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匆忙的人流中,有一个女人蹲在一个小男孩的面前,头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翎仔细观察着自家母亲的脸,看着她似乎有了一丝动摇,“妈咪,我并不是想要回去,只是想起了以前在医院的时候,我总是可以看到别的孩子有爹地妈咪,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他还小的时候因为身体的缘故曾经一直要去医院做检查,而那时候他妈咪的身体也不好,爹地又忙着工作,常常就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医院里面。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什么是孤独。
凌依依听着儿子的这一番话心头更是仿佛被狠狠的碾过一样的痛,她伸手搂住儿子的身子,“儿子,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有妈咪也有爹地。”
她一直都对儿子有着一丝的歉意,因为这几年实在是对他缺少关心。
裴翎知道已经博得了她的同情,继续说道,“妈咪,既然你已经决定不去管那个人是不是在医院没人照顾,是不是和我一样一个人,那我们就回巴黎吧。”
凌依依抬起头看着儿子酷似那个人的脸,心头仿佛天人之战,她知道他是为了她才会病倒的,她也知道他可能会像儿子说的那样,一个人在医院根本没有人会去照顾他。
裴翎看着女人还在沉思的脸,已经迈开脚准备走了,“妈咪,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要赶不上飞机了。”
凌依依看着儿子的背影,心头还是放不下,只能轻轻叹口气,“儿子,你是不是觉得妈咪很过分?”他会不会讨厌他这个妈咪?因为她对他的亲生父亲居然如此的不管不顾。
小男孩抬起头看着女人不安的侧脸,“没有,就像温叔叔说的那样,你要做怎样的决定都是你自己,不是别人。”
凌依依微微闭了闭双眸,再次睁开双眸的时候,显然已经做了决定,“儿子,我们去医院。”
她想她根本没办法心安理得的离开这里,因为她会一直想着他为了她的一句话,就一夜不眠不休的亲自为她去找人,最后却病倒了,还要一个人在医院根本没有人去照顾他。
裴翎冷冰冰的小脸上完全看不出心底的喜悦,反而是疑惑的问道,“妈咪,我们不去巴黎可以么?”
凌依依伸手抱起儿子,“我到时候打电话给阿仑,我相信他会体谅的。”其实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阿仑一定会体谅她的这个决定。
但是她就是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一样若无其事的离开这里,她真的做不到。
裴翎趴在女人的肩头,挡住嘴角难以控制的一抹笑意,“那妈咪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么?”
凌依依低下头微微想了想,“不,我先送你回公寓,然后再去医院。”她不希望儿子和医院有太多的接触。
小男孩却是微微摇头,“妈咪,我也想去看他,好不好?”他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既要忍着不告诉妈咪,还要忍着不去看他,已经很为难了,所以他一定要看看他。
凌依依看着他脸上的淡淡担忧,只能点点头,“你到时候要跟在我身边,千万不要到处乱跑,知道了么?”
裴翎难得乖巧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妈咪,我已经是五岁的人了,我不会乱跑的。”
机场的门口很多人站在那里等着一辆车来接他们离开,或者在那里等着一个人,有的人已经等到了,有的人却还在漫无目的的等下去,这就好像是人生的一个缩写一样。
凌依依走出机场的时候,正为难的看着周围一辆车都没有,却有一辆黑色轿车已经停在了她的面前,摇下了车窗,男人温柔地笑意出现在她的眼前,“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送美女一程?”
女人眼眸闪过一丝了然,将儿子抱进车内,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早就算计好了的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不可能丢下白洛川一个人离开的是不是?”不然他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有走。
温泠然听着女人的一声声质问,没有否认反而是大方的承认,“没错,我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并没有做什么,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决定,不是么?”
如果她一定要走,他也不会拦着她。
凌依依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决定,但心底总是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先告诉我,白洛川到底是怎么了?”她恐怕到最后也不会明白,这一切都是她的亲生儿子开的头。
温泠然神色黯淡的低下头,“依依,并不是我夸大其词,洛川他真的不好,并不是他的病很严重,而是他的整个人都不好。”
他不会拒绝治疗,也不会绝食,更不会不配合医生,但就是失去了人的生气,仿佛接下来怎样都可以。
凌依依并不是很懂他的意思,“既然他没有很严重,那不是很好么?怎么就又整个人都不好了?”
温泠然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抿了抿双唇,“依依,告诉我你有没有去关心过洛川这五年来到底是怎么过的,而当你跳下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想过么?”
女人不由得哑然,低下头轻声说道,“泠然,我没有想过,因为我以为我和他不会再见了,再见也不会再有交集。”
她以为他们两个人就会这样越走越远,她不知道后来还会发生这么多事。
然而温泠然却是锐利的看着她,“但是就算你回到了这里之后,你也没有想过他的五年不是么?”
凌依依沉默的低下头,他说的都对,她的确从未去想过,或者问过他的五年过的怎样,“如果是我,我绝不会希望别人来问我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因为太痛苦所以连想都不想去想。”
最好这段痛苦的回忆就这样消失,永远都不要再想起,或者提起。
温泠然轻轻叹口气,苦笑着说道,“依依,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弟弟像个傻子一样的用生命去爱一个人,却什么都不会告诉那个人。”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看到对面的女人身子明显僵住了。
黑色轿车平稳的开在路上,车内却是十分紧张的气氛,裴翎侧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他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只是他还是一个孩子,能说些什么?
凌依依听着男人平稳的语调,“泠然,你是在怪我么?”怪她像个瞎子一样的看不到他对她的用情至深。
温泠然又是一阵摇头,“不是,每个人爱人的方式,我不能因为他的方式而怪你,因为爱情里没有真正错的人,错的往往都是决定。”
在一起是一个决定,分手也是一个决定,所以爱情里错的往往是两个人做的决定。
这个决定无关爱情,无关风月,只是一个决定而已。
女人抬起头苦笑了一下,神情有着他看不懂的悲哀,“泠然,很多时候我也在想他有没有真的爱过我,直到我遇到了阿仑,我才知道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温泠然却是嗤之以鼻,“如果你认为裴仑爱你的方式才是爱,那对我弟弟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光是一个人爱她的方式不同,就应该否决另一个人爱她的方式么?
凌依依咬了咬嘴唇,眼眸之中泛着一丝丝向往的光芒,“泠然,你不知道五年前我等他的我爱你等了多久,而他却从来没有说过。”
温泠然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医院,缓缓地说道,“依依,他并不会说爱情,他只会亲手为你捏造一个爱情,然后送给你,你却还不要。”
黑色轿车缓缓停下之后,男人也停下了话语,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依依,很多事我们旁人做不了什么,请你看在他一个晚上不管不顾的帮你找他好好照顾他,好么?”
凌依依抬眸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温泠然,你放心我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女人。”说完,便走下了车。
骁已经站在了一旁,微微低下头,“凌小姐,你的行李温先生会帮你带到酒店里去,晚些时候会有司机送你去酒店。”
女人微微点了点头,不无嘲讽的说道,“你们准备的还真是周到。”她心底那股被算计的感觉越来越浓重,怎么看都像是被人一步步算好了来的。
而她不过是毫无意外的踏进了陷阱里面。
骁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的走在前面,他不能否认这是算计好的,但是算计的那个人不是他啊....
医院雪白的墙面刺激着女人的眼球,她最痛苦的时候都是在这个地方度过,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不会再愿意回到这里了。
他们走过长廊,脚下都是阳光留下的影子,踩在上面却没有丝毫的感觉,只是晃得人心慌。
骁缓缓的停在了一间病房前,“凌小姐,白先生就在里面。”
凌依依看着眼前冰凉的把手,转而低下头看着一旁安静的小男孩,“儿子,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裴翎自然愿意给他们留下单独相处的时间,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妈咪,我就在这里等你。”
女人微微点头,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骁,麻烦你看着他了。”
骁点点头,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那张熟悉的脸,“凌小姐,请放下我一定会在这里看着他的。”他本想说是小少爷的,但是仔细想想,如果这么说可能凌小姐会不高兴的吧。
凌依依这才回头看着眼前的门把手,伸出手的时候都在轻颤,抿了抿双唇,最终还是推开了门,她看着病床上静静打着点滴的男人,因为房内管线昏暗,她根本就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白洛川听到门被推开之后,发现根本没有人过来,便皱着眉想回头看看,“是又到吃药...怎么是你?”他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他以为她早就离开了,她怎么出现在这里?难道她是来看他的么?
凌依依看着男人脸上淡漠的神情似乎有着一丝丝淡淡地喜悦,转而走到窗口拉开窗帘,“我只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白洛川却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有了一丝淡笑,“现在你看到了,我没死活的好好地。”不管她是为了什么来的,总之她已经站在他的眼前了,这就足够了。
病房内一瞬间充满了金色暖暖的阳光,她也看清了男人脸上的惨白,还有消瘦的脸颊,双眸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却也少了生气。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温泠然会说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白洛川,你这样又是做给谁看?”
白洛川听了之后微微一愣,眉头微微一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这是做给谁看?
凌依依走到他的面前,坐在病床上,双眸深深的看着他,“你骗我说你根本没有亲自去找,而事实是你一晚上不眠不休的在找他。”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做的,不是么?
白洛川苍白的脸颊上面浮现了一丝红晕,不由得别过头去,“是谁告诉你的?”
女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本来都要走了,却被你亲大哥拦了下来,然后告诉我你住院的消息,现在我只能留下来了。”不能怪她在背后告他小黑状,谁让他算计她来着?
白洛川脸上的红晕瞬间消失不见,急急地别过头来,“那你是因为他才来的?”原来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样,她根本不是因为担心才来的。
凌依依听了他说的话,缓缓点了点头,“不否认,我的确是因为他的话才来的。”如果他不告诉她那些话,她想她现在已经在去巴黎的飞机上面了。
白洛川双眸狠狠的瞪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因为我现在好得很!”该死的,他居然还会认为她是因为担心才来的,真是自作多情!
女人却是微微一挑眉,“他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让我内疚的么?现在我来照顾你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男人艰难的坐起身,手指着门口,声音几乎是吼出的,“凌依依,你以为你是谁?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同情!现在你就可以离开了!”
她难道不明白么,他要的根本就不是她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