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里的馒头加上包子总共剩6个了,包子,还是野菜馅的。我蹲下来从包里掏出2个馒头、1个包子,还有几小袋豆腐干分给大家:"我也剩的不多了,但我们如果明天走不了,就不够吃了。"大家看到这些吃的,眼睛发亮,毫不客气的接过吃起来,这时那个中年人向躺在角落里的北京女人喊到:"唉,小杨醒醒,吃点东西吧"。
那个北京女人姓杨,叫杨丽。70后,也有就37、8岁的样子,她正在打盹,听到有吃的,马上精神起来,连忙走了过来,对我说:"哟,太谢谢您了!"。她接过半个包子,有点为难说:"这太干了,怎么吃啊",嗬,她还挑剔起来,我忍不住刺了她一句:"能有吃的就不错了",她瞪了一我眼,很不友好,没再说话,一点点的掰着往嘴里送起来。但她的眼睛还是不断的瞟向我的背包,过一会儿,她又说话了:"您还有什么吃的,大家都到这步了,就别藏着掖着了,互相帮助啊,咱们只要能回北京,大家有什么需要就说"。
我确实还有4个苹果,由于两天没有正常吃饭,我已经有点便秘了,但我还是想给自已留点东西以备不时之需。本来这是最正常不过的想法,但被杨丽这么一说,我显得特别小人,有一种九头鸟的感觉,特别是当时是大家救了我。我正想怎么回答能让自已感觉好些,伍哥说:"现在能不能走出这片地儿还不知道,别说北京,河北还能出吗?大家都这步了,还是省着点吃的吧"。我感激的看了伍哥一眼,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感谢。
想起在危机爆发前,我身边很多朋友讨厌一线的工人,当然,她们,他们都是在朝阳上班的白领,有钱有iphone,在地铁上,只要那些穿戴像工人或农民工的人靠近她们,她们就很厌恶,而我对工人有一种先天的尊敬,也许和我曾经在厂房里工作过有关:高高大大的厂房,环境嘈杂,有电焊工焊接的声音,有天车来回开动的声音,还有我们拿着检修锤敲敲打打的声音。年轻时我最喜欢的女作家方方,写过的小说里就有很多关于工人的,特别是我见到了同行,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
大家吃完就坐下来打算聊聊、通通气,这时我感觉很渴,就问:"这里有没有水?我太渴了",刘民连忙说:"你先等下"。说罢就出门了,一会端了一个破瓷碗进来了:"我们到这儿时,院里只剩下一个缠着铁丝的阀门,我们用钥匙慢慢把它捌开,屋里有废塑料管,用的时候打开阀门,不用时再关上就行了,只不过这是生水,现在不能起火烧水,你可别喝太多。"我知道河北是污染大省,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点发酥,担心喝了不洁净的水会拉肚子,这个时候再拉肚子、发烧是要命的。但又想一想如果通到这儿的水不用水泵是抽不了水的,所以可能装的是自来水,只好大胆喝了一点儿。
伍哥先开了个头:"姑娘,你叫什么?从哪上的车,要去北京吗?我们当时跑得太快了,没有顾上你,你跑哪儿去了!我们还以为你可能不行了",我给他们大致讲了下自已这两天的经历,这才说到:"你们叫我陈文就行,我是宋州市上的车,回北京"。我突然想起什么,着急问到:"你们联系上家人了吗?手机还有信号吗?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大家听到这些,都默不作声了,苏叔转过脸,用手背抹眼睛。我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向大家开始说我的想法,此时,我只想让大家都明白这是怎么了,我猜想他们中可能只有刘民看过丧尸电影吧。
"这不是sars,也不是精神病,这是病毒感染,这是丧尸!",苏叔迷茫的看着我,我着急解释到:"叔,这就像僵尸,知道不??古代那种的!就是人死了被病毒感染了,又活过来了,就要吃人,我和我老公我家里都打过电话了,全打不通,没信号了,之前还和我老公打着电话,他说北京已经拉警报了,新闻上报了,城里全乱了,但这也发展太快了!"。我一口气说完,杨丽发问我:"昨天我给家里打电话了,我报警了,警察会过来救我们的!我老公说他开车到衡水,只要我们去衡水就没事了,我的朋友圈里怎么没人说是丧尸?你怎么这么肯定!"
大家都这么冷静,一时间,我有点恍惚,是不是我精神幻觉了?刘民突然说:"是不是生化危机那种的??",我拼命点头,他接着说:"在火车上我就感觉有点不对,他们死了的人样子和电影里一样,我以为电影是瞎闹,是假的!老外太尿性!这他妈就是真的!"他越说越激动:"是不是要爆他们的头?要是被咬了,我们都会变成那样吧?是河北这样,还是全国都这样了?"
我把那晚上自已的分析全告诉了大家,言毕,我看到每个人都很严肃,沉默,死一样的沉默。杨丽的哭声打破了这种安静,大门外面,丧尸的拍打声和吼叫声不断的提醒大家:这一切都是真的。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开来,而我也开始知道了他们的一些情况:
伍哥和刘民是一个段上的职工,俩人家里都是衡水的,这次是出差去霸州,他们昨天逃离丧尸追赶后,给家里老婆、孩子打电话,伍哥打通时,他老婆和孩子正在去娘家的公交车上,伍哥把在火车上发生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完,电话就断了,再打过去就一直没有人接听了。而刘民的老婆正抱着孩子在防疫站打针,她老婆说最近感冒的人特别多,刘民没敢告诉老婆在火车上发生的事儿,只是让老婆赶紧回家,结果他老婆答应好的回家就给他打电话,刘民等了一个多小时没接到电话,就给老婆打过去,手机和家里座机都打了,没有人接,又给丈母娘家打,刚开始打几个还是没人接的状态,后来干脆无法接通,直到俩人的手机和我一样,都没信号。
苏叔是菏泽上车的,去北京看女儿,他是一位退休的维修锅炉工人,他的老伴几十年没上班照顾家庭,女儿本来要给他们买卧铺,但老苏执意不要,还骗女儿说自已已经去火车站买好票了,他觉得自已身体一向很好,没有三高,年年体检结果都在正常范围内,为了省点钱,就和老伴分开乘车了。苏叔由于亲手将老伴丢下,他一直很低沉,可以看出他佝偻的背影颤抖着,一直在克制自已的情绪,昨天,他的女儿给他拨过电话,但电话那头只响了一声,就挂了,再拨回去,女儿的电话已经无人接听了。
杨丽是北京房山人,和老公俩人都在燕山电气工作,这次她是去衡水的大姑子家,大姑子的孩子结婚,而她老公由于赶一个项目,无法请假,只有她自已去了。她和老公约好在衡水车站见,她会找车回衡水。而她老公车上了高速时,还给她打过电话,而后她接到老公的一条短信:高速堵了,一定要在衡水等我!杨丽回复后就一直等待,直到发现自已的手机没有信号。
那位中年人,他不透露自已的姓名,只说自已姓张,50多岁快退休了。他和我是老乡,是本市政府教育部门的一个督导。我听到他的工作职务,就明白他为什么不想和大家说太多了,50多岁再去做督导,等于下放了。只是我不明白,都这步田地了,真的有人会在意自已曾经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