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呓站在店门口,黑色的薄外套依旧在余烟里,隐隐透出下面窈窕的红色丝质连衣裙。一系列暴力拆卸动作被她的高跟鞋简化,最后变成利落的登场。
“要吃巧克力么?”齐呓冷着脸,走过维达尔和李睿,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整块没开封的黑巧克力。
“天儿太热,谢了!”吴语对这位女王的登场方式已经习惯了。
齐呓自己撕开包装纸壳,掰下一块放进嘴里。她微微一欠身,捡起地上的诺基亚递到吴语手中,头还是昂着,红色连衣裙点亮了整间小店。她嚼了一会儿,才对表情复杂的少年说道:
“不及时注册身份,在网络上暗示‘神’的能力,还有——使用违禁品。”齐呓饶有兴味地看着少年不断变糟的脸色,“这些算在一起,处罚会是什么?”
“不是说好不干涉‘神’的工作么?”少年咬着牙问。
“看来你还是太年轻。巧克力要么?”齐呓几乎要凑到少年面前,饲养小动物般地问道。
“我开店而已,顺便关系到一点点私仇,能处理好。”少年还是不服气。
“上次进货的保证可不是这样。”
“我哪知道会进到什么原材料?”
“你的矮人工匠们说法有点不一样啊——”齐呓拿出一张进货单的复印件,直接扔在少年的脸上,“他们将保存完好的西弗金发交给你,而你需要找一个新的寄生躯壳好让金发继续具有生命力。需要听一份录音么?”
“我只想找到对家乡神话有兴趣的人。”少年拿着复印件的手有些颤抖,但还在极力维持镇静,“顾客的选择我无法干涉,我也不需要你们的配合。”
“哦?那么顾客是未成年人,你也不知道?区中的收货地址和网店聊天记录我也有备份。”
少年不说话了。
“你盯上他了?”吴语扶着李睿站起来,问道。
“这是我的辖区,你来干什么?”齐呓反问他。
“那顶卖到区中去的假发的确出问题了,不过已经回收完毕。”李睿看起来没有大碍,帮忙回答道。
“又是小尖那帮家伙在忙着回收吧。”
“小尖?”吴语捅捅李睿,“这称呼算啥啊哈哈哈——”
“有那么些人叫他们尖牙鬼。”李睿解释着,但吴语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
“很好笑?”齐呓挑起眉毛问,“如果你们不来,我处理这位失职的‘神’会更容易。”
“……反正你们拿我没办法。”少年憋了许久,赌气似的说,“你还真想消灭一位神?”
齐呓一道眼神扫上去,恨不能将少年劈成两半:
“‘神’只是尊重你们,还真以为都当你是天上的神了?你们反反复复地寄居或者化为人形,如果能住回去,那么请赶快滚回阿斯加德,恕不远送。”
少年哼了一声:
“这次怎么处理,说吧。”
“事实上,我不能处理你。”齐呓冲着门外打了个响指,走进来的居然是之前那位毫不起眼的中年妇女。少年一见到她,又恢复到之前缩在小房间里的样子,头也不敢抬了。
“小维又给你们添麻烦了。”中年妇女冲着齐呓点点头,“我会更加注意他的进货渠道。”
“下次如果再出现问题,‘观察者’就不是你了。”
“行,我会注意的。”像所有的同年纪的人一样,中年妇女一把扯过少年的耳朵,“听到没有?再这么穷折腾,就别想着回去了,每天晚上7点半跟我去广场上跳舞!”
少年彻底地收敛了声音。
与齐呓一起走出门外,吴语发现太阳已经斜了下去。刺眼的阳光终于收敛了威慑力,像是一天之内经历的一切奇怪事件终于划上了句号。他拿起手机,上面显示了一个未接电话和三条短信。
“艺术节也没事儿了,老史问我们回去吃饭不。”他向李睿汇报。
“现在回去挺远吧。”李睿看了一眼小区门前停着的红色小车,齐呓正拉开车门,高跟鞋在夕阳下还是亮得耀眼。
“让女王送咱们一程不就完了!”吴语大大咧咧走过去,“我还有点事儿没弄清楚呢。”
“你还真敢想!”李睿打消了他的念头,“就别招惹她了。”
“怎么着?女王大人还能把咱们吃了不成?再说了,她连神都不怕——”
“老老实实打车走吧……”李睿已经伸手在拦车了,“喜怒无常的人,最好只在工作上打交道。”
“说什么?”也许是刚才闹腾的声音太大,齐呓竟然回过头来,“那只黏液怪派你们调查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我就想问问——”不顾李睿的阻拦,吴语已经冲了上去,“关于‘神’是咋回事儿。”
“是你自己想知道,还是史来穆让你问的?”
“我!我!”吴语指着自己的脑袋。
齐呓从车里扔出一整板99%的黑巧克力给吴语,人已经挪到了驾驶座上:
“不该问的,就别问。”她重重地关上车门,“每个辖区都有情况,有些事情小心越级。”
自史来穆提到分级问题以来,这是吴语第二次接触“有关部门”分级的问题。他愈发好奇,仍然伸着脖子问:
“你是八级?”
“没错,比你那位级别高。”
“那有些事儿我能拜托你查资料么?史来穆他级别不够,有些事情又真需要八级的权限——”吴语感觉到李睿在背后扯他衣服,甩甩肩膀,继续问道。
“我说过了,小心越级。”
“助手也算越级么?”
“当然不算——”齐呓一踩油门,“只要你当我的助手。”
“坑谁啊!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么!”吴语气哼哼地在车后面闹。
“叫你别招惹她啊……”李睿头痛得要死,“快回去快回去,我炒几个菜压惊,饼也行。”
“叫你别招惹她。”回到出租房的客厅,听完事情来龙去脉的史来穆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她实在是……讲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啊!什么‘神’啊‘观察者’的。”吴语顾不得烫,揭起刚出锅的烙饼在手掌里颠扑着,像是玩二人转的手帕,“你也不和我说说,作为‘调查者’一点儿也不合格嘛!助手不培训怎么能行?”
“要培训可以找齐呓。”史来穆不紧不慢地在饼里包上酸辣土豆丝,“她不是一直很想让你过去当助手么?”
“她要是不给我开工资呢?”吴语本来想说那儿大概不包饭,以及巧克力总是99%,太苦了吃不来,最后还是选了更好听一点的说法。
“没想到历城真的有‘神’存在。”李睿及时地截断了谈话发展的方向,端着两碟小菜坐下,“如果之前就知道,我也许会更警惕一些。”
“让你帮忙,也辛苦了。”史来穆以茶代酒,敬上一杯,“但愿最后一项‘执念’的调查能容易些。”
李睿还没来得及喝上半杯,就被一个电话给支走了。
“没法消停了。”小城管还没来得及吃饭,只得胡乱塞几口菜,含混不清地说。
“要出任务?”吴语这会儿还真有些同情,“你今天去区中的事儿不是请好假了么?又是局长特批。”
“范局长说老房改造那边拆迁很困难,激动的群众已经拿出了汽油瓶,准备往执法人员身上泼。”李睿为难地说,顺手捞上一张饼,“我得去支援一趟,晚上几点回不一定,实在不行我就回队里休息。”
“明天不是周六么?”吴语的同情更加深了。
“也许确实很棘手。”史来穆也深表同情,“超自然生物闹起来,还可以请‘片儿警’来善后。但人类闹起来,只能靠超自然生物的妥协去平息他们的愤怒。”
“哎,挺不公平的……有时候我也替人类害臊……”吴语不知站在哪一边才算公允。历城的拆迁从来都不是省心事,李睿的突袭式加班也不止一两天,更何况是经历了下午的秘密任务,早就身心俱疲还没吃好晚饭。
他不禁佩服起那个神秘的“有关部门”,究竟是从何时起协调人与超自然生物的关系,又是如何去协调好的?这些看上去远比他想象的更难。他原本以为只是清除记忆式的善后工作,但有时候协调起来并非一己之力。他想起沈慕那些荒谬的理论,极端又激进,要压制下去确实很花心思。
“能服管的,都是甘愿与人类一起生活的吧?”
“对,不过也有些中途腻了想制造动静的,也有动机不纯想坑害其他物种的。”
“管太死了,会不会适得其反?这么看来,‘神’的胡闹也能理解嘛……”
史来穆及时地纠正了他的想法:
“但从更广泛利益和秩序上来说,绝对不能宽恕。‘神’这种生物的不可知力量太大,数量也不多。如果不是为了寻仇来到这儿,就是为了更加糟糕的动机——”
“比如希腊神话那没节操的宙斯——喂!讲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不知道‘神’是啥生物好么!”吴语发出抗议,“给点培训啊!”
“我没告诉你么?”史来穆推着眼镜,“之前记得给过你一本手册。”
“你啥时候给过我啊!”
“哦,不对,上次去拿手册,他们说改版了没印出来。”史来穆有些歉意。
“所以你就口头解释也行……”
“‘神’,就是‘神’啊。”