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露禅去拦,已经来不及了。
冯三保叹道:“他这一去也好,省得受洋人的污辱。”
几个人快步来到“北远山村”,只见前面黑黝黝地排着十辆马车,一些侍卫整装待命,他们的手里都牵着马缰。
鸣琴引着众人来到圆明园的一个后门,她让侍卫打开后门,众人与马车鱼贯而出。
出了后门,步行的人都骑上快马,一行人迅疾朝西北驶去。
正行走间,只见圆明园方向大火冲天,通红一片,隐隐传来喊杀声,与哭叫声连成一片。
“洋兵烧园了。”鸣琴呜咽着说。“园里还有几千个姐妹呢。”
杨露禅咬咬牙,果断地说:“快走!”一忽儿,这一行车马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下午,这一行车马来到绵延起伏的燕山山脉,走进山坳,仰目四观,杨露禅见九座山峰像卫士一样呈马蹄形排列着,护卫着一座小山峦;在山峦的南侧,依山势建有一座红墙碧瓦的古老寺院,从一座山峰的半腰处,抛银滚玉般淌下一股山泉,如一条素绢绕于寺院的红墙外。
“看,那就是潭柘寺!”忧郁半天的鸣琴忽然惊喜地指着那座寺院说。
潭柘古寺,早就名噪京师,古代有“先有潭柘,后有幽州”的说法,谁个北京人不知晓呢。
鸣琴幽幽地说:“我随皇上到这里游赏过。”
杨露禅看着疲惫不堪的侍卫和马夫,向冯三保建议,今晚在此处歇息。
冯三保说:“这里离圆明园已远,我们又是悄悄出园,估计洋兵不会追到这里。这是西山的山口,虽谈不上高枕无忧,心里也算是踏实多了。”
侍卫和车夫听说进寺歇息,个个绽开了笑脸。
一行人朝寺院而来,但见苍松翠柏葱葱郁郁,巉岩巨石斗怪争奇,浓荫送凉,徐风致爽;仰面一望,一座飞金走彩的巨大牌楼赫然出现眼前,牌楼前的两株古松颇为奇特,离地面九尺多高匐匍散开,平伸出几条苍龙般的臂膀,走近油彩斑斓的大牌楼,西南的匾额上有“翠嶂丹泉”四个金饰大字,上面写着“香林净土”。进了山门,静悄悄的,没有见到一个僧人。
天王搬内,四尊巨大彩塑天王神像,依次是:东方持国天王,脸白色,怀抱一个巨大的琵琶;南方增长天王,脸蓝色,手持宝剑,西方广目天王,脸红色,右手拿蛇,左手提一个多宝珠,北方多闻天王,脸黄色,右手拿伞,左手擒一只老鼠。四大天王脚下还踏着奇形怪状的八大怪。
杨露禅退出天王殿,让侍卫和车夫在殿前歇息,留下杨班侯和冯婉贞,自己和冯三保又走进大雄宝殿,殿中供奉佛祖释伽牟尼塑像,面容丰满,神态庄严,左右两侧是弟子阿难和迦叶的塑像,殿内也没有僧人。
“怎么会没有僧人呢?”杨露禅自言自语地说。
“大概听说洋人打进了北京城,这里的僧人都吓跑了。”冯三保一边说,一边瞧了瞧佛像背后。
“潭柘寺的香火一直很盛,金朝的几个皇帝曾到这里打猎,元世祖忽必烈还送他的女儿妙严公主到寺里落发出家、康熙、乾隆皇帝曾在这里居住过,这里的和尚手眼通天,有的武艺高强,洋人未到,怎么会逃走呢?……”杨露禅和冯三保又来到斋堂三圣殿、毗卢阁、行宫院、方丈院、流杯亭、地藏殿、圆通殿、药师殿、文殊殿、观音殿等处,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僧人。
两个人返回天王殿前,杨班侯早等得不耐烦,口中不迭地喊“饿”。杨露禅与冯三保商议一下,今晚在潭柘寺住一宿,明日一早出发,晚上轮流值班,又派出侍卫到寺外放哨。杨露禅吩咐车夫把马车赶到梨树院,冯三保父女住了东厢房,杨露禅父子住了西厢房,鸣琴与冯婉贞同住一个房间,侍卫和侍卫分住附近空房。几个侍卫在鸣琴的带领下,来到天王殿东侧的伙房,在伙房的灶间,地炉上埋着一口大铜锅。这口锅直径约六尺,锅深约四尺,前伙房里还有两口更大的铜锅,一口煮粥用,一口蒸馒头。灶门的正前方,有一块石匾,石匾上刻有“潭柘寺”三个字。
鸣琴让侍卫从马车上卸下一袋白面和一袋玉米面,一口锅熬粥,另一口锅蒸馒头,然后又叫侍卫抬来半袋咸菜疙瘩,算是一顿晚膳。
馒头蒸熟,粥也煮熟,鸣琴招呼众人到伙房用饭。
杨露禅盛了一碗玉米面粥,刚端到嘴边,猛觉有一股异味,立刻摔掉饭碗,大叫一声:“大家先不要喝粥。”话音未落,“噗通”“噗通”接连倒下两个侍卫,七窍冒血,倒地身亡。粥里有毒!
大家听说粥里有毒,都放下了饭碗,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寺内没有一个生人,谁也没有见到有陌生人进伙房,那么谁是投毒人呢?难道是送宝行列中的一员?
面面相觑!
杨露禅猛见空中飞过一鸟,他纵身一跃,一手把那只飞鸟摘了下来。他掰掉一块馒头,塞进飞鸟嘴中,飞鸟将馒头吞进腹中,呼煽着飞去。
馒头无毒。
可是大家连吃馒头的勇气也没有了……
冯婉贞见大家无动于衷,抢上前一步,拿起一个馒头就要往嘴里塞。
杨班侯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馒头,憨憨地说:“婉贞姐,你那么漂亮的一朵花,要是毒死了,岂不可惜?让我先吃吧……”说着,将一个馒头咬掉半个,嘴巴动了几下,吞下肚去。
大家见杨班侯没有反应,都争先恐后地拿起馒头吃起来。
杨露禅从院子里找来一根大木头,来到熬粥的灶前,两脚站于灶端,用大木头在粥中搅了搅,搅出一只鸽子,鸽子呈灰黑色,两片嘴乌黑。
鸽子的嘴涂有巨毒,它到灶间偷吃粥,毒性发作,一头栽进粥里。
谁是鸽子的主人呢?
杨露禅脑袋嗡的一声,他立刻意识到有大盗来了,醉翁之意就在这价值连城的圆明园的国宝上。
他的脑海里闪过六十个箱子。
“谁在看守箱子?”杨露禅问。
“十个侍卫。”鸣琴回答。
杨露禅飞快地走了出去,快步来到梨树院,十辆马车整齐地排在那里,五个侍卫有说有笑,非常热闹。
“杨教头,轮到我们吃了吧?”一个侍卫懒洋洋地说。
“肠子都快掉出来了。”另一个侍卫说。
“你们去吧,我来照看,再喊五个侍卫来。”
五个侍卫高高兴兴地去了。
杨露禅坐在一个靠墙的石墩上,用眼睛瞟了一下四周。
黄昏降临了,落日未没,凉风骤起,望着西北方,滚滚浓云似天兵天将,黑压压拥上来,滚过山坡,溢满山谷,似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大雄宝殿崇檐嵯峨,铁焚炉烟云氤氲,钟磐悠悠,幡幢激荡。
杨露禅正在出神,忽见一颗圆滚滚的小石头从墙外滚了进来。
莫非是问路石?
杨露禅两只眼睛不离墙头。
一个女童稚气的脸庞在墙头上一闪。
杨露禅几步赶过去,帘上墙头,只见一个女童,红衣红裤,已跳到另一个殿顶,朝他做鬼脸,边跑边叫:“有本事追啊!”
杨露禅有些气恼,三跳两跳,追了过去。
那女童轻功极佳,蹦蹦跳跳,又跳到另一个殿顶上。
杨露禅追了一程,猛然想到车马上的珍宝,于是退了回来。
五个侍卫横躺竖卧,背上都有明显的黑印,黑血淤结。
十辆马车原动未动。
杨露禅抬头一看,三个黑影一闪即逝。
五个侍卫都中了毒砂掌!
这时,杨班候、冯三保、冯婉贞走进梨树院,一见此情此景,怔住了。
杨露禅说道:“不知是哪路的巨盗,刚才我去追一个女童,回来后发现这五个侍卫中了毒砂掌。……”
又是一个女童。杨班侯脑海里闪现出来京路上见到的那个叫秋杏的女童。
莫非是水澳帮闻到味扑来了?杨班侯向爹爹谈了自己的推测。
冯三保深沉地说:“看来我们这一路上并不平静,要有几场恶斗。”
“爹,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还怕它怎的?”冯婉贞忿忿地说。
这时,鸣琴和那些侍卫、车夫吃过饭陆续回来了,看到这情景,都吃了一惊。
杨露禅与冯三保商定,夜里值班顺序为冯婉贞、杨班侯、杨露禅、冯三保。
杨班侯笑着对冯婉贞说:“婉贞姐姐,我接你班时,可不愿看到你打着呼噜睡着了。”
“放心吧,我的眼睛会瞪得比灯笼还大,我可不希望看到你睡得像死狗一样,让我揪你的耳朵。”
“我才不会呢!”
夜里,杨班侯准时起床,来到屋外接替冯婉贞。
冯婉贞感到有些凉意,正在院内来回踱步,她看到杨班侯,咯咯笑道:“看起来还蛮精神呢!”
杨班侯一本正经地问:“有动静吗?”
冯婉贞摇摇头:“连个贼毛也没摸着。”
冯婉贞回屋睡觉去了,杨班侯前前后后探视一下,发现几个侍卫都在自己负责监视的地方,紧张地张望着,他感到很满意。
杨班侯站了一会儿,见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朝后面走来,竟一直走到顶点的观音殿。大殿门额上有乾隆皇帝手书的横匾“莲界慈航”。殿内有乾隆皇帝书写的两幅楹联:“绕户竹风翻妙偈;当空水月涤尘襟”;“树匝丹崖空外合;泉鸣碧涧静中闻。”
杨班侯见莲花座上的观音菩萨金饰塑像丽采动人,嘻嘻笑道:“天底上哪有像你这样的美人,我来给你加两撇鬍子。”说着,他拾起一块黑炭,来到观音菩萨像前,刚要涂抹,忽听一声大喝:“休要戏弄观音大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