魄,你忙吧,乔某在家恭候便是了。"
文麒与其他乡绅团团做个礼,便在黄叙和一帮神武营武士的簇拥下,下了会稽山。
乔玄和众乡绅没有注意到黄叙的大拇指,但有一个人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是焦征羌。焦征羌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了,但是他却无从知道,那是什么事情。过得半个时辰,等一个刘府的仆役跌跌撞撞地跑上山来,抱头哭诉刘、焦、朱三家的屯粮库被一群训练有素的强人劫了的时候,焦征羌才真正明白那个大拇指是什么意思了,心中大悔当时为什么不在会稽山把文麒等人留下,但等焦征羌跟刘恒后悔的时候,文麒和黄叙等十来人早已去的远了。
原来文麒早几日,派人跟踪一个被刘恒买通的衙役,找到朱锦跟刘恒合作的屯粮库,但苦于刘恒守屯粮的军士有五千之众,若贸然派军取粮,定然会惹出轩然大波,所以未敢轻动。出师无名,刚到会稽立足未稳就攻击当地皇族,恐怕会引得扬州牧刘繇的责难,甚至周围诸郡合而攻击,介时局面就无法收拾了。利用冬至祭天,刘恒率领半数以上浩浩荡荡地摆开架势,而剩下的屯营护卫疏于防范的情况下,顾沣陆云二人率大军装扮强人,轻而易举的袭夺了三家的屯粮。
"主公,你说这回刘恒这死肥猪该是个什么样子!"黄叙笑着问道。
文麒正色道:"叙儿,行军用兵之道,在于戒骄!略获小胜!又怎么可以就这般得意了?"
黄叙羞得低下头,嘴里喃喃念道:"我也只是高兴,嘴里说说而已吗!"
文麒笑道:"估摸着,刘侯爷已经腆着大肚子,滚到会稽山下捡祭品去了。"
黄叙抬头讶道:"为什么啊?"
文麒纵声笑道:"若不去捡祭品,刘侯爷,他拿什么过年啊?"
黄叙和众侍卫听文麒这么一说,先是一愣,后尽皆会意,不由都哄笑开来。
不仅连日增多的灾民的粮草有了着落,甚至都可以为明年存上一些,加上过几日从荆襄购的粮草,那就基本解决了吃饭的问题。屯田政策只要执行的好,待到丰收的时候,会稽就不仅可以自给自足,而且可以大积余粮,再过一到两年,那就......文麒越想越乐,不禁咧着嘴一路笑回了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