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犀甚是奇怪,因为他们三人刚来时神色紧张,走了岔路后却突然气定神闲,不禁问他们何故?
廖庭蕴不说话。
典隐却笑道:“因为我们已经逃出来,而且都走上了岔路。后面若还有追兵,走到岔路口再分兵追击我们,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廖庭蕴却道:“还是要小心!”
自打见了典隐第一眼起,苏越的心里就有些疑惑,他会返回,那定是今早的戏演出破绽了。他问典隐道:“老弟你是什么时候看出问题的?”
典隐道:“昨晚将军起身离开时,小弟根本没有睡着,只是怕惊动将军。将军走后,小弟也没有跟。因为跟近了怕被发现,跟远了怕丢,但将军去做啥子,小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后来那些刺杀我们的杀手死后,我离开客栈前偷偷翻了其中一人的衣服,从他怀里掏出了几片樟树叶,我就料定我之前猜的没错。”
苏越低头惭愧地道:“兄弟你别误会。”
典隐笑道:“将军不必自责,我知道昨晚刺杀我的人与你无关,不然你也不会赶过来救我。”
苏越心里道一声“有关啊”。只是不敢把实情告诉典隐。
“那今早那些衙差追捕之事,你知道真假?”
典隐笑道:“一开始我还真未反应过来,刚睡醒懵懵懂懂的。只是出了城,我才觉得奇怪。”
“有甚奇怪?”
“这一大清早,衙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我们?最顶尖的镖卫营若是没有消息,也不能有如此之快。”
苏越等人都哈哈大笑。
“出了城后,仔细一想,虽然还是有些捉摸不透,但小弟料想这与昨晚的事儿必有些关联。”
于是苏越便把早上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典隐叹一声老哥儿,摇摇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黑白相间的头发忍不住叹气。谁能和“貔虎”苏越做朋友,那是三生修来之福呐!
苏越笑罢,自顾自地问道:“那四个女子是什么来头?看着面生,武功路数也斜得很。是跟着老弟你来的吧?”
典隐其实与那四人并不熟识,甚至没看清过样貌、没搭过几句腔。他知道廖庭蕴更熟悉她们,但这几番相处下来,他对廖庭蕴的秉性也琢磨出来个大概,知道她多疑敏感,因此不敢直截了当地说,只是道:“她们只是在侠城与廖女侠一起救过我和妹子一命,因此说起来,廖女侠也许更为熟悉。”
廖庭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那四人号称‘四衣素女’。是绿林中一个被称为‘鹭公主’的护卫。幽州黑白两道对于她们都知之甚少。据说喜怒无常,行善还是行恶都全凭自己高兴。我原本从不与人搭伙,但那次没法,侠城里面英雄众多。且是他们主动来找我,我们也只有那一次合作。”
“那就奇怪了?无缘无故的,她为何要救我们?”苏越奇问。
廖庭蕴眼珠子一转,冷笑道:“一点也不奇怪,我觉着肯定是深山中哪位隐士的女儿看上典车卫了,侠城那次就不提了。今日我们出玉笏庄打的那么惨烈都不见她们身影,典车卫一现身,她们立马就来了。”
她这一说,苏越和童犀都哄笑起来。
四人边走边说笑,却只有童犀真正是全身心的放松,其余三人都时不时地察言观色,留意周边动静。道路两旁都有与人齐高的茅草,午后的轻风轻轻吹过,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声。
突然路旁一丛茅草响动。廖庭蕴反应敏捷,青瞳剑往草丛里一探,却提溜回一只血淋淋地野兔。童犀这个年纪的姑娘,本来最爱这种小玩意儿了,只是他在幽州也见惯了血腥,吃过了苦头,因此只是笑着道:“哎呀,好了好了,这下有野味儿吃了。”
她身旁的三人却没接她的话茬儿,个个脸色凝重。典隐先使双刀朝草丛中猛扑过去,马上就被茅草掩盖起来。只听一声惊叫,把苏、童、廖庭蕴都召唤过去了。
只见典隐手持双刀站立着,一张讶异的脸孔像被点了穴般一动不动。再瞧他对面,站着一位俊俏的年轻人,看年纪只比典隐稍大,尚不到三十。洁净的着装,俊朗的面孔,乌黑的一撇小胡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有气质的公子。再看他手里的那把刀,刀柄及刀鞘上都已墨黑为底色,上镌刻着鲜美的龙凤纹,一直连到大半段的刀鞘。刀身扁平,弧线优美。刀虽未出鞘但他们都知道,这便是“华唐”,而“华唐”的主人便是典隐的二师兄、吴道有的二徒弟、韦郡郡主的近臣——楚敏。
但奇怪的是他出现后,并无人再露头。似乎只来了他一人。
典隐还没晃过神来,道:“二师兄你咋在这里?”
楚敏却冷冷地道:“你做的好事!好好的镖卫营不干,非来蹚这浑水!”
廖庭蕴拔剑就要向前刺它,却被典隐拦住。
楚敏道:“剑妖先生,莫要以为您横行幽州几十年无敌手,我楚敏就会惧你。”
廖庭蕴推开典隐却又被苏越拦住。他压低了声音与廖庭蕴道:“你看他敢一人前来,肯定没那么简单。”
典隐向前一迈,走到苏、廖二人前面背对着他们,双眼却望着楚敏朗声道:“你们莫看我二师兄白白净净,不似个练武之人,幽州绿林也曾风言风语说‘华唐’只是个花瓶,一点都不实用。但除了我们师兄弟及师父外没人知道,二师兄光是一招‘秋点华唐’,天下无人能挡,连我师父都接不了。”他回过头看了廖庭蕴一眼,又道:“今日,就算我三人联手。固然我二师兄必死无疑,但我们三人必死一个。而且他要我们哪一个死,我们便死哪一个。”
“我师弟话只说了一半。”楚敏一声干笑,“‘秋点华唐’在高手面前只能露一次脸。我们师兄弟三人虽是同一个师父,但为师身为幽州的技击之王,教出来的徒弟,武功路数都不尽相同。我大师兄赵晃,学的是主流刀法,一把‘鬼铃铛’,沉猛刚烈,甚为霸道;我小师弟典隐的‘散龙双刃’虽然沉重,却也是快攻快闪,讲究的是干净利落;而在下的武功路数,论快,比不上我师弟;论勇,比不上我师兄,却以出奇制胜。”话说完,华唐已出鞘。它比剑更轻灵。那一招“秋点华唐”果然是刀走偏锋,出招诡异,苏越与廖庭蕴看不透也反应不及。只是他刀到跟前却突然停住,旋即刀锋往上,只听簌簌声响,斩落了一把茅草。轻风微醺,枯黄的茅草翻着滚儿从苏、廖二人额前下落。
两位江湖老手面对眼前的年轻人都是惊诧不已。苏越嘴里还喃喃地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廖庭蕴一想却不对,阴沉脸道:“你这是何故?向我们挑衅?”
典隐冲过来挡在楚敏面前,怒视着廖庭蕴道:“我师兄向来谦和!你看出他身上有杀气吗?”
苏越也道:“切莫急躁,有话好说。”
廖庭蕴冷哼一声,转到后面去不睬他们,童犀又怕生下什么嫌隙,忙随着到后面安慰去了。
楚敏向苏越抱了抱拳,叫了声将军,道:“这事也不全怪廖先生。在下也曾随各郡精英围堵两位豪侠。实话实说,若不是我这不争气的师弟,在下也不会管二位死活。”
典隐拖长音喊道:“二师兄——”
苏越抱拳尴尬地向楚敏回了个笑。
“时间紧迫,在下长话短说。到这里之前,有个三岔口,想毕你们都已知道。各郡的镖卫们一路追到那里,兵分三路。在下选了中间这条。又怕到时别旁人看见你们,所以想以探路为名,先到前面来瞧瞧,”他说道此处冷笑一声,“没想到运气这般好,竟然真能与你们撞上。”
在下不知道你们要去往何方,但在下知晓这条路通往睦都。奉劝各位一句,假若你们出大睦,往北已经行不通了,就在你们逃出翡翠城时,睦帝已经下令,已经全郡通缉你们三人,所有翡翠城通往睦都的路都被封了。在下不是本地人,以后的路怎么走,恐将军更为熟悉。”
苏越抱拳道:“多谢楚将军提醒。此地向北不足三十里有条灌渠,沿着灌渠向西一直走能出大睦。只是苏某还有事求问楚将军。”
“苏将军请讲。”
“我们走时,地上还留着一具死尸,不知他……”
楚敏摇摇头道:“在下不关心那些。”说完转身即走,不看典隐一眼。典隐深切地唤了他几次,他才停下来,依旧背对着他,只道了“好自为之”一句话,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不一会儿,传来马蹄声声。原来他早已将马藏在远处,然后步行上前跟着。马蹄声越来越轻,典隐知道他走得远了,心里有话,口中却不能言,惭愧与感激同时涌上心头,不禁湿了眼框。
四人继续行走,慢慢便听见了水声,再往前即看到一条七八丈宽、缓缓流动的大河。又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绿油油的千亩良田便展现在眼前了。原来这里雨水充沛,又僻近河流。官家便出钱在这里开了一条灌渠,把河水都引到附近的水田里去。灌渠歪歪斜斜的,少说也有两三里长。东头连着去睦都的路,西头连着一条直向西的路。
眼见典隐和廖庭蕴终于能相处,哪怕是方才二人吵嘴,都各有隐忍之意。童犀心里一直挺高兴。上了渠堤后,偏不跟他们走一侧,一个人走上了渠道的另一侧做鬼脸耍笑。灌渠歪歪扭扭,又两旁又斜出一些树桠、茅草之类的挡着路,因此经常看不见眼前的路。
正走着,童犀突然愁道:“哎呀前面来了好多人?这路又窄,该怎么让?”原来恰好苏越典隐茅草挡住看不见,只有童犀一人撞着。等他们撩开遮蔽的草木看到与童犀相距不远的人时,都睁大了眼睛,懵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