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出(节选)
曹禺(1910—1996),现当代剧作家,原名万家宝,祖籍湖北潜江。1933年创作了处女作四幕剧《雷雨》,暴露了具有浓厚封建性的资产阶级家庭的腐朽和罪恶,揭示了旧制度必将灭亡的历史趋势,以高度的艺术成就和现实主义力量震动了当时的戏剧界,标志着中国话剧艺术开始走向成熟。《日出》是他的另一部代表作品。
第二幕
(景同第一幕,还是××旅馆那间华丽的休息室。)
(天快黑了,由窗户望出,外面反映着一片夕阳;屋内暗淡,几乎需要燃起灯才看得清楚。窗外很整齐地传进来小工们打地基的柱歌,由近渐远,掺杂着渐移渐远多少人的步伐和沉重的石块落地的闷塞声音。这些工人们在此处一共唱着两种打桩的歌:(他们的专门名词是“叫号”,一是“小海号”,一是“轴号”。)现在他们正沉重地呼着“小海号”,一个高亢兴奋的声音领唱,二三十人以低重而悲哀的腔调接和着。中间夹杂,当着唱声停顿时候,两三排“木夯”(木夯也是一种砸地的工具,木做的,两个人握着柄,一步一移向前砸。一排多半是四个夯,八个人。)哼哼唷,哼哼唷,砸地的工作声。这种声音几乎一直在这一幕从头到尾,如一群含着愤怒的冤魂,抑郁暗塞地哼着,充满了警戒和恐吓。他们用一仲原始的语言来唱出他们的忧郁,痛苦,悲哀和奋斗中的严肃,所以(唱了一半,停顿时又听见砸木夯的个工们哼唷哼唷哼唷地走过去。直到一点也听不见的时候又走回来。这时福升一个人在房里收拾桌上的烟具,非常不耐烦的样子,频倾向外望出,一面流着眼泪打着呵欠。但是外面的木夯声愈发有力地工作着,Heng—Heng—Hei、Heng—Hei,一排一排的木夯落在湿松的土壤上发出严肃而沉闷的声音,仿佛是一队木偶乓机械似地迈着不可思议的整齐的步伐。)
王福升(捺不住了,忽然对着窗口,一连吐了三口唾沫)呸!呸!呸!Hei—Hei!总他妈的Hei—Hei!这楼要是盖好,还不把人吵死。(窗外又听是远远举着“石夯”打地基的工人们很沉重地唱着《小海号》,他伸长耳朵对着窗外厌恶地听一会)听!听!没完了!就靠白天睡会觉,这帮死不了的唱起来没完啦!眼看着就要煞黑,还是干了唱,唱了干,真他妈的不嫌麻烦,天生吃窝窝头就卤菜的脑袋。哼,我有儿子,饿死也不干这个!呸!(又吐一口唾沫。然而“叫号”的小工们越唱越响了,并且也改了调门,这次他们高亢而兴奋地唱和着《轴号》,用乐谱下一行的词,即“太阳西落,砸得好心焦,不卖点命,谁也不 饶”。)
王福升(听了一半,他忽然坐下,把两只耳朵里塞好了的纸团取出来,挖挖耳朵,挑战性地坐下来)来吧!唱吧!你Hei—Hei 吧!你放开嗓子唱吧!我跟你算泡上啦,我听,你唱,他妈看谁耗过谁!(爽性闭着眼,静听起来)看谁耗过谁!
(外边的人们越唱越有劲)
(方达生进。唱声又渐远)
王福升(觉得背后有人,立起,回过头)哦,方先生,您早起来了?
方达生(不明白他问的意思)自然——天快黑了。
王福升(难得有一个人在面前让他发发牢骚)不起?人怎么睡得着!就凭这帮混账,欠挨刀的小工子们——
方达生(指窗外,叫他不要说话)嘘,你听!
王福升(误会了意思)不要紧,我才不怕他们呢,夜晚熬一宿,我就靠白天睡会觉,他们嚷嚷嚷,嚷嚷嚷,吵了一整天,这帮饿不死的东西——
方达生(又指指窗外,非常感觉兴趣,低声)你听,听他们唱,不要说话。
王福升(嘿然)哦,您叫我听他们唱啊!
方达生(不客气地)对了。
方达生(扶窗,高兴地往下望)唱得真好听!
王福升(莫名其妙)好听?
方达生(叹一口气,但是愉快地)他们真快活!你看他们满脸的汗,唱得那么高兴!
王福升(讪笑)天生的那份穷骨头。要不,一辈子就会跟人打夯,卖苦力,盖起洋楼给人家住?
方达生 这楼是谁盖的?
王福升 谁盖的,反正有钱的人盖的吧。大丰银行盖的,潘四爷盖的,大概连(指左边屋内)在屋里的顾八奶奶也有份。(无聊地)有钱哩!您看,(随手一指)就盖大洋楼。(阿Q 式地感慨)越有钱的越有钱哩!
方达生 顾八奶奶?你说的是不是满脸擦着胭脂粉的老东西?
王福升 对了,就是她!老来俏,人老心不老,人家有钱,您看,哪个不说她年青,好看?不说旁的,连潘四爷还恭维着她呢。您看刚才潘四爷不是陪着小姐,顾八奶奶一同到屋里(指左边)打麻将去啦么?顾八奶奶阔着得呢!
方达生 怎么?我出去一会子啦,(厌恶)这帮人现在还在这屋子里打牌,没有走?
王福升 走?上哪儿去?天快黑了,客来多了,更不走了。
方达生(来回定了两趟)这地方真是闷气得使人讨厌,连屋子也这么黑。
王福升 哼,这屋子除了早上见点日头,整天见不着阳光,怎么不黑?
方达生(点头)没有太阳,对了,这块地方太阳是不常照着的。
王福升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子事,有太阳儿又怎么样,白天还是照样得睡觉,到晚上才活动起来。白天死睡,晚上才飕飕地跑,我们是小鬼,我们用不着太阳。
方达生 对了,太阳不是我们的,(沉吟)那么,太阳是谁的呢?
王福升(不懂)谁的?(傻笑)管它是谁的呢?
方达生(替他接下)反正是这么一回子事,是不是?
王福升 对了,就那么一回子事,哈哈。
(敲门声)
方达生 有人敲门。
王福升 谁?(敲门声,福正要开门)
方达生 你等等,我不大愿意见这些人,我先到那屋去。
(进右边睡房,王福升开中门。黄省三进。他很畏缩地走进,带着惭愧和惶恐的神气。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冻得发紫。他只穿了一件鹅黄色旧棉袍,上面染满油污;底下只是一条黑夹裤,绑着腿带,手里拿着一团绒线黑围巾,一对乞怜的眼睛不安地四面张望着。
人瘦如柴,额上的青筋像两条小蛇似地隐隐地跳动着,是一个非常神经质而胆小的人。他笑得那样凄惨,有时令人疑惑究竟他是在笑还是在哭。他每说一句话前总要鼓起很多的气力,才敢说出来,说完了,就不自主地咳嗽两声,但声音很低。他这样谦卑,不自信,他甚至于疑心自己的声音都是为人所不耐的。其实,他的年纪不算大,然而这些年的忧虑,劳碌,失眠,和营养缺乏使他衰弱有如一个老人。纵使还留着一些中年的模样,但我们会惊讶一个将近四十的人,他的背怎么会拱成一道桥,受点刺激,手便如风里的枯叶不停地颤抖起来,而鬓角堆起那样多白发了。)
(他怯畏地立在房门口,四面望着。)
王福升 是你呀,你又来了!(见黄并不认识他,忽然板起脸来)你是干什么的?
黄省三(不自信的样子,颤声)对不起!(很谦虚地笑出声来)对……对不起!(吃力地鞠着躬)我……我大概是走错门了。(咳嗽,他转过身要出去)
王福升(一把拉住他)回来!回来!你上哪儿去?
黄省三(被强迫回来,红了脸,额上青筋暴起来,自解地)先生我是走错门了,您看,我,我不是王福升。
黄省三 可是,可是,先生我已经走错了,并且我,我已经道歉了。
王福升 你不知道,旅馆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你为什么不敲门。一直就闯进来啦?
黄省三(神经质地笑着)我,我敲了门了,先生。
王福升(强词夺理地)我怎么没有听见哪?
黄省三(实在为难)先生,你要不听见,你叫我怎么办?(可怜地)要不,我跟您再敲几下子门。
王福升 你混人!你究竟找谁?
黄省三(不安地揉弄着黑围巾)我,我找李先生。
王福升(欺凌地)姓李的多得很,谁是李先生?
黄省三 不,(忙自解释)不,我找的是五十二号。
王福升 这房子就是五十二号。
黄省三(禁不住露出喜色)那,那我还是对了。(又向着王福升,有礼貌地)我找李石清李先生。
王福升 没有来。
黄省三(犹豫半天,才挣出这一句话)要是潘经理有工夫的话,我倒想见见潘经理。先生请您说一声。
王福升(估量他)潘经理,倒是有一位,可是(酸溜溜地)你?你想见潘经理?
(大笑)
黄省三(无可奈何地)我,是大丰银行的书记。
王福升(冷淡地)书记?你祖宗也是白搭。潘四爷在这儿是串门,来玩的,向来是不见客。
黄省三 可是,(乞怜地)先生,您千万去请他老人家一趟好吧?
王福升 不在这儿!(不耐烦)告诉你潘四爷不在这儿呢!去,去,去!别讨厌,不知哪家哪院的,开了门就找人,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黄省三(一再解白)先生,我,我是大丰银行的书记,我姓黄——
王福升(忽然对黄,指自己)你认识我不认识我?
黄省三(看了半天)不,不敢说认识。
王福升 那,你就跟我“开路”!(推他)请走!
黄省三 可是先生,我姓黄……
王福升(打开门,向外推黄)去!去!去!少跟我添麻烦。你要再来,我就——
黄省三(一面被他推着,一面回头)先生,我姓黄,我叫黄省三,我从前是大丰银行的——
王福升(得意地)我知道,你从前是书记,你姓黄,你叫黄省三,你找李先生,潘经理,大丰银行的人你都找。你到处装孙子,要找事。你当我不知道,不认识你?
黄省三(气得手发抖)先生,你认识我,(赔着笑容)那就更好了。
王福升(愉快地骂着他)我在这儿旅馆看见你三次,你都不认识我,就凭你这点王八记性,你还找事呢!(拉着黄,不由分说,用力向外一推)去你个蛋吧!
黄省三(踉跄摔在门框,几乎瘫在那儿,干咳)你为什么骂人?我,我知道我穷,可是你不能骂我是王八,我不是王八,我跟你讲,我不是。你,你为什么——
王福升(恶意地玩笑)那你问你家里去,我哪儿知道?(拍着他的肩,狞笑)好,好,你不是王八,你儿子是王八的蛋,好吧?
黄省三(突然好像疯狂起来,他立起来,仿佛要以全身的重量压死前面这个禽兽,举起手)你这个,你这个东西,我要……
王福升(活脱脱一个流氓,竖起眉毛,挺起胸脯,抓着黄胸前的衣服,低沉而威吓的声音)你要敢骂我一句,敢动一下子手,我就打死你!
(半晌。)
黄省三(疯人似的眼睛,惧怕而愤怒地盯着他,他的颈子被衣服勒住挤成一道一道的青筋,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半天——低声,无力地)让——我——走——!让——我—走!
(福升放开手,黄垂头走出门。外面的打夯声又“哼哼唷”、“哼哼唷”抑郁暗塞地哼着,充满了愤怒和不平。)
——选自曹禺《雷雨·日出》,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1935年,曹禺完成了第二部四幕话剧《日出》。较之《雷雨》,这部戏无论是在思想上还是艺术上都有了新的探索,特别是主题更为明确。写《雷雨》时,作者按照自己的人生法则,写出了自己的人生体验,并没想匡正什么,《日出》则把目光由家庭延伸到社会,很明确地要控诉“损不足,以奉有余”的黑暗社会。
《日出》全剧是以20世纪30年代中国半封建半殖民地的都市为背景,选取了舞女陈白露的华丽客厅和三等妓女的卧室为特定地点,展示了上层社会和下层社会的不同生活画面。尤其通过大学生陈白露、良家妇女翠喜和小东西等堕落为娼直到被毁灭的悲剧,揭露了黑暗强大的旧势力对纯洁善良的社会底层人的摧残和蹂躏,向黑暗、不公平的旧中国和罪恶的制度提出了控诉,并呼吁人们起来与这个不公平社会作最后的抗争。本文是《日出》第二幕的片断,主要描写被辞退的银行小职员黄省三为了家庭生计哀求大银行家潘月亭及秘书李石清,最后遭拒绝的场面。本文通过对黄省三、李石清、潘月亭性格的刻画,对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人吃人的社会真相和罪恶制度作了深刻的揭露和概括,真实地描写了黄省三穷困潦倒,走投无路后的奋力抗争,李石清的自私自利,虽略有恻隐之心,但仍幻想爬上高位的贪婪,潘月亭的凶狠冷漠和残忍,通过这些零碎的片断,揭示了30年代中国“损不足而奉有余”的本质特点。
本片段通过黄省三这个小职员的生存悲剧,真实刻画出了当时所有处于社会底层的弱者和小人物在黑暗、不公平社会中为生存而挣扎的真实情景,是对充满斗争的残酷现实的真实描绘。同时,通过“不足”和“有余”世界的对比,也完成了对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国都市社会吃人本质的批判。
绝对信号(节选)
高行健高行健(1940—),江苏泰州人,目前为法籍华人。2000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高行健早期在国内,是以创作先锋戏剧著称的。话剧作品《车站》《绝对信号》引起了轰动。他于1981年发表的《现代小说技巧初探》,在中国大陆第一次引起了关于现代主义小说的争论。
黑子 二十一岁待业青年
小号 二十一岁见习车仗
蜜蜂 二十岁待业青年
车长 五十六岁
车匪 三十七岁
时间 一个春天的黄昏和夜晚
地点 一列普通货车的最后一节守车上
(在车长的车灯照耀下,黑子很不自在地动弹着,小号也望着他。蜜蜂不安地看了看黑子,又看看别人,小号避开了她的视线。她又看黑子,黑子木然,毫无表情。车长熄灯。列车呼啸着进入第二个隧道。舞台漆黑。列车的行驶声仿佛突然远去,一束白光照亮了蜜蜂的脸。以下是蜜蜂的想象。)
蜜蜂(越来越不安)黑子,黑子,你的神色不对头,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我预感着要出什么事儿。这隧道真黑呀!
(风声并伴以姑娘们无词的歌声……)
蜜蜂 多遥远哪,草原上的风。苦艾,苦艾也是香的。你们笑什么?疯丫头啊,姑娘们,蜂姐儿,关大爷,在哪儿?我想念你们,真的!我真想赶快回到你们身边去,把这一切都忘掉!我真孤单,是的,他就在我身边,我们都在守车上,好像离得很远很远……黑子,你干吗离我这么远?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为什么不回答我?我看得见你黑暗中的眼睛。抬起头来,黑子,你这样子让我难受。我们要堂堂正正地做人,做一个纯洁的人,凭自己的劳动生活。你懂吗?黑子,我什么也不要,我不要你做违法的事情,你明白吗?再清贫,再苦,我都能过,哪怕住帐篷,我都会同你在一起。黑子,为什么不回答我?还是信不过我。小号,你过来,我要说,我要告诉你。黑子,你别阻挡我,我要当你的面,告诉他,我的心已经给了你,永远也不会变的。小号,你别怪我,也别怪他。要怪,就怪我吧。我爱他,我把这颗心给了他。你是我的朋友——如果你还愿意是我的朋友,我明白你对我的感情,我珍惜过去的一切,可我不愿意再让你苦恼,就算这是最后一次了,要怪就怪我吧!我希望你们还是好朋友,还像过去一样,黑子,你明白吧?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需要你的爱,我只希望你们和好,我只希望什么事也别发生。(左边出现黑子的幻影,右边是小号的幻影)你们都在我身边坐下,坐一会儿,只坐一会儿,坐下。小号,来呀!只坐一会儿。(拉住小号的手,把他拖进光圈)你们手握着手呀!干吗不握着手?(拉住黑子的胳膊,把他拖进光圈,惊叫)啊!手铐?手铐!(黑子双手铐着,他身后是车匪冷酷的幻影)他犯罪了?小号,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呀!(哭)
(白色的光圈消失。火车出了隧道。列车行驶的节奏是行板。众人仍然坐着不动,随着行车的节奏摇晃着。)
蜜蜂 黑子!我好像做了个噩梦,你摸我的手,冰凉冰凉的。我浑身好像在哆嗦,都春天了,还这么冷。
黑子 春天在阳光下才暖和,春天的夜里照样也冷。你披上我的衣服吧。(脱下上衣,要披在她身上)
蜜蜂(躲开他)不,不用!
黑子 你怎么啦?你在发抖?(握住她的手)
蜜蜂 你的手掌滚烫。(央求他)你还是把刀子给我,我替你保存。
车匪(立刻翻身,打岔,提醒黑子)喂,这小同志……(车长立刻用灯照着他,他用手挡住灯光)您这灯光晃眼。(打哈欠)几点了?
黑子 我不戴表。
车匪 这车颠得一闭眼就睡着。搂紧点,别一迷糊把个大姑娘叫人拐跑了,就狗咬尿泡一场空。(格格地笑)
蜜蜂(对黑子低声地)讨厌。
黑子 你不理他就是了。(站起来,伸个懒腰,靠在车厢的板壁上)
车匪 开开心嘛,别过意。请问这老师傅,车到哪里了?
车长 下站是曹家铺,你要下车?
车匪 我下车。
车长 你上曹家铺采购什么去呀?
车匪 那有我们一个收购点。
车长 曹家铺不停车。
车匪 在哪里停车就哪里下。
车长 得到三河坝。
车匪 行呀。
车长 黑子,你不也三河坝下吗?
黑子(支吾地)啊……
车长 敢情你们是一块下车呀!
车匪 这不是巧了么?谁知道曹家铺不停车呢?我还得连夜往回返,真是。
车长 黑灯瞎火的干吗?走黑道啊?道可不好走,留点神,别栽了跟头。姑娘,你是哪儿下车呀?
蜜蜂 我得跟您的车到底,找我的蜜蜂车去。
车长 那好,车到底,天就大亮了,道好走。
(车长熄灯。列车单调的行驶声,行车节奏是行板。)
蜜蜂 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说点什么吧,小号!
小号 唔。
蜜蜂 黑子,你们为什么不讲话?随便讲点什么也好,像我们以往在一起那样,只是别这样沉默,沉默得叫人害怕,(停顿)跟我一块下车吧。
车长 你们走的不是一条道呀。
黑子 抽支烟吧,小号。
小号 不抽,我在作业。(端坐在瞭望窗口的椅子上)
黑子 小号,接着!(给小号扔过去一支烟)
(小号接着,黑子凑到他跟前,用打火机给小号点火,偷偷观察着小号。小号觉察到黑子的目光,两人对峙。互相猜度着对方的心理。黑子连忙熄火,给自己点火,熄火。然后靠在窗口。)列车要进隧道了。
黑子 该是第三个了吧?
小号 这隧道最长。
黑子 前方站就是曹家铺?
小号 黑子!
(列车轰响着进入第三个隧道。舞台全暗。轰鸣声变成了耳鸣,扩散开来。一束白光照着坐在窗前的小号的脸。以下是小号的想象。在小号的想象中黑子的样子是粗野的,而蜜蜂则是神经质的。)
车长 当心,过岔道了。你这两条腿还挺好使的嘛!
车匪 这世上好人可不多呀!
黑子 刀子不是对付你的。
蜜蜂 爱跟喜欢是一回事么?
车长 他在哪儿下车呀?我问你呢。
车匪 小同志,几点了?
蜜蜂 黑子,把刀子扔了吧!
车长 敢情你们二位是一块下车呀!黑灯瞎火的干吗?老走黑道呀!
蜜蜂 满山都是映山红,在阳光下,红的像胭脂。真醉人哪!
车长 黑子也是跟他一块上的车吗?
车匪 这腿蹲时候长了还直发麻。
黑子 春天也是人家的。
车匪 嘿嘿,小师傅,我这脚崴了。
黑子 你让他上车吧!
车长 我们的岗位,就是要负责列车的安全。
小号 黑子,你要多走一步,可就毁了。
蜜蜂 别叫喊,师傅会听见的。
小号 一举一动师傅早就看到眼里了。
蜜蜂 你告发的?真卑鄙!
小号 真没想到,你会讲出这话来。蜜蜂,他骗了你,也骗了我。黑子太狠了。我怎么早没看透你,还一直把你当成朋友。蜜蜂,你还不清醒,他会毁了你!(黑子打小号,小号要还手)
蜜蜂 你不要打他,打我好了,是我爱他。
小号 这种爱情是肮脏的。黑子,快住手吧!别毁了自己。我们毕竟有过点交情,要不,关我屁事。说实在的,我巴不得你栽了!我爱蜜蜂,不管你们之间有过什么事,我爱她就是爱她。别不识好歹,把人心当狗肺了,为你们好,我什么都忍受了,能做的都做到了。我只能到此为止!黑子,再不听,可怪不得我了。
蜜蜂 啊,黑子,快听小号的,住手吧。小号,求你同师傅说说,让他下车吧。
小号 师傅,看在我的面上……不,看在蜜蜂的面上,让他下车吧!你听着,别在我这趟车上出任何事情!(刻板地)这已经不是你我之间的事,我得对得起我担负的行车责任。
蜜蜂 黑子,你干干净净地下车吧!
黑子 好,我走!难为你了……
小号 用不着。
蜜蜂 小号,你真好!
小号 别碰我,让我安静一下。
蜜蜂 你怎么了?小号!
小号 我憋闷极了……也许人生中最强音正是在这种生活的漩涡当中。
蜜蜂 你真高尚,原谅我对你的伤害,都是我的过错,你真不能原谅我吗?
小号 走吧!走吧!
(光圈骤然消失。列车出了隧道。行车的节奏较轻,小快板的节奏和一个沉重的慢板的复合。昏黄的光线下,众人仍然坐着不动。只有黑子站着,靠在窗户边上抽烟,眼睛并不看着小号。大家都随着行车的节奏摇晃着。)
蜜蜂 这隧道长得都好像没有尽头。
黑子 一支烟的工夫,(对小号)再来一支?
小号 嘴都苦了,不抽。
蜜蜂 真想赶快找到我的蜜蜂车,到野外放蜂子去,就什么也不想了!
(静场。迎面来的机车带着轰响,呼啸着一闪而过。)
车长(对小号)会车去,信号。(把灯交给小号)
(小号询问地望着车长,用眼睛瞟了一下一旁站着的黑子和靠在角落里的车匪。)
车长 去吧。
小号 是。
车长 注意来车信号。
(小号打开右边的车门,众人都望着车门外。)
小号(回头)师傅,安全信号。
车长 还来得及。
黑子 师傅,你说我呢?
车长 我是说到曹家铺还来得及,还有五分钟的路,错过了曹家铺就没地方可再歇脚了。
(蜜蜂挺直了腰。全神贯注地听着车长说话,又注意看着黑子。)
黑子 曹家铺不是不停车吗?
车长 是不停。
(小号望了望黑子,又看看车匪。)
车长 我是说,早先没修铁路的那阵,这曹家铺有个小店,地名就这么来的。过往行人要不在这歇脚,再往前去就没有歇脚的地方了。黑灯瞎火的,干吗老走黑道啊?
(黑子周身不安,走动着。车长冷眼盯着他。蜜蜂也注视着黑子。)
车匪(啪地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晦!真叮呢!这天倒有虫子了。(翻身坐起掏烟)喂,小同志借个火。
车长 这守车上什么都有,小号,困了吧?到外边透透风去。
小号 我不去。
车长 走!透透风去。(二人走至门)满天星星,明天,一准是个大晴天。
车匪 小同志,借个火。
黑子(拿打火机的手往回缩,画外音)我不干了。
车匪(进一步凑过去,画外音)好便宜,你想把大家都卖了?告诉你,那也好过不了你!曹家铺就要到了,我们的人等着发信号呢。
(黑子的手咯吱着,打火机熄灭了。)
蜜蜂(黑暗中不满的声音)黑子,你过来。(黑子回头)
车匪(大声地)小同志,没点着,劳驾,再借个火。
(黑子打着火,火光照亮车匪的眼睛。)
车匪(手捏着烟,画外音)你他妈就坏在那臭娘儿们手上了,把她甩了!
黑子(手哆嗦得更厉害。画外音,央求地)你们干你们的,没我的事还不行吗?
车匪(凑到黑子面前点烟)说的轻巧,下水了就跟着吧!沉住气,我们的人就要扒车了!(送一个手电给黑子,叫他给信号。黑子放在地下没管,自己躲开了。车匪拾起手电向窗外打。此时车长及小号进来。看到眼里。)
车长(一语双关)这火好难点呀。
车匪 是呀,这车真他妈晃得厉害。师傅,你不来一支?这可是云烟。
车长 行,来一支。(接过一支)
蜜蜂(满怀疑虑地望着朝窗口走来的黑子)你坐下,有话同你说。
(黑子装没听见,靠在窗边。)
小号 人家叫你呢。
黑子 嗯?什么?
小号(挖苦地)她叫你过去,你耳聋了怎么的?
蜜蜂(苦涩地)不,是心聋了。
(车长自己掏火柴,点着烟。)
车匪 这味儿怎样?
车长(深深吸了一口)比那些掺合香料的杂牌子强。
车匪(大声地,笑嘻嘻地)这师傅,你要想弄点云烟抽抽,咱一句话。这烟咱还是有点路子。给您弄出厂价的,照出厂价算,咱给您送上门去,您要多少?
车长 咱要可是要真的。
(车长和车匪对峙。以下是两人内心的交流。两人抽烟的火光一闪一闪,谁说话的时候,烟火便照亮谁的眼睛。)
车长(内心的话,画外音)把你的底亮出来,别拐弯抹角啦!
车匪(内心的话,画外音)您甭较那个劲,睁只眼闭只眼,给个方便就得,咱亏不了您的。
车长(内心的话,挑战地,画外音)要是碰上个死心眼的,就不吃这一套呢?
车匪(内心的话,笑脸,画外音)谁不想多交个朋友,少找份麻烦?咱可不是个含糊人。
车长(内心的话,以笑相答,画外音)我也不是白跑这么多年的车,认个人还认不准?
车匪(内心的话,画外音)咱知道您是个明白人。您吃的铁路,咱也吃的铁路。咱不想倾您的饭碗,您也别给咱端锅。于人方便,于己方便。(眨巴眨巴眼睛)
车长(内心的话,脸色刻板,画外音)您算是白费心思,找错人啦。
车匪(内心的话,扬起眉毛,画外音)您出个价吧?别不识抬举!
车长(内心的话,得意地,嘲弄地,画外音)要碰上个不识抬举的呢?
车匪(内心的话,眉毛落下来,画外音)那您就看着办吧。
(静场。列车的行驶声。行板,金属钝重的撞击声和响亮的反响组成行板的节奏。车长已经侦察到车匪的心理,对自己的怀疑与观察有了更多的把握。)
车长(撇开车匪,转向黑子)黑子,你过来我同你有话说。你给我在身边坐着。
黑子(不得已走向他)您说我听着。
车长(命令的口气)坐下。(黑子只好在他身边坐下。车长一板一眼地)我这车要是被盗了……
黑子 您说什么呀?
车长 听我讲下去。
黑子 大叔,看您说的!
车长 你听着,我这车要是被盗了,我可不管你老子同我有多少交情,我照样把你交给铁路警察那去。
黑子 师傅……
车长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认识这人吗?(指车匪)
黑子(慌张地)不认识,真的。
车长 我可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蜜蜂(霍地站起来)黑子!你在师傅面前要说实话,师傅不会害你的!
黑子(含糊地)我,我不认识他。
小号 进站了!曹家铺。
(车长拿灯冷不防地扫描了车匪一下。车匪正挺直身子坐起来了,逼视着黑子。)
车长 不认识,那好吧。(把灯递给小号,对他)发绝对信号。
小号 亮红灯?下站要停车?
车长 把手电筒给我。你发吧!
小号(大声重复)是,发绝对信号!
(小号把手电筒给车长,接过灯,倒退到门口。众人都注视着他。小号把灯拨成红色,朝车厢外举灯发信号。车厢内立刻转暗。)
众人(刹那间的内心剧烈活动,混杂交织在一起,一句词也听不清)啊——依——呜——哈——哎——啊!
(突然一个大静场。五个扩大了的不同的心跳声,随即又突然中止。车匪倏地奔向左边车门。)
车长(呼地带上车门,大声喝道)你哪里去?
车匪 我撒尿。
车长 给我坐下!(得意地)你跳出来啦?(堵住左边的车门,哈哈地笑)你沉不住气了吧?
车匪 老师傅,您可真会演戏呀。
车长 活这么大岁数没演过戏。
车匪 喝多了。
车长 咱跑车是从不沾酒的。
车匪 您这车要是没事呢?您不是没事找事?奖金拿不到不说,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车长 信号已经发给站上了,曹家铺马上会通知下站扣车检查,这车就不走了。黑子,现在看你的了。
车匪 黑子,这老东西把咱耍了。(车匪去打车长,小号保护。台上黑暗,混打片刻。黑子大吼一声。台上灯亮。)
黑子 你原谅我吗?
蜜蜂 说吧!
黑子 他们在曹家铺已经扒车上人了,抢的是羊绒衫和毛料子。
(蜜蜂打了黑子一耳光。)
黑子(推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蜜蜂 真像做梦一样,太可怕了……(失声痛哭)
黑子(对小号)你得意了,你笑吧!
小号 谁也没有笑话你,作为同学和朋友,能做的我都做了。可你要干的,我没法再给你方便,我够对得起你的,可我还得对得起担负的行车责任。
黑子 得了吧,我不要怜悯,不要你可怜!我只怪我自己,只怪我命不好,只怪我自己不争气,只怪我没有一个好老子,只怪我不该去爱,我不配去爱,不配有爱的权利,不配有被爱的权利。我只配去当个壮工,再不就偷!抢!我活该受到惩罚,我不要你们怜悯!
蜜蜂 黑子,你不许说这种话,不要这样自暴自弃。你不要这样!(对车长)大叔,您说句话吧!只有您能救他,他这都是为了我呀,都是为了我才去犯罪——啊,(又对小号)小号,你可以作证……
黑子 我不要谁作证。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作案了,我想有一笔钱!我嫉妒你小号,我不要你作证。你一切都来得那么容易,可我没有。我何尝不想做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大叔,您算是立功了,可您把工夫用在我这么个人身上,何苦呢?您算是心机用错地方了。您认真,认真错地方啦!要是大家都像您这样认真,我也就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我们不是孩子了,我有生活的权利!
车长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我在这守车上开始跟车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你也配谈工作?你懂得什么叫工作?什么叫生活?算了吧,待业青年有的是,都像你这样干坏事啦?人家蜜蜂不是也没有工作,怎么想的跟你不一样呀!你胎毛没脱尽呢,就学会了发牢骚,没有正常运输,饭都吃不上,没有正常的秩序还谈什么生活和工作的权利?去你蛋的权利吧!你不配来教训我!
车匪 跟这老东西废话什么?你他妈还不快跑?
(小号立刻关上左边车门。)
蜜蜂(挡在车匪和黑子之间)黑子,你还跟他跑?你真变了个人!你根本不了解我,我不要你一分臭钱!我恨透你了,你毁了我……
黑子(哀求地)别说这话了……
车匪 龟孙子,把老子坑了!(一把把蜜蜂推倒在地,跑向左边的车门)
(黑子连忙上前去扶蜜蜂。车匪同小号夺门,一拳把小号打倒,打开车门。列车飞速地奔驰着,行车的节奏变为急板。列车剧烈地摇晃着。)
车长 你跳呀!怎么不跳了?你迟啦,已经翻过大岭了。现在行车时速六十公里。
车匪 老东西,那就委屈你了。(拔出手枪对着他)你认得这家伙吧?
车长(讥讽地)不会是木头的涂上点儿黑漆吧!
车匪 你想试一试?你活够了吧?
车长 你这是土造的,单响。
车匪 也够送你上西天的。转过身去!(枪口对着车长,走向车厢左边门旁的紧急制动阀。)
车长 小号,你过来。
车匪 转过脸去。
车长 住手!不能拉!
车匪 我要拉了呢?
车长 你要拉闸,前面的司机就会知道,你也跑不掉。
车匪 你别忘了,车上还有我们的人。(伸出一只手正要抓阀)
车长(喊)不能拉闸!你看看,车厢外早一条火龙了,已经抱着闸!你再拉闸就要燃轴,造成列车颠覆,你跑得掉?
车匪 你吓唬毛头小伙子吧,我就拉了!
车长 住手!你看货票呀,你不是吃铁路的,你不懂得“角八”是爆炸物的代号!建筑工地上用的一车皮炸药,一爆炸,这整趟列车和周围几公里全完,你想跑得了哇?
车匪 你给我马上把车停下来!我要你在到站之前把车给我停下来!这守车上放枪就同炒豆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吧?一分钟内把车停下来!
(车长缓缓走到制动阀眼前,神经质地眨着眼睛,手抓住阀把。小号抄起一根铁头的火炬,在车匪背后举起,正要砸过去,车匪闻声迅速闪开,转身,把枪口对着小号。)
小号 师傅,不能拉闸!
车长 为了整个列车的安全,把他放走吧。(对车匪)你早晚是跑不了的。黑子,你父亲就生你这个不孝的儿子,可到底是儿子,你总不能跟他去当亡命徒吧?你刚成人,才走上生活,你自己去挣得做人的权利吧。
车匪(狂叫)再不叫车停下来我就开枪啦!
蜜蜂(赶上前用身体挡住小号)不能开枪!黑子,你见死不救?你真卑鄙!你白活了!你滚吧!
(车匪左右兼顾着,抬起枪口。)
车长(权衡着,镇定地对小号)把火炬放下!
小号 师傅,不能拉闸呀!
车长 放下!
车匪 臭小子,找死还不容易?(用枪口比划着小号和蜜蜂,叫他们都到左边去)都跟我过去!(对车长)你拉不拉?
车长(缓缓地)拉猛了不行啊,要这样——缓缓地拉,一公斤一公斤地减压。你们站稳了,这就拉闸啦。
(黑子拔出匕首猛扑过去,车匪转身,枪响。)
蜜蜂(惊叫)啊——
车长 就到站了,还有一分钟就进站了。
小号 已经看见车站上的灯光了。
蜜蜂 好黑子,我在你身边呢,这是我的手……小号也在你身边。
小号 黑子,我在这儿呢。
黑子 小号……别怪我,蜜蜂,你爱他吧!我算完了……大家不会原谅我。
蜜蜂 你胡说些什么呀!(伏在黑子身上哭)
小号 都老哥儿们了,别说这话,黑子。
车长 再忍一会儿,要进站了。
蜜蜂 大叔,你心真硬呀。
车长 孩子,你们都还年轻,还不懂得生活,生活还很艰难啊!我们乘的就是这么趟车,可大家都在这车上,就要懂得共同去维护列车的安全啊。(俯在黑子身上)黑子,别怪我老头恶。
黑手 大叔……叫您费心了……
车长 只要明白了就好,权利不是张手就来的,要想得到做人的权利,先得担当做人的责任啊,明白吗?
黑子(哭)大叔——
车长 别哭,别哭,你好好干嘛,咱国家不是好起来了吗。咱这趟车总算安全地进站了。
(火车的汽笛声。列车在一片金属的撞击声中减速。)
小号 师傅,让我吹一会儿号吧。
车长(没有转身)吹吧,吹吧。
(小号站起吹号。这是光明的号角。各种颜色的灯光从车窗外闪过。舞台的中央,种种灯光转为五彩缤纷的光的环舞,一对对男女青年说笑跳舞的声音。
小号叉开腿,站在中央,尽情地吹着。黑子走进光圈,在一旁站着观望。蜜蜂走进光圈。)
——剧终
此剧是反映青年生活的无场次话剧。剧情围绕着主人公黑子被车匪胁迫登车作案,在车上遇见昔日的同学小号、恋人蜜蜂和忠于职守的老车长逐步展开,产生出一系列复杂的矛盾冲突,由此展现了每个人的思想、观念与生活态度。最后,在车匪铤而走险即将造成列车颠覆的生死关头时,每个人都作出了自己的选择,承担了各自的责任,使列车避免了事故,启发人们去思考人与社会的依存关系,思考自己和自己生活的道路。
剧本虽以车匪胁迫黑子作案为情节线索,却侧重描写了人物的心理变化,刻画出生活的境遇给青年人造成的苦闷,以及他们在爱情、友谊、权利、职责等观念面前的思索。剧中人物的内心活动十分复杂、激烈,既有自我审视又有互相的探索。为了深入揭示和外化人物的心理活动,作者运用回忆、想象等手法,让现实时空与心理时空相互交替、转换,并运用了“内心的话”的手法,在强调与运用戏剧艺术假定性上做了有益的尝试。
节选的这一段是剧的高潮,是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的正面冲突,很好地表现了人物思想性格,且采用了新颖的艺术表现手法。比如,在表现蜜蜂姑娘在复杂情势下内心的焦虑与不安时,没有采用传统的旁白、独白或者画外音的形式,而是把蜜蜂姑娘的内心活动变成可观可听的舞台形象,把抽象隐秘的思想感情图像化、行动化、具体化;戏的结尾采用了电影的特技,通过小号清亮悦耳的号声,配上五彩缤纷的光环,伴以黑子和蜜蜂跳舞的身姿,赞美幸福,歌颂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