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左右,美盼已将饭菜做好。待她将手洗净,用五方托盘将菜悉数装好,又对我道:“巧倩,你随我一齐将菜端入前院堂中伺候郎君一家吃饭。”
我点点头,双手呈起一方托盘,朝她道:“那快些走吧。”我话说罢,美盼也自案上端起一方托盘,与我一齐向外走去。我俩身后,另有五名小厮呈着托盘,拿着食具与白饭一齐走着。
前院厅堂离后院厨房算不得远,半柱香功夫之后,我与美盼等人已经行到厅堂门外。我于厅堂门外稍站半刻却不敢进,美盼催促之下我方才抬脚进去。
待我进到厅堂里头,郎君一家人已坐定于厅中圆桌之旁。一伟岸男子正端坐正中。只见这男子相貌堂堂,身材伟岸,端坐于座,不怒自威。呼吸之间,气息自若,虎目剑眉,甚是英武。
男子左首,另有一端庄夫人陪坐在旁。这妇人虽已四十左右年纪,却也自有一番风流姿态。这妇人头梳端庄高椎髻,乌发亮亮闪闪光。髻下垫有翠玉簪,髻别墨绿纺纱花。身着银灰短襦,绣有流云暗纹;下着暗红长裙,配有淡青裙带,面上神色淡淡,却有一方威严。
我见这二人坐于此处,知这必是家主无疑。我上前将托盘所呈菜食细心摆入他二人面前桌上,而后欠身轻声道:“郎君,娘子,饭食已备好,还请用饭。”
那妇人闻言,只点头淡淡道:“莫急,等二郎,二郎新妇与三郎一齐到了再用不迟。你且先下到一旁伺候,等他三人到了再来。”
娘子话罢,美盼同其他五名小厮也将吃食等物放好,待他六人行到我身侧,我便同他七人一齐站于堂中静候他人到来。
片刻之后,忽有一幼龄小童跑进堂来,只见这小童扎着两结总角,穿着青布小衫,生得粉雕玉琢,蹦蹦跳跳行至娘子面前,朝她撒娇道:“阿娘,究竟何时开饭,义儿肚饿。”
这小童说罢,座上娘子面露笑意,朝他慈爱道:“三郎急甚,且忍一忍。待二郎与你嫂嫂到了,再吃午饭不迟。”
这小童闻言,嘴角微瘪,但却未敢有所表示。他只坐于娘子左首,与郎君娘子二人一齐等候。
再有片刻,忽有女子环佩声响自堂后传来。我抬眼望去,只见一妙龄妇人莲步款款自一男子搀扶之下进到堂来。这女子生得面目秀美,体态婀娜。面若春晓之花,体若扶风细柳,走起步来姿态秀雅,举手投足尽显风流。
女子一旁,另有一青年男子搀扶。我见这男子周身气度,眉梢眼角,与厅中上座郎君颇有相似之处。这男子生得便是剑眉入鬓黑漆漆,星目动人光灿灿,鼻梁俊挺高耸耸,唇角刚毅威严严,身姿挺拔气朗朗,行若流星脚实实。
看到这男子这般出色模样,我心中不由叹道:不知这府主一家竟是何姓何氏,竟生得如此伟岸男儿。这世间若是太平便罢,若是不甚太平,这男子何尝不能有所作为。
想到此处,我再偷眼打量这男子与他娘子。只见他二人行到郎君与娘子面前,伟岸男子躬身向他问安道:“二郎向大人与阿娘请安,方才二郎内人身子稍感有恙,故而误了午饭时辰,还望大人恕罪。”
二郎话罢,郎君尚未开口,只听一旁娘子笑道:“二郎莫说这些话了,快些与新妇坐下,方才三郎还直喊饿,快些吃饭吧。”
二郎君与他娘子两人听完这话,轻声走至饭桌一旁。待他二人坐定,,娘子于坐上换我们道:“巧倩,美盼,这便开饭吧。”我与堂中众人闻言,皆不敢有所怠慢。美盼先我一步行到饭桌之旁,欠身行李后将桌上吃食瓷盖掀开。我见状,也不敢呆站一旁,忙上前去帮她的忙。
我与巧倩伺候间,只听郎君与二郎君朗声问话道:“前几****在军中托人为你谋一职位,多日已过却再无消息。我虽在军中有一职务,却也不是甚手掌大权之人。如今天下群雄并起,我尚能在军中谋取一席之地。只是自去年陛下亲征大败契丹以来,我朝元气大伤,若是契丹再有来犯,只怕……”
郎君话未说完,只长叹口气。有些话语,自是不能说出,若是贸然说出违逆言论,只怕这郎君一家上下众人性命难保。
二郎君闻言,眉头微蹙,沉思片刻而后开口朝郎君道:“大人明鉴,二郎如今正有一事想和大人与阿娘商量。二郎与内子成亲之后,便想出外打拼,以谋取一番功绩。只是前些年间大哥与大姐相继病死家中,阿娘伤心之下二郎不敢再提。如今内子已有身孕,三哥日渐年长之下也可于阿娘膝下承欢,二郎便想离家闯荡,不知大人与阿娘意下如何?”
二郎君身旁娘子闻言,自袖中掏出一方锦帕,嘤嘤而泣。娘子边拭泪边道:“自大郎与大姐病死后,阿娘心中甚感悲痛。如今三郎年长,你内子有孕之下阿娘心中才稍作安慰。孔丘曾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二郎如今年方二十,你内子尚有孕在身。而今局势动荡,若是二郎出外闯荡,有何闪失,要让阿娘如何活于世上。二郎不若拿把刀来将阿娘心肝活活挖出,也免日后二郎外出闯荡,要让阿娘日夜担忧。”
娘子说至此处,已是泣不成声。一旁那三郎君见状,出声劝慰二郎君道:“二哥,阿娘此话有理,咱家虽非高门巨户,却也不缺甚吃穿。若是二哥想走,还等嫂嫂生产过后再说。”
这二郎君听三郎君之言,长叹口气,朝座上娘子请罪道:“阿娘莫要哭了,三哥言之有理。二郎离家之事,暂先不提。”
娘子闻言,这才止住泪来,朝二郎君吩咐笑道:“二郎快些吃饭,若是凉了,于身子无益。”
桌上郎君一家闻言,这才长舒口气,一齐吃起饭来。
待桌上众人吃完,郎君一家人各自散去,只留我们等人于厅中收拾碗筷。
古人遵古训,‘食不言来寝不语’。故而方才郎君一家于桌上也是无人说话。我于堂中伺候多时,却也未曾得出何有用信息,心中不免失望。
待我与众人收拾完毕,与美盼一齐回到后院厨房吃饭。吃饭之间,我尚有许多疑虑想问美盼,但恐泄了身份,却不敢开口。我面前所列吃食,纵是再美味,我却品不出来。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吃完饭后,我借口心中烦闷,便别了美盼一人行于这府中散心。行在这府邸之中,看着全然陌生环境,我心中不禁悲起,呼出一口气来。
“姐姐何故唉声叹气?”我叹气间,忽见一年幼厮儿立于我面前,眼中闪着光亮,不解问道。
见他这活泼模样,我心中烦闷稍解,朝他撒个谎道:“如今已是秋天,我方才见一花儿落下,像它几月前灿烂模样,不禁悲从中来,有些伤身罢了。”
却未想这厮儿闻言,扑哧一笑道:“姐姐素来只是沉闷性子,往日里却不与府中众人多做交往。如今病了一场,反而活泼起来,与我多说几句不说,便是对这残花也有几分怜惜之情。”
我听这厮儿打趣我,心中想笑却又不能。我仔细看他,只见他手中拿着一封纸信。我心中好奇,开口问他道:“你手中所拿是何物?”
这厮儿见我问他,将信拿到我面前扬扬,口中笑道:“这是方才有人送到咱们府上,是二郎君早年旧识自他乡托人送来,我正要给二郎君送去。”
这厮儿将信在我面前闪过,我隐约瞧见“匡胤兄亲启”五个大字。见这五个大字,我心中大惊,想起方才郎君一家于饭桌之上交谈之于,脱口向这厮儿问道:“郎君可是姓赵?”
这厮儿见我问他,朝我哈哈大笑道:“姐姐大病一场,莫不是坏了脑子,连这等小事也不记得。我还要给二郎君送信,姐姐若是身子不适,还请回房歇着。”
这厮儿说完,不再理我,抬脚向院内走去。只留我一人于原地站立,我心中只喃喃道:“赵匡胤,赵匡胤,方才那俊朗郎君竟是宋太祖赵匡胤。这府邸主人定是赵匡胤之父赵弘殷无疑,方才听赵弘殷所言,现下应是后晋出帝石重贵开运年间。”
想到此刻,我心中一片茫然,不知日后又该如何是好。一阵秋风拂过,冷冷凉风向我袭来。我紧紧身上衣裳,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