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到我们旁边,对方摇下车窗,对着我们喊到:"哥们儿,借个火!"刘民也停了下来,盯着对方看着,我透过车窗才看到,对方是一辆商务车,车上有两个人,一个是司机,就是借火的人:小伙子,20多岁的年纪,穿着皮夹克,身材又瘦又高,长脸,单眼皮,鼻子却是个亮点,从额头开始长起,有点像日尔曼人种,而嘴巴又细又薄。看上去会令人觉得这人很绝情。但也让我想起我的表弟----和他长的很像。他旁边坐了一个女的,也是20多岁,有点虚胖。
刘民不抽烟,伍哥的打火机早就跑掉了,我本想说我有火机,但突然想到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火源,如果这时我们拒绝借火,很不真实,这一车的男的,怎么会没有火?但我们实在不能轻易借出去,于是我对他喊到:"你过来吧,我给你点个火。"说完,我拿出腰包里的火机向他挥了挥。小伙子麻利的开了车门,走到我们车窗前,掏出烟叼在嘴里,我给他点着了火,他随口问了句:"你们去哪儿?"我有气无力的说:"宋州。"与此同时,伍哥也开口道:"南边儿。"刘民反问他:"你去哪儿?"小伙子还没开口,车里那女的抢先说:"北京!"。
看到对方车里只有俩人,我们这边放松下来,小伙子又转回车里,拿出一包烟递给我、伍哥、刘民等。我摆手示意,自已从包里拿出根烟点上了,好几天没抽烟了,但一点也不想。伍哥、苏叔他们点上烟就开开车门下车了,这时对方那女的从车里掏出瓶水喝起来,刘民看了看我们,点了下头,杨丽、老张也拿出了水瓶-----里面是我们在村里烧好的水,喝起来,而我喝了一口水,就下车了,蹲到公路旁的大树下有气无力的抽烟。我盘算着,前面如果再找到车了,我就下来,自已回老家。
这时,小伙子主动过来和我说话,他一开口,我就惊了一下,因为他蹩脚的普通话带有我们老家的口音:"恁也是宋州的?"。
我点了点头,连忙问他:"你从哪儿过来的?路上咋样?宋州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他蹲在我旁边,不紧不慢地说:"不咋样,就是广播上说的,都死了,整个城都是活死人,丧尸,军队要炸城了。"。
我的妈!他好像没有家人一样,那么冷淡,我激动的问他:"是不是真的!你别骗我!你看到了吗?!你怎么没有家?"。
他还是那副样子,只是语速快了些:"我骗恁弄啥?!我亲眼看到的!大前天中午,我、我媳妇与战友们吃饭,就在宋港大道的那个合记饭店,结果有个战友突然咬我们!我们就按住他打他,结果按的人也被咬了,我们就跑出去开车,跑出去没多久,还没开到家,路上就一会儿冒出个活死人咬我们!我们和战友跑散了,我们就开车一路出城,往北边来了,打电话问我秦皇岛的战友,他说是丧尸爆发了,让我们快点逃!一路上收音机不停的播!宋州从城里到县里,到我们跑出省的这一路,都是那些玩意儿了!我们从宋阳区穿过来,宋阳区的城门被关了,我们差点被咬到,才从城另一头冲出去,现在城墙里头全是死人了!"
他说这些时,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眼神乱转,仿佛回忆起极其恐惧的事情:"然后我媳妇家就联系不上了,打电话给每个人打电话都打不通。我们俩就一路向北,走国道、走小路绕过城里,走了两天才走到这儿。"
我听到这些,头一阵阵的发晕,脑海里全是宋州城里血流成河的情景,而嘴里干的要命,现在我终于信了,收音机里没有骗人,军队、国家没有骗人!!我一下子支撑不住了,瘫坐在树下面嚎啕大哭起来,这几天心里憋的东西全炸开了,我使劲的揪撕自已的头发,心痛的要命,恨自已为什么不晚一点离家,这样还可以保护家人,即使保护不了,也和家人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伍哥他们听到哭声,连忙过来了,杨丽们也下车看我。所有人都在安慰我,我只听到自已的哭声,他们说什么也听不下去。我直到哭累了,哭不出来了,才慢慢停下来,我不停的问自已三个字:怎么办?
看到我不再哭了,伍哥和刘民都说:"小陈,现在就是这样了,跟我们去青岛吧,那里离你老家近,说不定能在幸存者里遇到家人。"但这句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说到最后,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们心里都知道能再遇到家人的希望太渺茫,可能只有万分之一。而从现在起,我们每个人都是没有亲人的孤儿了。但我还有老公,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但这也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从此之后,这个世界上我的亲人只有一人了。今天是第几天了?第二天了,我和老公约定是五天内,我知道如果他们没有遇难,肯定、一定会等我,直到见到我。想到这里,我抬头对各位想说几句话,但嘴里太干,张了几次才发出声音:"各位,伍哥,谢谢各位这几天对我的照顾,我永生难忘,我现在只有一个亲人了,就是我老公,刚才避难基地里没有北京,但我想北京一定有幸存者,我现在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我要去北京找我老公。各位珍重!"。
这次大家都没有劝阻我,大家默默的蹲着、站着,不再说话。我转向小伙子问到:"能搭我一程吗?进到固安就把我放下,你们去你们的地儿,这一路我不会麻烦你们。"小伙子不动生色,这时车厢里那个女的,也是小伙子的媳妇说到:"我们走了两天才到这儿,这一路加油都是冒死加的,吃的喝的也越来越少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回到:"我不吃你们的、不喝你们的,我有吃喝,要是再加油,我也帮你们,只是顺个路,如果前面有空车能开的话,我就下来自已走,不麻烦你们了。"刘民也帮我说话:"你们都是老乡,就顺个路吧,现在都已经到这境地了,互相帮个忙吧。"小伙子停了几秒钟,扭头看了眼他媳妇,对我说:"我们就捎恁一路,有空车就下车,其他的恁自已看着办。"
杨丽、老张、苏叔七嘴八舌的问我:"小陈,你决定了?","姑娘北京的情况可能更乱,你可想好了。"杨丽说:"小陈,我也想跟你回北京,但我走不动了,你想想北京人那么多,可能是最严重的,但如果你真能回去了,帮我看看燕山还在不在。"杨丽其实根本不相信我能活着进京,确实,这一路我能活到什么时候,连我自已也不知道了。
我决定了,然后开始打包自已的东西,他们分了我一点儿之前准备好的面饼、山药、红薯、少许大蒜和辣椒等食物,还有一瓶水。我对小伙子说:"我们吃点东西再走吧,这儿还安全些。"然后,我和大伙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几口饼、几口红薯、几口水。
有些人相识一生,但关系像是陌生人,有些人像我们,虽然只相处两三天,不管他们曾做过、说过多么令人气愤、恶心的话和事,但我们已经像亲人一样了。我有些不舍,他们也是。小伙子的媳妇在车里催我们:"快点走吧,这已经是中午了,一晃就下午,晚上就不能走了。"我站在五菱车窗前和伍哥他们告别,有很多话想说,但千言万语只凝成这一句:"伍哥、刘哥、苏叔,你们保重,我祝你们一路平安,早些到达基地,我们都能活着!"。
我看到他们眼圈都有些红,也许有的人,这一别就是永别了。而他们将要发生什么,能不能活着到达基地,我不知道,我只有祝福他们,希望我们的上帝、真主保佑他们----这些弱小的人类。说完,我就走向小伙子的车,拉开车门坐在了后面,然后我们双方的车都启动了,我摇下车窗,一直向伍哥他们挥手,挥手,直到看不到他们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