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45
丝丝缕缕的雨线****了文应龙的衣衫。
文应龙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拿过刀了,今夜很有兴致的拿起朴刀舞练起来。
官府制式的刀具其实用起来很趁手,但比起专用的趁手的兵器自然还是不如。
更主要的是当了官以后文应龙就在没用过刀,现在再拿起刀的时候自然地有一种生疏感。
他拿着刀,把以前的基本功都从新练了一遍,起式,横劈、挂、撩、刺、砍。一名老练的刀客正如新学徒一样努力温习之前的功课。他很认真的温习每一样最基本的东西,虽然一记起这些东西就能很快上手,文应龙仍旧不温不火地重复了几遍这样的基本功。只是生疏凝滞生涩嘛的感觉渐渐消失,手中的朴刀被他舞得越来越快。舞动的朴刀甚至已经生风,扑面有刺痛感。
练完基本功文应龙终于找到想要的感觉,一套不知名的刀法在院子里舞动。蒙蒙的黑影在院子里如同孤芳自赏的天鹅,凌厉、简练的刀法看起来更像是充满阳刚气息的舞姿,横劈竖砍间有一种不言而喻的霸气蕴藏其内。
雨水已经完全打湿文应龙的衣服,束发也已经取下,湿嗒嗒的长发就这么胡乱贴在脸颊,很有标志性的八字胡轻轻翕动。文应龙已经很久没有拿过刀了,一整套刀法练下来不由得气喘吁吁,不由感叹当官后身手确实大不如前了。
此时淅淅沥沥的小雨又开始瓢泼起来,雨水的声音成了挥之不去的旋律不断在文应龙耳边回响。他觉得有些冷,走进大厅想要温一壶茶水暖暖身子,虽然烈酒应该更管用一些,但他喝了酒很容易就醉。他还不怎么想睡。
此时文应龙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未干透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他喝一口茶,水流进胃里,很舒服很暖。一杯接一杯的续杯让他觉着麻烦,索性拿起茶壶像喝酒一样把茶水往肚子里灌。浓烈的茶水刺激着他的大脑把持时刻的清醒。
……
“在下听说文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升迁了吧?”……
“这次乌衣巷的案件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人可不要错过啊……”
“文大人不觉得凤鸣阁的女人很可疑吗?乌衣巷里死了人,凶手很可能是女人……”
“要是这件案子能破了的话文大人应该能升吏部使了吧。文大人不觉得很奇怪吗?一直听说凤鸣阁里的南秀剑舞很好,想来身手就应该不错,是个很值得重点怀疑的人啊……”
姜桀的声音在文应龙耳边响起,现在想想,就在把凤鸣阁的人都押回府衙的时候那些女人到底有没有杀人的能力根本就是一清二楚的事情,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就能够以老练的手法放翻七八个人。
那些人本身的身份也很值得怀疑,只是这件案子已经结案,封存档案再不是他能接触过问的事了。
一件本身如此疑点重重的事情就因为姜桀的几句话如此轻率的捉人用刑。
文应龙想起那天看到南秀的眼神,那杀人的眼神某一刻让他心生寒意。
现在再想的话南秀确实是个很可疑的姑娘,同样修习武艺,自身也是个高手的文应龙很容易就能看出南秀身手不凡。那天辛南把一大帮人叫来把事情都搅乱了。
“那个姑娘,这样的天气,很适合杀人啊。”文应龙眼皮低垂,像是在等人的时候终于等倦了,有了一丝睡意。
长长的宽刃窄口朴刀放在刀架上,刀架两旁是两排武器,大刀,长矛、长枪、水火棍、长剑。
虽然身段已经放下了多年,但对某样事物钟爱确实难以轻易改变的,清瘦烁毅的中年人就坐在两排武器中间,并不是彰显什么,大概只是单纯在回忆多年前的年轻时候那一种不可一世的样子。
屋檐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这么大的雨这样漆黑的夜,想要发现这样不起眼的黑影其实很难,文应龙还是注意到了这小小的突兀,他拿起刀架上的长刀挡在身前。
南秀从屋檐上俯冲而下,铁剑点在长刀上,文应龙能清楚感受剑上传来的力道,举刀上撩格来铁剑的来势。
南秀在空中一个翻转,轻巧地点地站直身子,铁剑指着文应龙。
“半夜来访都不打声招呼的吗?”文应龙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南秀,夜色很黑,只凭借那点昏黄的亮光文应龙还是确定了眼前的人就是那天牢里审问的小姑娘。
文府的大门被一把推开,灰色的文士服装打扮把他隐入夜色,画着红色牡丹的伞在雨中却格外醒目。辛南笑吟吟向文应龙打招呼“哎呀呀,文大人怎么晚了也没睡吗?”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文应龙还是吃了一惊,眼前的年轻人确实一表人才,可是里里外外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功夫底子,这点文应龙自信绝不会看错。
“辛大人不也没睡吗?”。
“这么大的雨,想要睡着也是不容易的吧?”辛南说。
“但想必要是没有这场雨辛大人还想不起来要来文某这里造访的。”
“就算再忙辛南也肯定会来文大人这里一躺的,文大人也许还不知道,在下现在已经是亚斯的使督,过几天就要带着使命前往那里了,再没有多少时间,特地决定今晚来找大人聊聊天的。”
文应龙倒是吃惊,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这才几天时间辛南就由一个从五品待定小官员到现在正三品的掌管一地的权贵,变化之大未免太过惊人。
之所以能平静下来,一部分原因在于年龄,所谓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过了这样的年纪事业上仍旧没什么起色已经让文应龙很大程度对许多事物的看法都开朗起来,或者说已经习惯了本身的平庸。
另一部分原因还在于今晚这个院子里多半只有三个人了,无论身手落下多少,自己难道连拉个毫无身手武功的人垫背都做不到了吗?还有打过,文应龙还很自信,虽然岁月可以磨平人的棱角,有些东西的锋芒确实掩盖不住的。
“竟然是亚斯……”这才是文应龙真正吃惊的地方,胸无点墨的话哪有人可以这样轻易的说自己要到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单只知道辛南不久就要去亚斯就不由让文应龙高看眼前的年轻人一眼。
长刀拖在地上,如果没有对过一记南秀就会下意识忽略这把刀的重量,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朴刀而已。可是刚才的碰撞提醒她,这样一把沉重的长刀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如此随意的挥击舞动的。
“听说那地方可不比都京,危险重重啊。”
“我可不是因为危险才去那里的。”辛南说得亚斯的危险似乎不足为道,全不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为了冒险而去一个危险地方的话那这样一个危险重重的地方唯一能吸引人的地方也只有财富了。
“那也要看辛大人今晚能不能走出这院子了。”文应龙说。
……
南秀如蛇挥动手中铁剑,虚晃灵巧的剑法让人摸不清下一刻这把剑的去路。
铮铮刀剑交击几次之后两人的出手都再无保留,南秀长剑直刺向文应龙的时候文应龙掀起面前的方桌,遮住南秀视野的短暂一瞬沉重的长刀已经把方桌劈为两半,南秀屈膝格挡。厚重的刀锋加上文应龙本身的力道让南秀招架有些吃力,膝盖抵住的地板龟裂破碎。
不多长的时间大厅已经一片狼藉,一把大刀被文应龙舞动地虎虎生风,南秀应对起来却还算从容自如。
大雨仍在瓢泼下着,宅院里的打斗声如何吵闹终究出不了小小的方寸之地。
南秀见正面力敌难以对抗文应龙变开始借着地形和自己灵巧地身段在院子里四处游荡,伺机在文应龙身上添一些不大不小的伤口。院子里一时间鬼影重重。
大大小小地伤口开始出现在文应龙身上,不算严重,可是不断地失血过多已经让他感到阵阵地虚弱。他跟很多的人交过手,身法比南秀更加灵巧也见过,确实很难缠,却从不像南秀这样连跟你正面交击的机会都不给,一击即退。
两边武器架上的刀枪剑戟不时被投掷向文应龙,南秀就会在文应龙闪避武器的时候贴身而上,敢不讲章法地朝着文应龙身上的各处要害刺去,阴险,而且致命。
文应龙每次都是堪堪避过这些致命的袭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由此而来。
辛南撑着伞站在雨里看眼前地一切,文应龙现在已经是咬牙切齿,喘着气用怨毒的目光看向他。蚁多咬死象,难道自己就要这样被人一刀一刀放尽全身的血死去?这是何等凄惨的死法?
一朵小小灯花跳动,能照耀地地方实在太小,文应龙也终于感到想要凭借这微弱灯光捉住黑暗中地身影有多么困难,他的精力正在流失,耐性也渐渐远离,他想到了那样一种死法,一个人,就这样悄然无声地在这个大雨如瀑的夜里死去,冰冷、黑暗、永无天日……一具尸体躺在这里,腐烂,生蛆,化为枯骨……
如果非要这样死去地话……从未有过地恐惧笼罩他心头,“不!绝不!”文应龙咆哮大吼,就像个疯子,失去了从容,冷静与耐心。
他捉起眼前地小小灯花砸在帷幔上,干爽地帷幔遇火便烧起来,火势来得很快,厅外大雨倾盆,厅内是一片火海。
南秀地身影再无所遁形,从一个角落现身,那样平静地站在文应龙面前。
“死!都给我去死!”那天夜里这句话是唯一传出院子的声音。
文应龙终于能看清眼前对手地身形步法了,用刀再不讲章法用蛮力提刀追着南秀一路砍过去。南秀很少有这样被人压着打的情况,却也还能保持冷静,她在清楚地告诉自己对手正在不计后果挥霍自己精力,很快他就将没有力气拿起那把沉手的大刀,很快他就将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当南秀被逼到角落里一个死角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能撑到对手精疲力尽的时刻,对手在倒下之前终究会把自己生命带走。
辛南站在雨中,撑着的伞已经从手中滑落,看着文应龙一刀刀把南秀逼向角落最后一刀就要带有她生命的时候他很有一种想哭地冲动,画面定格在这里,他很想说导演,这里不能暂停一下吗?这个时候不应该听一下演员内心地独白吗?拯救世界的英雄这个时候还不应该自带BGM出场吗?
朴刀落在南秀脖子上,一刀血痕清晰可见地浮现,然而这把刀再没落下一分,一支羽箭从脑后贯穿文应龙的眉心,大脑对身体地指挥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