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露禅惊喜地叫道:“看啊,陈耕耘的旱烟杆!”
陈长兴一听,赶紧往杨露禅这边跑,没小心,绊了一跤。
陈福和陈玉娘赶紧扶起他,几个人来到杨露禅面前,陈长兴一把夺过烟杆,仔细端祥那几个小字,高兴得像小孩子似的叫道:“是他的,是耕耘的烟杆!”
几个人连忙在附近摸索,摸索了足有一顿饭的功夫,也没有发现新的线索。
陈长兴喃喃道:“耕耘就是在这里失踪的,想必是遭了贼人的暗算。”
陈玉娘生怕叔爷伤心,忙说:“总算有了线索,耕耘叔有救了。凭咱们陈家沟的名气,那些山间野寇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正说着,两个孔府家人急匆匆赶来,一个家人道:“把我们找得好苦,总管叫我们告诉你们,在附近峄山山洞里发现有烧毁的嫁妆,八成是天津来保镖的货物!”
陈长兴听了,心头一震:“怎么?嫁妆烧了,贼人不是抢嫁妆,而是另有所谋!”
几匹快马奔驰在乡里土路上,下午赶到了五十里外的峄山。
在孔府家人的带领下,陈长兴等人沿着崎岖小径往上攀登。
这峄山在全国算不上名山,但是构造极为特殊,偌大高山,方圆二十余里,全系亿万块鹅卵状巨石堆积而成。一块块鹅卵石,相互挤压,你罗我叠,此横彼竖,毫无规则地构成一孔孔洞穴,洞洞相通,穴穴相接,成为人世间少有的洞穴山。
陈长兴、杨露禅、陈玉娘、陈福在孔府家人的带领下,沿着孔洞,拐弯抹角,攀上爬下,左移右转,向发现嫁妆灰烬的仙源洞进发。
杨露禅从未见过这样的奇山,这真是大自然恩赐人间的一座真正的迷宫,纵横通达的洞穴,或大或小,或高或低;宽广者,蜿蜒数里,犹如庭堂相连;狭窄者,仅容一人通过,且须伏地爬行。正走着,突见一孔仙人洞,洞顶为一块巨石,沿洞而行,洞天宏阔,豁然大展。洞内有戏台、房廊、广庭之所。出了仙人洞,只见山上山下,里里外外,忽然满目云天雾海。碧云飘飘白雾升腾,景象绮丽。置身其中,仿佛腾云驾雾,飘然欲仙。山外远眺群峦,座座殿阁云雾缭绕,如复旋盖;山内近视诸峰,幢幢楼台青烟泛起,似披薄纱。进洞前的山清景明,孔孔洞洞山,玲玲珑珑窍,蜿蜿蜒蜒路,晶晶铃铃泉,一下子变得满山尽染,喷云吐雾,若隐若现,无法辨认。忽然间,整个云山雾海,犹如波涛翻滚,恰似万马奔腾。白云朵朵,像流水般疾驰;紫烟团团,似狂风劲吹。刚还是漫天云雾的峰峦,转眼,云彩散尽,浓雾消失,又变得碧空如洗,山清物净,一览无余了。
孔府家人见大家惊异,连忙解释道:“这是峄山的放云和收云。峄山千孔万窍,处处洞穴,每当一脉通达的万千洞穴,气温、气压突然升高,悠闲的白云,从千孔万窍中飘出,浮荡在凌空屹立的丸石之下,游移于陡峭千仞的洞穴之旁。这时,远望峄山,正是神奇地造云和放云。每当孔洞穴窍气温气压骤然降低,萦绕在旁边的朵朵白云,团团浓雾,受气流影响,争先朝洞穴孔窍内飘进,这就是藏云或收云。有一首诗这样写道:‘万转千回路不平,行来足下白云生。白云散尽人归去,山自苍苍日月明。’”
陈玉娘叹道:“这样的奇山,若有贼人盘踞,可以神出鬼没。”
孔府家人道:“因为这是孔孟之乡,贼人也怕惹恼孔圣人,因此这山上一直没有贼人出没。春秋时期,孔夫子登临峄山,面对形如垒卵、直插天表的奇岩怪石,曾惊叹鲁国天地太小。秦始皇登上峄山,曾在石上刻字记功,以昭后世。司马迁、李白、杜甫、苏东坡、黄庭坚等文人墨客,曾写下大量赞美此山的诗文。”正说着,他指着一个洞口说:“这就是仙源洞。”
几个人进了仙源洞,只见地上堆积着大批灰烬和残物,陈福仔细寻觅着,他拾起一面铜镜道:“这正是天津劝业场穆老板的那批嫁妆!”
洞内还发现狼藉的食物。
陈玉娘寻来寻去,在洞壁内闻到一股脂粉味,她对陈长兴说:“贼人不止一个,如果只有一个人,怎么能搬动这么多嫁妆呢?我闻到有脂粉气,贼人中想必有女子。”
陈长兴皱着眉头,点了点头,陷入沉思中。
陈福转了回来,说道:“没有耕耘兄一点影子。”
陈长兴吩咐道:“再仔细找找,到附近几个洞穴查查,然后以我击掌为号,在这个洞内会齐。”
几个人分头摸索查找。
杨露禅来到旁边一个洞穴,洞顶刻着“踞龙洞”三个字。他进入踞龙洞,但见低矮潮湿,人只能以腹履地,如蛇行状。他上下左右仔细观看,手碰着一个小石片,就在他抬头的一刹那间,他突然发现洞顶壁上写着:“苏州高家”四个字,字写得歪歪扭扭。
杨露禅有了这个发现,欣喜异常,急忙大叫:“来人啊!”
陈长兴第一个跑来,紧接着陈福、陈玉娘和孔府家人也赶来了。
“露禅,你发现了什么了?”陈长兴的声音打颤儿。
“师父,这有几个字。”
杨露禅说完,爬了出来。
陈长兴爬了进去。一忽儿,高兴地叫道:“没有错,是耕耘的字,是他写的!”
陈长兴爬出来后,陈福也爬了进去,也叫道:“是耕耘兄的字。”
“苏州高家?”陈福用力搔着地皮,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难道问题出在苏州高家?天津劝业场穆老板的这批嫁妆就是送的这家,难道高家……”陈福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长兴道:“穆老板的女儿要嫁给苏州高家,先送一批嫁妆过去,穆老板为什么要把女儿嫁给苏州高家?高家又是怎样一户人家?……咱们到苏州,找高家!”
陈福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说道:“这是天津穆老板交给苏州高家的信,是不是可以拆并看一看。”
陈长兴拆开书信,几行豪迈的行书映入眼帘:
高鹏兄鉴:
小女即日便可与兄同交金兰之好,望兄选择良辰佳日,告知小弟。先送一些薄妆,不呈敬意。
夏安:
穆天真
陈长兴思索一会儿,毅然道:“搞一批嫁妆,咱们保镖到苏州,去会会这位高鹏先生!”
陈长兴等人骑马日夜兼程,经镇江,越丹阳,过武进,路无锡,只见风光已与齐鲁不同,河渠密如蛛网,茅亭农舍簇簇,碧波荡漾,秧田畦畦,飘飘然如入画中。进入苏州城,巍巍斜塔,七里雷塘,步步亭台,画桥闪烁,红树千家。家家临水,处处小桥。河水清清,小桥隐隐,屋宇鳞次;家家后门,有石埠头,直通水边;少女綄纱,壮汉担水,欢声笑语,轻软悦耳。白居易有诗云:“半酣凭栏起四顾,七堰八门六十坊。远近高低寺间出,东西南北桥相望。水道脉分掉鳞次,里闾棋布城册方。人烟树色无隙罅,十里一片青茫茫。”晚唐诗人杜荀鹤也有咏诗:“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船。”清代刘廷玑亦有诗曰:“近水重楼几万家,湘帘高卷玉钩斜。何须越国求西子,只合吴宫问馆娃。两岸花明灯富贵,六街烟销月繁华。居人只作寻常看,四季笙歌五夜哗。”
陈长兴等人来到苏州城内打听到高鹏的地址后,便雇了几个脚夫,买了一批名贵嫁妆,鱼贯朝高家走来。
高鹏家居住城南,是个颇为讲究的园林,也不知高家哪朝哪代发了迹,香火一下子兴旺起来。到了高鹏这一代,以经营丝绸为业,买卖越做越红火。
陈长兴等人进了高家,被高家的家人引着去见主人高鹏。他们过了前厅,但见高墙夹弄,或弯或曲,或窄或宽,或明或暗,但无半点压抑之感。旁有一株古木,虬曲朴拙,老干苍劲,衬托在雪白的粉墙上。迎面而望,漏窗一排,光影离迷,山容水态,隐隐约约,似近犹远,景深不尽。沿窗循廊右转,豁然开朗,景多而宽广优美,幽深而一览无余,耳目为之一新。爬山廊通向木樨香轩,南有涵碧山房、明瑟楼、绿荫轩等建筑,楼阁宏敞,视野开拓,山石花木,鸟兽禽鱼,一览尽得。
陈长兴等人随家人穿行几个月洞门,见廊墙间轩窗比比,或石笋婷立,或花枝斜出,或芭蕉送翠,或竹影摇空,构成一幅幅秀丽小景。
家人把陈长兴等人带进一个楼阁,陈长兴让脚夫把嫁妆带进客厅,向脚夫付了银两,脚夫离去了。
随着一阵豪爽的大笑,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走进来。他穿一件灰色嘉定绸的长衫,秃着一颗大圆头,透出一张紫色脸,一笑嘴里露出两粒黄烁烁的金牙,手上戴着镶嵌钻石的金戒指。
“有劳各位,辛苦了,辛苦了。”他大声说,唾沫星子乱溅。
家人介绍道:“这就是高老爷。”然后又指着陈长兴等人说:“这几位都是镖爷。”
高鹏请大家坐了,陈福掏出穆老板的书信递给高鹏;高鹏匆匆看完信,脸上笑得象向日葵。“我老丈人身体可好?”
陈福陪笑道:“他老人家身子骨可结实了,连点病渣都没有。”
高鹏又问:“各位是哪个镖局的?”
陈福回答:“我们不属任何镖局,天马行空,独往独来。”
高鹏又问:“各位可是头次来苏州?”
陈长兴连忙回答:“头次。”
“你们可能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说,不妨在我家住几天,游览一下苏州美景,再走不迟。”
陈长兴巴不得他说这几句话,马上接话道:“那就麻烦高老爷了,我们可以省去住店费了,我们住两天就回天津。”
高鹏吩咐家人拿出一些银两散发给众人,叫家人安排他们住下。
家人带着他们来到后面一个楼阁,只见修竹临门,石笋参差,仿佛雨后春笋,破土而出。长楼三楹,楼西假山,湖石叠成,玲珑剔透,秀木繁荫,中有曲桥,山水一泓。夕阳斜照,一片金黄。楼阁上书:高枕阁,两旁有一对联,左联是:“月作主人梅作客;”右联是:“花为四壁船为家。”
进了楼阁,大厅内有牡丹,芍药、梅花、桂花等盆景。陈玉娘住二楼,陈长兴、杨露禅、陈福三人住三楼,一人住一个房间。
晚饭十分丰富,有宫保肉丁、红烧鲤鱼、松鼠桂鱼、木须肉、炒菱藕等佳肴,几个人饱饱地吃了一顿。陈长兴见大家有些疲倦,便建议早些休息,第二日再商议如何动作,先观察一下高家动静。
第二天一早,陈长兴、杨露禅早早地起来,两个人来到院内打了一趟太极拳,吃早饭时,陈福也睡眼惺松地到了,唯独没有看见陈玉娘。
陈长兴对杨露禅道:“你去看看她起床没有?”
杨露禅来到二楼陈玉娘住的房门前,轻轻叩门,屋内无人应音。他又重重击门,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觉得有些异常,大声叫着:“玉娘,玉娘!”
没有回声。
杨露禅猛地一脚踢开门,床上被褥凌乱,窗户洞开,陈玉娘不在屋内。他伸手在被褥内一摸,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