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同前文较为不同,使用第三人称记述,读者或许会由于前文记叙方法所不同而稍有不适,故在此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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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再来一杯白兰地。”白霂秋对着吧台的女店主招手。这家酒吧不是很大,坐落于吉野县城的一条清静的街道上,白霂秋常常来此饮酒。自森山麻美去世已经过去三年,而“麻美”这个名字却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不知道自己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每天吃饭、工作、睡觉,然后赚了钱就花掉,他所过的,就是这样一种一成不变的生活。
女店主走到醉醺醺的白霂秋跟前,只给他斟了半杯酒,然后转身离去,白霂秋看到只有半杯酒的酒杯,心头很是不爽,喷着酒气,端着杯子追到了吧台。
“我说的是一杯,请你倒满。”他追述到。
“你已经喝得够多了,先生!”女店主也十分生气,因为白霂秋的确已经喝了一瓶威士忌和三瓶啤酒了。
“哦,你就是这么待客的?”白霂秋本来就生着闷气,而且又喝了这么多,听老板娘一闹腾,他更是火冒三丈。
“那你就滚出我的酒吧好吗!?”女店主“哗——”的一下把那半杯白兰地泼到了白霂秋的脸上。
“我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啊......”白霂秋揩了一把脸,像是清醒了一些,于是他悻悻的回到自己的座位。这时,两个男人朝着他走来,他听见他们说:“那位小姐叫你滚出去!”他没有理会他们,然后,他就只觉得自己的鼻子上挨了重重的一拳,之后又被拖出了酒吧,被扔到了什么地方。
他觉得很累,于是干脆就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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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他发觉自己正在医院门口,一摸,刚才流出的鼻血已经干成了血痂,他艰难的支撑起身体,想走回自己的公寓。
被横滨的公司辞退以后,他搬到了吉野县,找了一个勉强可以为生的工作,就在公司的附近租了一间公寓。因为他假期从来都没怎么休息过,工作效率又确实还算不错,所以老板很看重他,叫他不要超负荷工作,只有他自己觉得这样很好,因为他仍然沉浸在失去爱人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拔。
没有几步他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在路边呕吐起来,当他呕尽胃里的东西时,他便也完全清醒了过来。在路边的小店里,白霂秋买了一包香烟,抽出一根点了起来。麻美死后,白霂秋学会了吸烟,因为在无事可做的时候,香烟就是最打发时间的东西。他对香烟的味道已经是无比的熟悉,甚至是别人在他面前吹一口二手烟,他都可以立即判断出那人吸的是什么烟,是豪烟还是一般的香烟。不过,他仍然不喜欢那种味道对舌头的刺激,那感觉就像在咀嚼干枯的树叶。他只抽了一半,就把烟头掐灭,然后扔掉了。
回到公寓,看着被他自己撕掉的只有自己那一半的故宫门前的合影,他对着那相框啐了一口唾沫。他打开冰箱,这才发现里面竟然空空如也。白霂秋无奈地搔了搔头,决定不吃东西了,他折身返回卧室,什么也没有脱,倒在榻榻米上,又开始呼呼大睡。
“霂秋,霂秋,快醒醒,吉野县的樱花开得好漂亮呀,一起去看吧,霂秋君!”
听到这声音,白霂秋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坐起。这是麻美的声音,他已经三年没有听到过了。他在心中告诉自己:麻美已经死了!不过刚刚的声音又确实是那么的清晰。白霂秋以为自己的脑回路出问题了,又倒下继续睡。
“霂秋君,霂秋君!”
不到十分钟,这个声音再次响起。白霂秋只是觉得很烦躁,于是用枕头蒙住了自己的头。
“我们去看樱花吧,霂秋君!”
声音第三次传入耳中的时候,白霂秋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从榻榻米上一跃而起,双眼怔怔地盯住空无一物的墙壁,他思索着:莫非这个声音有什么寓意?终于,在好一会儿以后,白霂秋可谓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过几天,他要去和公司请假,独自一人,去吉野的山里赏樱。
因为白霂秋一直孜孜不倦地工作,所以请假的事老板很快就批准了。他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发。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白霂秋刻意地打扫了一下房间,很奇怪的是,他竟然在壁柜里找到了之前撕掉的合影的另一半———已经消失三年的半张照片。这样的巧合,让白霂秋更加坚信自己的决断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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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间,天气逐渐回暖,正是樱花盛开的绝佳时节,吉野的山上几乎全被浓密的樱花树所覆盖,山上的樱花以染井吉野樱为主,由上而下,依次分为上千樱、中千樱和下千樱。开的最早的是下千樱,但现在差不多快要谢了,而开的最好的,便是那中千樱。白霂秋在山下订了酒店,预备第二天上山去。
翌日早,匆匆掠过下千樱,白霂秋直接背着行囊走上半山腰。山上的游人少的可怜,这些年来经济不景气,少有人再亲自来到山中赏樱。白霂秋随处巡视,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铺开毯子,拿出麻美生前送给他的小篮子中的小菜以及几小壶日本清酒,对着纯洁而唯美的中千樱自饮自斟。清风拂来,吹起地上的花瓣,粉红的,浅绿的,雪白的,一同飞起,各色混杂,白霂秋凝视着那些花瓣,久久地没有回过神来,也不知多久,他才察觉到自己脸上有什么异样的东西,一摸,那竟是一滴泪。
他向着自己面对着的那棵樱花树走去,用手扶住树干。三年了,白沐秋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景色是这么的真实,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想着,若是麻美也在自己身边就好了。麻美已于世长眠,她活着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每年的四月,她是最喜欢樱花的。他又长叹一口气,收拾好杯碟准备离开。
大风疾起,风沙混同着花瓣迷了他的眼,他以为有什么奇迹发生了,但是周遭的事物完全没有改变,他摇摇头,第三次叹出一口气,做出一副自嘲的表情,又回到了那种六神无主的状态,他双眼空洞地望向树梢。
“怎么会有什么奇迹呢?”他失望地说,兀自向山下走去。
“你终于,来了呢,霂秋君。”
恍惚间,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他向身后看去,原本没有人的树干背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麻美,是你么?”白霂秋殷切地呼喊,女孩儿从树后走出,她的脚步是那么的轻盈。长长的马尾辫乌黑油亮,青绿色的双眸射出冷玉似的光芒。或许是由于对恋人的思念,现在,此刻,站在白霂秋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森山麻美。这使得白霂秋又惊又喜。
“三年了,麻美,”霂秋将她紧紧拥入怀抱,“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
“嗯,我也,一直没有忘记霂秋君呢!或许正是因为我们彼此那无尽的思念,使我得以灵体化,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森山麻美向着霂秋微笑着,那笑容是如此的难以忘记。
“那三句话,是你对梦中的我说的悄悄话吧。”白霂秋问。
“是呀,因为我不想错失掉这个与你见面的最后机会。”
白霂秋帮麻美别好被风吹乱的耳发,轻轻地吻在她的唇上。此刻,哪怕是一个吻,也能让白霂秋感到麻美真实的存在。他曾经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现在,他希望那些迷信和封建都是真的,因为麻美就这样,真真切切地在他眼前。他希望她能不要离开,可是她的肉体已消失于这个世界,这一次的分别,可能再也不能相见,这样的永别,或许才是最为痛苦的吧——真正的,最后一次。
他们高兴地交谈了好一阵,白霂秋诉说着几年来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而麻美则动情地听着,就像两人当年在别墅中的互述衷肠。他们完全没有在乎时间的流逝,直到,大风再次吹起。
阳光穿过云霄折射大地,白霂秋知道,这短暂的重逢,即将画上永远的句号。
“要走了吧......”他问。
“嗯......”麻美依依不舍地回答。
“呐,霂秋君。”他说。
“什么?”白霂秋并不惊讶地发现,麻美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的眼角生出了琼玉一般的东西,那是她最后的眼泪。
“再拥抱我一次好吗?”麻美央求到,两行清泪从眼中涌出。
白霂秋紧咬住嘴唇,他将麻美最后一次,紧紧拥入自己的怀中。他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至少,他不能在自己心爱之人的面前落泪。
“霂秋君,请你无论如何,也不要忘记我,也不要忘记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好吗?”麻美的声音,随风儿渐渐远去。
白霂秋刚欲回答,却发现自己的怀里早已空无一物。他流着泪,对着天空声嘶力竭地呼喊到:“我—不—忘—记—的—!”他缓缓坐到地上,泪如雨下。
白霂秋忽然一下子明白,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上,悲伤的事,痛苦的事,永远也不会消失,与其伤害别人,或是让自己承受悲痛,倒不如从一切痛苦中挣扎出来,不在行走在爱与恨之间徘徊。一个人应当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世界,过属于自己的生活,或许这才是我们在这可怜又可恨的世界里应该去做的。
“我要去寻找属于我的世界,属于我的生活!”拭去泪水,白霂秋微笑着向天空,做出了新生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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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稿完成于贰零壹陆年四月五日
再稿完成于贰零壹陆年四月十一日
三稿完成于贰零壹陆年四月十七日
四稿完成于贰零壹陆年十月三日
白霂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