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明明认得那老苍头就是弋敛那回派给朱妍的车夫,怎么也想不出他怎么就会护着朱妍追到六安来。而这匣子他也认得,分明就是骆寒送来的珠宝,不知怎么又说成了朱妍的首饰?他望向弋敛,不知他在捣什么鬼。弋敛依旧面无表情,一只指在桌上轻叩着,全无诧异之色。那朱妍出现得太奇,座中人包括胡七刀这等粗烈大豪、胡四这等精细公子、李伴湘这等奸滑贾客、以及文家那么阴沉的三个人,乃至浮躁如瞿宇、衰朽如刘、杨,一双双眼不由都注目到她身上。众人多不好意思看她的脸,便望向她的手,只见她的手拂在那银匣上显得说不出的柔软。她的神色有些迟疑,脸迎着日影,又在这广院深堂中,不出声就仿佛一幅画了。只见她手一掀,银匣的盖子已掀开,露出芯子来。里面共分十余格,每一格都放了几样精细朱翠。朱妍的手指就在那些珠翠玉钿上轻轻拂过。虽没出声,但那手指似乎就是在如叹如诉。
那些珠宝经她一触,似乎就有了人气,也生了光泽。只见她取出一串明珠,轻轻比在自己脖颈上,真是——颈如珠滑,珠如颈润,只听朱妍轻声道:“这串珠子是妾身常戴的项饰,若抵瞿老英雄之债,不知抵得几何?”
众人不知她问谁,堂上一时无人接口。却见她双目一转,就定定地望向胡七刀,笑道:“这位壮士,你说,值得几何?”
豪壮如胡七刀辈,一生所求,惟好马、快刀、美女,此外别无他好。他也没想到满堂之客,她会单单问上自己,不觉大有面子。何况如此江湖绝色,实是他平生仅见,他如何肯被这美人看轻,只听开口即道:“我看最少值八千两。”
座中有人就轻声一叹。似也觉得他出手可真大方。那朱妍微笑道:“那是这位壮士抬爱,这串珠子,说破天也就值个四、五千两吧。小女子不敢占壮士便宜,这位壮士,这串珠就抵你个六千两债务如何?”
沈放一楞,然后猛有所悟,不由望向三娘。座中怕只有他和三娘真正能置身局外。三娘久历世事,沈放也是出身巨族,都是识货之人,细细望去,觉得那珠虽好、颗颗莹润,但说抵六千两实在太过,真正卖起来,货遇识家,怕还不足二千两之数。偏那珠子在朱妍颈上,就让人觉得值这个价,值那六千两。胡七刀闻那朱妍之话,豪笑道:“好,就抵六千两。”
只见朱妍已命那老苍头把那串明珠送到胡七刀桌上,手里又拈起一朵珠花,轻叹道:“瓦砾明珠一例抛——这朵珠花,小女子却要请教这位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